第三章 取名
大老爺一聽笑容立斂去,將懷裡的小諼還給夫人,在床邊坐下,鎖眉嘆道:「倚夢那裡很不好,本來頭胎艱難,聽蝶舞說掙扎了幾個時辰才生了下來,自己只剩了半條命,偏孩子落地沒個把時辰也死了,現在更是心如死灰,葯也不肯吃,食物也不肯進些兒,叫人心裡煩亂。」說著忍不住唉聲嘆氣。
夫人沉吟了一下,道:「這樣下去還了得,少不得我去勸勸她吧。」
說著就要下床,叫著:「紅梅,給我更衣。」
大老爺忙按住她:「你也是才生產的人,吹不得風,況且外面天冷,要去也不急於這一時,等坐完月子再去吧,那個已經那樣了,不要再搭進去一個,我可是受不了。」
夫人見夫君一臉的愁雲,只得做罷。
大老爺叫了聲:「好餓」,分咐紅梅去廚房傳飯,紅梅答應著正要出去,夫人將她喊住,對大老爺說:「老爺竟還要在這裡用飯嗎?我現在不便去燕妹妹那兒,老爺就應該多陪陪她,本來就產後虛弱,還沒了孩子,不論怎樣堅強的女子都很難挺過,何況燕妹妹又生的那般嬌弱,你今晚就留宿在她那裡吧。」
白梅臉憋得通紅,想說什麼,被紅梅用眼神制止。
大老爺將頭湊到夫人跟前,舉止狎昵:「我現在公務繁忙,難得回家一趟,你不留我反趕我?」
夫人將頭一撇,羞紅著臉道:「叫丫頭看見成什麼樣子?我這裡無妨,只是老夫人那裡老爺不可不去請個安。」
大老爺收回腦袋,正襟危坐,直直地看了夫人半晌,贊道:「得妻若此,夫復何求。」
夫人似惱似嗔:「難道我這麼做只是求你一聲好?快去吧。」
大老爺站起來,對她抱了抱拳,笑著往外走,夫人忽想起了什麼,嬌聲道:「老爺留步。」
大老爺轉身復走到床邊坐下,握住夫人一隻青蔥般的手,嘻笑道:「夫人還是不捨得我走。」
紅梅、白梅早就背轉了身子,只裝做沒看見。
夫人將手抽了抽,沒抽出來,只得任由大老爺握著,臉上兩片緋紅,道:「我是有正經事跟老爺說。」
「只要是夫人指派的事,便是刀山火海為夫敢不從命。」
夫人撐不住笑了起來:「在哪裡吃了一嘴的蜜糖,這般甜言蜜語?我可不敢勞動老爺為我做什麼,女兒生下來到現在還沒個名兒呢!現在丫頭丫頭的渾叫著也是不妥。」
「既這麼著,剛才怎麼不叫老夫人取呢?老夫人總念叨兒孫輩男孩太旺,女孩兒難覓芳蹤,現在得了個孫女肯定高興!」
夫人忍不住流露出得意之色,抿嘴笑說道:「可不是!竟像得了鳳凰一樣喜不自勝,所以我才想著要你為女兒取個好聽的名兒,讓老夫人聽著更加歡喜才好。」
大老爺沉思片刻道: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就叫湄伊吧,聽著雅緻脫俗,正配得上咱們女兒冰雪身姿花月容。」
老夫人先前的一句話「一味只知狐媚,不過禍水。」言猶在耳,夫人蹙眉半晌,搖頭道:「這個名字好是好,只是不夠端莊。」
大老爺微怔了一下,笑道:「我可想不出更好的了。」
夫人徵求的看著他:「焉得諼草,言樹之背。不若叫若諼吧,若諼若諼,若能忘憂,女兒此生就算是有福了。」
小諼忙在床上手舞足蹈,表示滿意,改名字什麼的最麻煩了,人家本來就有些獃頭獃腦,換了名字肯定反應不過來,萬一被當作傻子嫌棄,人生就會很凄慘。
大老爺細細琢磨了一會子,贊道:「這個名字果真比湄伊要好,女兒若能承歡在老夫人的膝下使老夫人忘憂,替我們盡孝,而她自己亦能一生無憂無慮,也算是十全十美了。」他寵溺地看著咯咯直笑的小諼,「看樣子咱們女兒也挺喜歡這個名字,以後就叫若諼好了,小名喚作諼兒。」
夫人聽他誇獎,只是羞澀地低下頭來,露出一段雪白的後頸,大老爺在一旁看得呆過去。
夫人久不見他有動靜,疑惑地抬起頭來,對上他痴迷的眼神,更是視線沒地方擱,輕輕推了他幾把:「還不快去。」
大老爺如夢方醒,欲待不去,又恐辜負了夫人的一番用心良苦,只得戀戀不捨地去了。
白梅早就按奈不住,待大老爺離去關好門后,一臉怨念道:「夫人這是何苦,別的姨娘使盡方法把老爺往自己房裡拉,夫人倒好,卻像趕蒼蠅一樣把老爺往外趕,夫人就不覺長夜漫漫,寂寞冷清嗎?」
夫人怪怪地看著白梅,啐了她一口:「你看你這未出閣的姑娘胡說了些什麼,也是,你已十八,是該給你尋個人家配了,不然思春日子難熬,倒是我的錯了。」
白梅一聽急了:「奴婢只是為了夫人好,夫人何苦作踐奴婢?」
夫人挑眉笑看著她:「為我好?為我好說老爺是只綠頭的蒼蠅,那我又算什麼?」
白梅細想了一回,恍然明白過來,知道自己造次了,又聽見夫人幽幽嘆口氣道:「好丫頭,你懂個什麼?」神色有幾分落寞,正不自在,看見紅梅在一旁偷笑,翻著白眼道:「輪著你笑了么?」
紅梅用手握著嘴,努力剋制著笑:「我不和你鬥嘴,我去廚房傳飯。」
不一會兒,紅梅帶著兩個手捧著捏絲戧金五彩大盒子、穿戴乾淨整潔的婆子進來,按照紅梅的吩咐將菜肴一碟碟地放在床前的小几上,輕手輕腳的離開。
若諼看著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食指大動,雖然她對吃不是太感興趣,但是遇到美食也不辜負,何況人奶一點也不好喝……
可誰叫她現在只是個嬰兒,娘親只顧著自己吃,她只能咂吧著小嘴兒眼巴巴的圍觀。
大概每天錦衣玉食,夫人淺嘗輒止便放下筷子,命紅梅白梅端下去享用。
若諼眼睜睜地看著菜肴離她越來越遙遠,一時忍不住叫出了聲:「我要吃!」
頓時屋子裡的人全被按了暫停鍵。
若諼的心咯噔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