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番外二
柳舒晗四十歲,程秋亦四十一。
這年,柳舒晗在她鬢間發現第一根白頭髮。
彼時程秋亦正單腳站在墊子上練瑜伽,柳舒晗端著茶杯經過,眼尖地瞥見她鬢角一根銀白色的髮絲,摻在一大片黑髮里,差點就被柳舒晗漏過去了。
柳舒晗放下茶杯,順手摸上程秋亦的頭,要把那根白頭髮拽了,真要去拽的時候那根頭髮卻混進黑髮里找不著了。
「你幹嘛呢?」程秋亦結束金雞獨立的姿勢,端起柳舒晗的茶杯喝了一口。
柳舒晗專心致志在她頭上扒拉,不說話。
「舒晗,你怎麼了?」程秋亦又問。
「別動!」
程秋亦像被人點了穴道一樣,果然一動不動。
柳舒晗在那一片頭髮里扒拉了好幾分鐘,終於把白頭髮拽下來,程秋亦只覺頭皮一點刺痛,笑道:「舒晗,你揪我頭髮做什麼?」
「秋亦,你長白頭髮了。」柳舒晗拿著那根頭髮在程秋亦眼前晃了晃。
程秋亦定睛一看,還真是白頭髮,「算算也到了該長白頭髮的年紀了。」
柳舒晗看看程秋亦微眯的眼角,那裡已經開始有了細紋。
程秋亦這兩年不像十年前那麼在意自己的外貌,倒是柳舒晗對她的在意更多一些,程秋亦胖了、瘦了,什麼時候長了皺紋,柳舒晗一眼就能看出來,跟火眼金睛似的。
「十五年了。」柳舒晗拉著程秋亦的手,並排坐在躺椅里。
那一張躺椅也陪了她們十五年,扶手上的老漆掉了好幾塊,還有宋璐瑤小時候牙齒咬出來的幾個印子,椅身沒從前結實,兩個人坐上去,嘎吱嘎吱地響。
「當年瑤瑤吵得我們倆睡不著覺,轉眼都上高中了。」柳舒晗靠著程秋亦的胳膊,「博明小時候多胖啊,現在又高又帥,那個小胖子還在我眼前晃悠呢,明天他都要結婚了。」
「秋亦,你說這時間怎麼過的這麼快呢?」柳舒晗抬頭問程秋亦。
程秋亦低頭親親柳舒晗的鼻尖,「你還和從前一樣,一點沒變。」
世上哪有不變的人,柳舒晗愛笑,眼角的皺紋長得比程秋亦還早一些。
「明天博明婚禮,阿英和阿千來嗎?」
袁英是個閑不住的人,帶何墨千這幾年滿世界瘋跑,見不著人是常有的事。
「來,下午到。」
柳舒晗想起從前袁英和何墨千的折騰,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袁英性子烈,何墨千表面上悶不吭聲,實際也倔,這麼對峙著好幾年才有了眉目,磕磕絆絆過到現在,著實不容易。
程博明上了大學就搬出去了,卧室空了出來,袁英和何墨千乾脆直接住在程秋亦家裡。
袁英的性格一點沒改,見程秋亦第一眼就損她,知道程秋亦長了白頭髮更了不得,恨不得腦袋湊到程秋亦眼睛里,「瞧瞧姐姐這頭秀髮,保你一根白頭髮都找不著。」
「是找不著,昨天剛染的。」何墨千在後面冷不丁拆台。
袁英討好地在何墨千耳邊說悄悄話,「阿千,外面呢,好歹給我點面子。」
何墨千瞅她這一臉狗腿的樣,眼底染上笑意,袁英也樂呵呵的,要是她有尾巴,早翹天上去了。
「行了啊,怎麼比我和舒晗還能膩歪,趕緊過來吃飯。」程秋亦看不過去,去廚房端菜去了。
吃完飯四個人剛好湊個牌桌打麻將,程秋亦和何墨千都是半桶水的水平,柳舒晗從前陪她媽打麻將練起來的牌技,袁英愛玩,也是打麻將的老手,牌桌上程秋亦給柳舒晗喂牌,何墨千幫著袁英,剛開局就殺得血雨腥風,袁英放出狠話來,大戰三百回合,打到天亮為止。
都是四十多歲的人了,身體哪有年輕時候經得熬,到了十一點就困得不行,說了打到天亮,十一點半就散了。
「果然老了,不服老不行啊。」袁英感慨,「連程博明那個小胖子都結婚了,對了,她媽怎麼樣了?」
「不清楚,聽博明說就那樣,能認人了。」程秋亦道。
「那葉凈呢?十幾年沒聽見她的消息了吧?」
程秋亦搖頭,「不知道,那些事過去了就過去了,我也懶得打聽。」
柳舒晗打了個哈欠,眼睛都快睜不開,「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睡覺了。」
何墨千也明顯有了困意,無意間扯起來的話題就算結束了。
年紀越大忘性越大,提起十幾年前,程秋亦記著的都是柳舒晗的好,那些恩恩怨怨,她早就記不清了。
程博明的妻子是他大學同學,很秀氣的一個小姑娘,圓圓的杏眼,有點像誰,細看之下又一點不像。
程秋亦和柳舒晗算是程博明這邊的長輩,女方家的長輩程秋亦早就見過,都是老實本分的市井小民,人也很溫和。
「姐,舒晗姐,謝謝你們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程博明給程秋亦敬茶,這是他第一次稱呼程秋亦為姐,說來可笑,他們血緣親情淺薄,師徒情分卻極深,雖然最終程博明還是沒能實現他打敗程秋亦的願望。
柳舒晗很激動,端著茶手都在抖,「好,好……博明,你們以後好好過。」柳舒晗有幾分能體會自己的母親當初非得讓自己舉辦一場婚禮的用意,這是一場莊嚴的儀式,見證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得到幸福。
程博明和柳舒晗對視,眼神清明坦蕩,從前的那些心思早就放下了。
「謝謝師娘。」
這場婚禮比程秋亦和柳舒晗十幾年前鬧著玩的婚禮盛大的多,老師、同學、親戚……認識的不認識的,幾十桌人,熱熱鬧鬧滿滿當當,看著喜慶。
柳舒晗卻覺得,還是自己的婚禮最好,最完美。她把左手伸到程秋亦跟前,就那麼看著程秋亦,程秋亦心領神會,也伸出了左手。
兩枚一模一樣的戒指,經歷歲月的磨礪,光澤依舊如新。
「秋亦,你說我們還能在一起多少年?」
「很多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