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戴悅留程敬吃晚飯,他推說晚上有酒局,執意要走。
這人的皮相算不得英俊,卻是一副風清霽月的模樣,舉手投足間儘是風度翩翩。
再一個,程家底蘊遠遠不夠,早些年也就只是個規模一般的服裝公司,可程敬卻能憑著一己之力把這家公司做成大品牌,是個厲害人物。
還有最重要的,程敬三十剛出頭,單身未婚,身上一點沒紈絝子弟的爛毛病,生活作風正派,極其難能可貴。
戴悅和盛蔚對視一眼,滿心歡喜。
盛蔚對謝柏儀說,「你送送程先生。」
謝柏儀心道,就這麼幾步路有什麼好送的?!
她面上卻笑著,點頭,「好。」
程敬漆黑的眸子有粲然的亮光,「那就麻煩謝小姐了。」
他再次向兩位夫人告辭,然後跟著謝柏儀往外走,幾分鐘的功夫便到了車前。
謝柏儀站定了,「程先生,慢走。」
程敬拉開車門,他正要坐進去,突然直起身子,問,「我組了個麻將局,都是老手,你要不要來?」
一聽這話,謝柏儀便手癢了。之前忙著修復清刻本《二十四孝圖》,已經差不多一整月沒有摸麻將,於是問,「什麼時候?」
「明天下午三點,雙子大廈十八樓。留個電話,到了我出來接你。」
謝柏儀說,「手機沒拿出來,你記一下我的。」
她報了一串數字。
程敬存好了,發了條信息過去。
他道了再見,坐進駕駛位,發動車子離開。
她轉身進屋,西瓜在門口蹲著,見此立馬貼著她形影不離。
沙發上的手機有信息提示,來自陌生的電話號碼,內容只有兩個字:程敬。
翌日。
天氣不算好,一絲風也沒有,悶熱得要命。
謝柏儀穿了一襲嫩黃色的絲緞長旗袍,月牙袖包裹著小巧的肩部,纖細的手臂白生生的,晃眼。
那精緻的眉眼,盈盈一握的腰肢,曼妙挑高的身段,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著高貴迷人的氣息。
程敬甫一見到謝柏儀,眼裡滑過驚艷的光,不動聲色的掩了,領著她進去。
牌廳里坐著一男一女,加上他們兩個,正好四人。
程敬簡單介紹了下,便開始擲骰子摸牌。在座的幾人,都是歷經牌場風雲的人,一圈圈下來,直叫酣暢淋漓。
打了一下午,她輸了點錢,心頭卻很痛快。謝柏儀許久沒有找著如此滿意的牌搭子,當即留了話,下次還約。
收場過後,天已黑了,程敬順勢邀她共進晚餐。
謝柏儀對他的印象不錯,正好肚子也餓,便答應了。
程敬選了一家官府菜,室雅花香,菜品精緻,口感純正。一頓飯下來,謝柏儀吃得心滿意足。
她突然發現,這個男人很了解自己。旗袍、麻將、吃食,他似乎把她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
巧合,還是有意?
謝柏儀打了個問號,但奇怪的是,她竟然不反感。天知道,除了自家哥哥,以及梁宴清和許景行,她根本不耐煩旁的男人。
她想著,這倒有點意思了。
吃好后,兩人出了包廂,沒走兩步,忽然聽見一聲「大哥」。
來人是程二。
程敬低頭告訴謝柏儀,「我弟,程馳。」
卻見她滿眼漾著笑,望著一個英俊的男人,喜不自勝,「宴清哥。」
與程二一同走來的,還有梁宴清和梁因。
程敬看過去,男人長身玉立,矜貴不凡,看上去一派風流的樣子。而他此時瞧著謝柏儀的神色,寫滿了寵溺。
他心中一凜,隨即笑道,「梁先生,梁小姐。」
梁宴清也打了招呼。
說了幾句,大家便客客氣氣告別。
今天出門時,母親安排了小何開車。剛才過來吃飯,程敬說要送她,她便讓小何先回去了。
這會兒,謝柏儀改了主意,她要和梁宴清一起。
程敬風度好,他倒沒說什麼,和程二一起先行離開。
梁因冷冷一聲輕哼,搖曳生姿的走了。
謝柏儀懶得搭理她,極輕而短促的笑了聲。
梁宴清在一旁搖搖頭,甚是無奈,這兩個丫頭從小就不對付,大有一番王不見王的架勢,按理來說不應該,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他拉開副駕駛,「上車吧」
半道忽然一點預兆都沒有的下起暴雨,聲勢浩大,急促猛烈。
直到車子駛進學校也沒有停下來,到了公寓樓下,梁宴清熄火,他側頭,「到了?」
謝柏儀笑著「嗯」了一聲,手心起了汗。
梁宴清問,「在學校住得慣嗎?」
她又「嗯」了一聲,心臟猛地跳起來,有點緊張。
方才一路沉默,她醞釀好了一些話,想著便很忐忑。
他察覺到了,湊過來,「怎麼了?」
她略一沉吟,深吸口氣,開口,「宴清哥,我二……」
手裡的電話震動起來,亮著的屏幕顯示「程敬」兩個字,打斷了她的話。
梁宴清也看見了,身子退回去,兩手扶著方向盤,看向昏暗的窗外。
謝柏儀咬咬牙,摁了接聽,「程先生?」
傳來溫和低沉的男聲,「到家了嗎?」
「到了,有事嗎?」
「沒事,到了就行,那不打擾你了。」
掛掉電話,她聽見梁宴清低低的笑聲,「怎麼,程老大不放心?」
謝柏儀也笑了,「不是,他就問問。」
梁宴清眉眼上挑,「追求者?」
她聳聳肩,「誰知道呢!」
他想了想,自家老爺子對程家兩兄弟賞譽有加,尤其是這個程老大,談起來更是讚不絕口。
他記得幾個形容詞:有能力、有擔當、有魄力、有野心。
再回想一下程敬看謝柏儀的眼神,蘊著一抹深深的柔情,似乎又怕嚇著了這丫頭,不動聲色的,所以她沒發現。
旁觀者清,於是梁宴清又笑了兩聲。
外面大雨傾盆,落在車上,噼里啪啦作響。
不知怎的,她心情變得煩躁,撇嘴,「你笑什麼呢?」
他斟酌片刻,道,「程敬這人不錯,可以考慮。」
話音剛落,謝柏儀垮了臉,「我不喜歡他。」
梁宴清也沒詫異,「不喜歡就不喜歡吧,也不可惜。」
他曲手敲了敲方向盤,「好了,時間不早了,快回去休息。」
說著,他從儲物箱里取出一把黑色雨傘遞給她。
謝柏儀接過來,握在手裡。她解開安全帶,遲疑了下,正對著他,「宴清哥,我有話和你說。」
梁宴清一愣,笑著點點頭,「你說。」
她緩緩吐氣,壓住緊張,「二十歲生日那天晚上,我對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這話她昨天就想問,壓在心底多番醞釀,終於忍不住了。
他臉龐的笑容僵住了,很快扯著嘴角,故作輕鬆,「這是要成心為難宴清哥?那晚你說了很多,但具體是什麼話,宴清哥年紀大,記不住了。」
她眼中一沉,「說謊,你騙人。」
他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撫,「不騙你。」
謝柏儀哪裡會依,她直直地盯著他,「你到現在都沒有告訴我答案,別想糊弄過去,我都記著呢。」
梁宴清苦笑,這是還沒想清楚嗎?
他嘆口氣,也不打太極了,帶了點警告的成分,「柏儀,這事兒不能胡鬧。」
她雙眼亮晶晶,「沒胡鬧,我認真的。」
她的雙目中透著一股執拗,和不服氣。
他又笑了,說,「男女之間的感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現在還沒有體會到,等以後就會明白了。」
謝柏儀不愛琢磨這話,她問,「你喜歡我嗎?」
梁宴清說,「不是你理解的那種喜歡。」
謝柏儀大概懂了,她執著的,「那天晚上我的表白,你給一個準確答案。」
他嘆息一聲,道,「我把你當作妹妹。」
謝柏儀緊繃著的心弦斷掉,上面提著的巨石落下,狠狠一砸,湧起重重的疼痛。
她很傷心。
明知道是這個結果,非要聽他親口說出來,明擺著受虐。
而原來被喜歡的人拒絕,是這樣失落而難過的感覺,還有些微隱隱的崩潰。
梁宴清看著情緒低落的她,暗暗罵了自己一句,一時不知道怎麼安慰。
暴雨愈發大了,催命似的落下。
謝柏儀垂著頭,眼底一片紅。
梁宴清再三猶豫,叫她,「柏儀。」
她忽然抬起頭,「當初你去美國,是不是為了躲我?」
他搖頭,「那是早就定好的。」
她吸鼻子,「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梁宴清沒說話。
謝柏儀卻想明白了,「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她收拾好糟糕的心情,露出一個笑,叫他,「宴清哥。」
梁宴清不由鬆了口氣,「嗯。」
她極鄭重的說道,「從現在開始,你別把我當作妹妹了,把我當成女人看吧。」
不在預料當中,梁宴清沒有反應過來。
謝柏儀說,「我喜歡你,是對男人的喜歡,不是哥哥。」
而後她倏地一笑,「不就是被拒絕了嘛,我再接再厲,你記住我的話啊。」
梁宴清太陽穴突突的跳,他頭疼,「你……」
「你沒有女朋友吧?」
「我……」
「把位置給我留著。」
謝柏儀說完,打開車門走出去。
外面依舊是暴雨傾盆,傘握在手裡,也不知是忘記撐開,還是故意沒有撐開。她精緻的臉蛋上淌著水,摻著淚珠子,滾滾落下。
想得通透是一回事,想哭的衝動,卻一點都控制不住呢。
梁宴清徹底呆住了,直到謝柏儀的身影消失了,才猛地反應過來,他居然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她淋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