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更:分手
紀清漪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平陽侯府的。
她只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用光了,回到房中,她連用午飯的心情也沒有,只對彩心與慧心吩咐了一句,就一頭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周圍的光線突然暗了下來,她一覺睡到了深夜。
有人在床邊,輕輕搖晃她的肩膀,一睜眼,只見床邊坐了一個人。
她驚出了一身的冷汗,正要厲聲尖叫,被人捂住了嘴巴。
「小丫頭,我明天就要去戰場了。」
徐令琛身穿黑色夜行衣,坐在她的床邊,暗夜中雙眸亮的驚人。
不、你不能去!
戰場上刀槍無眼,敵軍狡詐陰險,在箭簇上塗抹了劇毒,雖然有軍醫搶救,雖然很快班師回朝,但你還是沒能撐住,死了快要到達京城的路上。
紀清漪長大了嘴要告訴徐令琛這一切,卻發現自己被他捂住了嘴,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急的她只好狠狠地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你別擔心,我一定快去快回。」徐令琛收回手,笑著在她鼻子上颳了一下:「等我回來,帶著糖人來提親。」
買什麼糖人,她根本不想吃糖人,也不想嫁給任何人,她只想他平平安安地回來。
紀清漪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想不顧一切地告訴他不要去,不能去。
可當她掙扎著坐起來之後,嘴巴卻不受控制地沖著徐令琛怒喝:「你不要再來了,我不會嫁給你的,我已經在跟錦表哥議親了。」
「小丫頭,你這是怎麼了?」徐令琛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盯著她的目光立馬變得嚴肅起來:「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陳文錦根本不是你的良人。」
「不要你管!」她恨他欺騙他,便用刻薄的話去懟他:「錦表哥對我很好,我已經決定要嫁給他了。」
徐令琛的臉色立刻變得晦暗隱忍,如雷電之將作:「你說的,是真的?」
不、不、不,不是真的,我根本不喜歡陳文錦,也沒有想過要嫁給陳文錦,我只是氣你欺騙我,氣你明明都要跟姚仙蕙在一起了,還來招惹我,氣你沒將我放在心上,氣你到如今都不肯對我說一句實話。
紀清漪心急如焚,想大聲地質問徐令琛為什麼騙她,想質問他將她當成了什麼,還想告訴他,千萬不能上戰場,他會身中毒箭,一去不回。
可她卻發現自己遊離於身體之外,她越是著急,床上坐著的那個小姑娘,越是冷漠無情。
「當然是真的,我與錦表哥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從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嫁給他。你不會以為我真的會嫁給你吧?」
她冷笑一聲,說出來的話好像冰刀一般刺人:「錦表哥可是平陽侯府的二爺,周王世子的伴讀,舉人出身,以後飛黃騰達,前途不可限量。你呢?你有什麼呢?你哪裡能比得過錦表哥呢?」
既然你與姚家大小姐郎才女貌,那我便有錦表哥與我青梅竹馬,這一場愛情的較量裡面,我們旗鼓相當。
不是你拋棄了我,玩弄了我,而是我先不要你的!
徐保生,我們扯平了。
紀清漪就看到徐令琛的臉色一點一點變得蒼白,那眼中的憤怒也越來越濃,好似受到重創的獅子。
「紀清漪!」他目光犀利,眼圈泛紅,咬牙切齒地對床上那個小姑娘說道:「你好,你很好!」
他起身站起來,身子微微晃動,腳步踉蹌了一下,推開窗戶,翻身而去。
床上的小姑娘蒙著被子無聲大哭。
紀清漪驚慌失措,心痛如絞地沖著徐令琛的背影大喊:「別走!」
「那不是她的心裡話!」
「她是騙你的!你這個傻瓜,怎麼看不出來!」
「你不能走!你不能死!你說過會一直陪著她的!」
「你還欠她一個解釋,欠她一個道歉,欠她數不清的糖人……」
紀清漪大叫一聲,猛然從夢中醒過來。
眼前一片大亮,她大汗淋漓,好像水中洗過的一般。
彩心嚇了一跳,一邊用軟巾給她擦汗一邊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她:「小姐別怕,不過是一個夢而已,醒來就好了,醒來就好了。」
可紀清漪卻知道,那不是夢,那絕對不是夢。
那是前世實實在在發生過的。
汗出了太多,濕噠噠地黏在身上很難受,紀清漪讓彩心打水來服侍她沐浴重新換洗,絞乾了頭髮剛剛梳了一個垂髫髻,就聽有二門處的婆子來稟報:「表小姐,郡主回來了,車駕已經到大門口了,快去迎接。」
「不是說還要半個月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彩心面露驚恐地問紀清漪:「小姐,咱們該怎麼辦?」
南康郡主脾氣大還護短,以前紀清漪總是跟陳寶靈吵架,南康郡主便視紀清漪眼中釘、肉中刺一般,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她不在家的這幾個月,紀清漪在平陽侯府的日子舒心了很多。
她這一回來,恐怕又要鬧個天翻地覆了。
紀清漪心頭一緊,卻沉住氣道:「別緊張,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不做錯事,她總不能抓著我這個小輩不放。你別忘了,如今寶靈跟我可不吵架了,說不定郡主會愛屋及烏,喜歡我也不一定呢。」
「對、對、對。」彩心這才如夢初醒,跟在紀清漪身後去迎接南康郡主。
南康郡主身材豐潤,臉若銀盆,身穿大紅纏枝蓮織金褙子,下著官綠八寶奔兔馬面裙,頭戴折枝牡丹鑲寶掩鬢簪,珠光寶氣,盛氣凌人。
可巧今天陳文鉞與陳文錦都休沐,眾人來的很齊,在二門處給她行禮。
「起來吧。」
南康郡主微微揚了下顎,態度倨傲,目中無人。
當她見紀清漪也在,臉立馬就陰了:「她怎麼會在這裡?不是攆到別院去了嗎?是誰讓她回來的?」
杜嬤嬤忙上前一步,回答道:「回郡主的話,是太夫人安排表小姐回來的。」
杜嬤嬤是太夫人的貼身臂膀,南康郡主自知惹不起,目光在紀清漪身上凝了一會,無不警告地冷哼了一聲才在一眾丫鬟婆子的攙扶下,眾星捧月般地去了太夫人的上房。
等南康郡主告知太夫人她人已經回來了之後,紀清漪又跟著眾人一起,到郡主房中,挨個上前給她請安。
陳文鉞是長子,面色肅然冷漠地抱拳拱手彎腰:「給郡主請安。」
這些年來,他一直未曾開口叫南康郡主一聲母親,南康郡主也不稀罕聽他叫,冷笑著道:「世子爺不必客氣。」
輪到陳文錦與陳寶靈那就是另外一番親熱的景象了,南康郡主只有這兩個孩子,自然疼愛萬分,拉著手說了好半天的話。
最後才輪到黎月澄與紀清漪。
南康郡主只對黎月澄甚是隨意地擺了擺手。
紀清漪知道她不喜自己,一舉一動格外注意,疊手低頭屈膝道:「給郡主請安。」
一絲一毫也挑不出錯來。
南康郡主卻像沒看見似的,轉頭跟陳寶靈說話,問她乖不乖,聽不聽話,晚上睡得好不好,有沒有想她。
「娘!」陳寶靈不滿地喊了一聲,提醒道:「清漪在給您請安呢。」
南康郡主冷哼一聲,不屑道:「她是哪個檯面上的人,若不是陳家可憐她,誰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呢?有些人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就該有人好好地教教她規矩。我讓她給我請安那是抬舉她。」末了她還問紀清漪:「你說本郡主說的是也不是?」
紀清漪屈膝半蹲了好一會,小腿肚子有些打顫,卻不願意被人看笑話,只暗暗咬牙堅持,面上卻是一幅若無其事的模樣。
「是,郡主教訓的是。」
陳寶靈更加不高興了,索性發起脾氣來:「娘,清漪是我的好姐妹,你怎麼能這樣對她?你若是再這樣,我可就要生氣了!」
從前她跟紀清漪針鋒相對的時候都不會抬出南康郡主壓人,如今她們成了好朋友,更見不得這個了。
南康郡主沒想到她不在家的這幾個月陳寶靈竟然大變樣,立馬大怒道:「你這丫頭怎麼胳膊肘朝外拐?我是你娘,十月懷胎生了你,你就這樣跟著向著外人忤逆我!她是個什麼東西,阿貓阿狗一樣養著打發時間的,你身份貴重,怎麼能跟這種人做朋友……」
陳寶靈見南康郡主越說越離譜,氣得一把甩開她的手,拉著紀清漪的手就跑了出去。
南康郡主氣了個仰倒,指著陳寶靈離開的方向大喊:「反了,反了,反了。」
反她的是她的親生女兒,她除了大怒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好了。
陳文錦看著就皺起了眉頭,他怎麼就攤上了這樣的人做母親?
別人的母親賢良淑德,宜室宜家,他的母親除了發脾氣什麼都不會。只會一次次讓父親生氣,一次次把家裡鬧得雞犬不寧,一次次讓下人看笑話。
「娘,您消消氣。」陳文錦上前勸慰道:「妹妹年紀小,不懂事,您何必跟她一般見識呢。而且今天的事情,也不全是妹妹的錯,清漪表妹的規矩禮儀已經做的很好了……」
「你懂什麼!」南康郡主語氣凌厲地打斷了他,正想大聲呵斥,一見陳文鉞與黎月澄還在,尤其是陳文鉞,雖然板著臉低著頭,可她就覺得他是在嘲笑她。
一時間心中的怒意更盛,一把將桌上的茶盞悉數揮開,咆哮著攆人:「都給我滾出去!」
她一點臉面都不給陳文錦留,陳文錦也懶得留下來,跟著陳文鉞一起抬腿就走,片刻的功夫人走的乾乾淨淨。
她的貼身侍婢朱嬤嬤從外面走進來,見郡主暴怒,一地的狼藉,趕忙讓丫鬟收拾,又過來勸慰。
南康郡主卻道:「我讓你打聽的事情打聽出來了嗎?」
「郡主,咱們不在家的時候,可發生了好些不好的事。」朱嬤嬤沉聲道:「頭一件便是紀表小姐身邊的丫鬟素心勾引咱們二爺……」
「什麼?」南康郡主怒目圓瞪,怨毒地看著朱嬤嬤:「你說的是真的?」
雖然是疑問的語氣,她其實已經信了,片刻就拉下臉來:「去,將那丫鬟亂棍打死!」
敢勾引她的兒子,死不足惜!
「郡主放心,太夫人已經處置過了,這好幾個月了,恐怕墳上都長草了。」
南康郡主冷笑道:「這種人就該丟到亂葬崗給野狗啃,還給她安葬,太夫人果真是天下第一偽善之人。」
朱嬤嬤見她一副把事情揭過去的模樣,就道:「郡主,素心不過是個丫鬟,若無人給她撐腰指點,她又怎麼敢胡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