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如果小葉意這會兒醒著，他一定能發現，此刻的劍光比起最初削掉屋頂的劍光已然強大了無數倍，它以銳不可當的速度在陡增。

可惜，小葉意現在並沒有醒來，他依舊沉浸在那一方冰冷黑暗的世界之中。

小葉意不懂自己身在何處，他深陷在一片無窮無盡的黑暗。

他隱約感到自己僵直地躺在地上，地面又硬又冷，而他的身體又痛又沉。他很想打量四周的環境，偏偏他撐不起身，睜不開眼。

他聞到了血腥味，濃郁刺鼻。

他聽得到呼呼的風聲，寒風冰冷無比，凍結一切，似乎連血液都已凍結成冰。

歷經了無數的努力，小葉意終於聚積力氣撐起眼皮。

他驚覺自己倒在一處荒涼的廢墟，黑山冷霧，凍得他直哆嗦。陰暗的天空，禿鷹盤旋，叫聲尖銳刺耳。

小葉意渾身無力，根本動彈不了了。他不清楚自己身上有多少傷口，但他能感覺到血液不停的往外流淌，即將耗盡。

就在他微微偏過頭的那一刻，一柄長劍抵在他的頸項。微不可察的撕裂聲，鋒銳的劍氣在他的脖子劃開了一道細口。

鮮血滲出，失血過多的身體愈發僵冷。

小葉意顧不得新增的傷口，他只是愣愣地仰望面前那人。

一襲紫色的華袍是那般顯現，眼底的神色又是那樣的冷漠。對方帶著俯視眾生的傲氣，直盯倒地的小葉意。

小葉意張了張嘴，他有好多話要問，偏偏虛弱得發不出聲音。

霄宇，是你嗎？

霄宇，你醒了嗎？

霄宇，我們這是在哪兒？

小葉意滿心的疑惑，奈何一句話也問不出口。他的力氣在飛速的流逝，他的意識在逐漸的模糊。

壓抑的陰天，凄厲的鷹叫，荒蕪的廢墟，瀰漫的血腥，以及霄宇眼底的殺意。

「霄……宇……」小葉意費盡全力喊出了兩個字，卻再也說不出其它。他唇色慘白，嗓子沙啞，聲音極其細微。

聽到他的話，俯視小葉意的紫袍青年神色一冷，甚是無動於衷：「你以為，事到如今，我會放過你嗎？」

對方的話沒頭沒尾，小葉意一頭霧水，卻仍然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他不懂，他一點兒也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心知自己應當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卻深感無能為力。他的身體快要支持不住了。

好半天，他亦是僅能低喚對方姓名：「霄……宇……」

然而，對方已不準備再與他說話。

小葉意驟見霄宇手中的長劍騰空而起，化作數以萬計的寶劍，每一柄寶劍均泛著寒意徹骨的冷光。

下一刻，不計其數的寶劍裹著耀眼的劍光鋪天蓋地的俯衝下來。小葉意只覺眼前白晃晃的一片，就什麼都看不清了。

「來世，若你依然如此，我照樣會殺了你。」

這是小葉意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頃刻間，他的身體被無窮無盡的劍光籠罩，徹底湮滅。

唯有一絲尚存的意識在困惑的輕聲低語。

為什麼？

為什麼要殺我？

又一次沉入黑暗冰冷的世界，小葉意發覺自己死了，死在了霄宇的劍下。

可是他想不明白，他完全不懂，這個人為何要殺他。

他一遍遍地重複問話，希望找到答案。

一抹綠色的符文在他的意識中點亮，一道聲音在他的腦海里回蕩。

「葉意，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此人不可信，他是你的仇人，他會殺了你，讓你永世不得安寧。」

「仇人？殺我？」小葉意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

對方並未給他解答，而是焦急催促他。

「葉意，馬上殺了霄宇。等他恢復意識，他第一個就會除掉你。此刻是你唯一的機會。」

「葉意，事不宜遲，趕快動手。」

「錯過了這次，你就得死。」

「殺掉……霄宇？」小葉意十分迷茫。

「是的，殺掉他。就趁現在，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他如今身受重傷，實力百不存一。你此時不動手，等待何時？」

「葉意，殺了霄宇以絕後患。」

「殺掉……霄宇……」小葉意無意識地喃喃道。

綠色符文纏繞著他的身體，越纏越緊，意欲掌控他的思想。

這一刻的毒沼秘境，無以倫比的寂靜。

陸齊與孫毅討論下一步的行動，他們必須儘快找到老道歐陽誠。偏偏小葉意不醒，沒人能夠喊動霄宇出發。

兩人權衡再三，決定他們先單獨外出尋找老道，找到老道再回來與小葉意他們會合。依照目前的情況，霄宇一時半刻應當不會到處走動。

陸齊他們剛要離開，意外突生。

小葉意通身綠光大盛，眼底符文閃爍，他在霄宇懷中慢慢地直起身。他徐徐抬起右手，綠光符文在他的手中聚集成一柄短劍。

劍尖所指的方向竟是霄宇。

見狀，陸齊兩人深感不妙，小葉意的狀態一看就不對勁，他們不由喊道：「快住手。」

說著他二人就要衝上前阻攔。

同一時刻，破界驚得有些結巴：「你、你、你做什麼，不、不可以……」

偏偏，小葉意好似完全聽不見他們的話。短劍直直的刺向霄宇的胸口，而霄宇不閃不避，不見任何的動靜。

劍尖刺透外袍的那一瞬，小葉意的動作戛然而止。

「葉意，你在做什麼？快點兒，再遲就來不及了！」

腦海里的那個聲音幾乎在咆哮。

小葉意動不了，他的心底湧起一種玄之又玄的情愫，他下不了手。

「葉意，他是殺你的兇手。你不能猶豫，不可以心慈手軟！」

小葉意依舊不見行動。

「葉意，你不能被他現在的樣子騙了。他受了重傷，要不然他不會放過你！」

小葉意不為所動。

他記得有一次他跟隨父親出診。

那會兒，山裡的一戶獵戶，他上山打獵，不幸撞了頭，失了記憶。獵戶連自己深愛的妻子兒女也一併遺忘，什麼都不記得了。

父親的藥物，很快調養好了獵戶的身體，卻沒能恢復獵戶的記憶。

某天夜晚，一隻野獸攻擊了獵戶的家。

什麼都不記得的獵戶毫不猶豫地跑向自己的妻兒，將他們牢牢地守在身後，始終不肯退讓半步。

事後，獵戶仍然不曾想起往事，不過他卻接受了與妻兒一同生活。或許某天他會記起那些忘卻的過往，或許永遠不會。

父親告訴小葉意，腦海的記憶也許會丟失，但身體的記憶一直存在著。

生死關頭的下意識的反應，會不自覺的保護珍視的一切。

小葉意記得，發狂的父親揮著採藥的鐮刀砍向他時，那個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在葉家葯庫那會兒，一個身影瞬移到他跟前擋住了大黃狗。

他還記得，一條拍斷的兇殘枯藤，以及身陷無窮無盡的獸群中，護著他的背影巍然不動。

身體留下的記憶嗎？

小葉意相信。

正是因為相信，所以他不信這個人會殺了自己。哪怕對方當真殺了他，那他也會等到霄宇清醒，再問一句為什麼？

眼前這個尚未恢復意識的軀殼，小葉意下不了手。

心隨意動，小葉意赫然鬆開了右手，綠光符文幻化的短劍瞬息間蕩然無存。

他腦海里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在嘶喊：「葉意，你愚蠢至極，你會後悔的！」

小葉意並未理會那個聲音，他的身體稍稍前傾，貼近那個摟著他的那人。一個接著一個的符文在他身周爆裂，而後消散。

他仿若褪掉了一件厚重的綠色外衣，回歸至原本的模樣。

皮膚表面的符文皆已不見蹤影，他眼底的符文消失的那一瞬，小葉意頓感意識一沉，再度陷入昏迷，倒在了霄宇的懷裡。

他頭枕在霄宇的肩窩，感受到對方平穩的呼吸與強有力的心跳，不禁安心了幾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覺，小葉意隱約感到對方攬著他緊了些。

三天後，小葉意醒來那會兒，陸齊與孫毅已順利尋回老道。

老道歐陽誠的傷勢不輕，這一趟「桃子」沒抓到，他反倒是中了一身的毒。不過，他本人並不怎麼在意，顯然樂在其中。

此次陸齊師兄弟尋人，不僅找到了老道，還找到了另一個同門。天劍門的弟子，鍊氣十層的吳豐。

吳豐去年進入毒沼秘境歷練，他此前恰好路過附近，驚見異動，於是上前探查情況，不料居然偶遇兩個同門師弟。

小葉意蘇醒，陸齊立即遞來了早已準備好的食物。小葉意顧不得客氣，立刻狼吞虎咽地大吃起來，他一覺睡醒，感到特別餓，餓得前胸貼後背。

吃飯之餘，小葉意得知一個不太樂觀的壞消息。

吳豐長嘆道：「毒沼秘境有些反常。近期不知為何，築基期的毒怪數量大幅增加。」

原本，毒沼秘境五個區域，每區領地由一個築基期初期的大毒怪佔據。這些鍊氣十層的弟子們，若能結隊合夥，可嘗試殺怪。若是落單實力不濟，大可以繞道而行。

可偏偏，大毒怪的數目急速攀升，導致歷練的各門各派弟子死傷無數。

如今，由一個御劍宗的弟子負責牽頭，組織大量各派人馬，集合力量抵抗外敵。

吳豐與那人有些私仇，於是並未加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