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池底的後方，是一處雅緻的小院。

庭院里種了兩棵桂樹，還有一個淺水池塘，池中養了魚。墨綠色的蓮花早已在水池，靜待另一朵蓮花的歸來。

小院有幾間房間，生活所需物品皆是籌備妥當。而小院往後，有一大片的土地，栽種了糧食和果樹，飼養了些尋常的家禽。

此地清靜舒適，正是適合小葉意他們稍作休憩。

不過這回前往荒漠，小葉意與陸齊均沒受到多少傷害，遠不是上次那般狼狽，霄宇更是毫髮無損。

這一重考驗他們過得平平穩穩。

陸齊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我們在這兒休息幾天。想必過不了多久，下一關的考驗道路就將出現。」

小葉意也是如此認為。

設置考驗之人給他們留了休息的地方，兩次都一樣。哪怕言妖不在，山內的這條路應當也具有一定的規律。

他們如今在這兒等，不但是在等之後的一條路，同樣也是在等言妖。言妖不在身邊，諸事皆是一頭霧水，他們誤打誤撞，全憑運氣。

陸齊隨便選了一間房間進屋修鍊，一邊提升自己的能力，一邊等待下一輪的考驗到來。

小葉意則是坐在院中，欣喜地望著那個水池。曾經，在他的夢境里，也出現了一處小院，那兒是夢中少年修鍊的地方。

少年在小院成功的引氣入體，院門旁站著一個溫和的霄宇。

「霄宇，你醒了看見這些，會喜歡嗎？」小葉意偏過頭看著坐在石桌對面的霄宇，自言自語般說著話。

他已不再是夢中少年的鍊氣一層，他到達了鍊氣二層。

霄宇清醒后，看到他此刻的修為，會不會也替他感到喜悅。

小葉意不清楚霄宇的答案，他趴在石桌，頭枕手臂，望著對面的霄宇沉沉地睡去。

清晨的陽光與清脆的鳥鳴將小葉意從夢中喚醒，小葉意坐起身，伸了伸懶腰。

這會兒，他不在小院，而是回到了房間的床內。他身邊不見霄宇，斬天和破界亦是不在。

小葉意不知是誰將自己送回了屋，他不曾多想。反正這兒沒有外人，更沒有壞人，十分安全。他起床披上外衣，簡單地活動了筋骨，隨即出了門。

陸齊要修鍊，小葉意自是去找霄宇玩。自從霄宇清醒的癥狀愈發明顯，有了些許思維和念頭，霄宇時不時就不在小葉意的身邊。

小葉意說不出這種感覺是喜是憂。

沉浸在晨曦中的庭院，小葉意毫無難度地找到了霄宇。

此時，霄宇站於池塘邊，凝視池中的並蒂蓮，若有所思。晨曦將他的紫袍都染上了一抹金色。

「霄宇。」小葉意與平時一樣歡喜地喊了聲對方的名字。他不指望得到霄宇的回應，這段日子，他一直未能聽得對方隻言片語的回答。

這一次也一樣，霄宇仍在原地，根本不曾回過身來。

不過，小葉意卻是意外發現距離霄宇不遠的石桌，破界微顫顫地懷抱著自己的小石棺。他犯了錯般，深深地埋著頭，噤若寒蟬。

小葉意看了看垂頭的破界，又看了看池邊的霄宇，疑惑地走上前。

剛走兩步，他驟感庭院的狀況有點不對勁。

他無法和平時一樣走向霄宇的身旁。明明是暖洋洋的清晨，他的前方卻有一種詭異的嚴冬寒意，每走一步，就距離冰天雪地近一步。

更可怕的是，那股寒冷之中透著瘮人的殺氣，讓人心生畏懼。

又勉強走了三步，小葉意詫異的意識到自己走不到了，他停在霄宇身邊三丈開外的地方。

他的腳沉得提不起來，根本邁不開步子。同時，他的面前好似立著一堵看不見的冰牆，冰牆擋住了他的路，不許他再前進半步。

「霄宇？」小葉意困惑不已地又喊了聲，他滿心迷茫，不懂這是怎麼回事。

這本是小葉意不報期待的喊話，豈料池邊的霄宇竟然有了動靜。霄宇別過視線，淡淡地看了小葉意一眼。

頃刻間，一股直逼死亡的懼意劈頭而來，壓得小葉意當即失了言語。他驚愕地睜大眼，直視面前的霄宇，一時間思緒混亂。

霄宇醒了。

這是小葉意的第一個念頭。

可緊隨而來的竟是膽戰心驚的恐懼。

霄宇的眼神可怕至極，那種冷漠，那種殺氣透骨的冷漠，像極了霄宇噩夢中出現的那個霄宇，那個殺他毫不留情的霄宇。

小葉意獃獃地僵在原地不敢動。

他原本想好了那些話語，待霄宇醒后，他要說給霄宇聽的話，此時此刻，居然一句都說不出來。

霄宇，你恢復得怎麼樣？

霄宇，你的傷口還疼不疼？

霄宇，你需要怎樣的藥草療傷？我幫你去採摘。

霄宇，我是葉意，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

霄宇，我們從前關係好嗎？

霄宇……

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小葉意僅是嘴唇略微地顫了顫，半個字都說不了。

那般不同尋常的浩然氣勢，那般天差地別的靈壓之威，那般令陸齊他們難以上前的排斥之力，這一刻，小葉意終於深刻的感受到了。

短短的眨眼間，小葉意渾身冰冷，從頭冷到腳。他能感到自己被刺人的目光看透了所有，他的心底沒來由的心慌，好像有某些恐怖的事情即將發生。

小葉意這段日子一直在思考，清醒的霄宇會是怎樣的脾氣，他們之間如何相處。他萬萬沒想到面對的是如此場景，出乎他的意料。

秘境里的噩夢難道不是他中了毒霧產生的幻覺嗎？

是不是他現在不知在哪兒中了毒，於是又產生了幻覺，才會遇到如此令人忌憚的霄宇？

霄宇毛骨悚然的視線掃過他身上的時候，膽怯牢牢的佔據了小葉意的內心。

小葉意相當不安，而他丹田內那顆附著綠光符文的圓珠，猛地動了動，表面的符文焦灼地閃爍不停。

一道聲音冷不丁在小葉意腦海中響起。

「葉意，快跑！」

「他醒了，他會殺了你！」

「趕緊逃，馬上離開這兒！」

催促的話語，一聲比一聲恐慌萬分。圓珠承受不住無盡的威壓，符文顯得混亂起來。

可惜，不管那道聲音如何催促，小葉意始終動彈不得。別說逃走，他連手指頭都動不了一下。

迎上霄宇視線的一霎，小葉意已然徹底釘在了原地，再也動不了分毫。

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何決定，他有迷茫，他更有畏怯。他想象中的霄宇不是這個樣子，一直給他依靠又一直守護著他的霄宇是那麼的溫暖。

怎麼會突然成了這樣？

就在這時，小葉意的耳邊飄過一句話，話語低沉冷酷，未有半點的情感起伏。

「誰允許你引毒氣入體？」

小葉意心知對方在問自己，偏偏他回答不了霄宇的問話，他根本不懂自己要如何回答。

他丁點不記得自己怎麼引氣入體。

小葉意昔日拜入天劍門那會兒，師門想盡了一切辦法，他都無法引氣入體成功。所以，無論出自怎樣的原因，小葉意都十分開心當前的這個結果。

況且，此前在荒漠，利用毒煙修鍊的環境是霄宇給他的。

為什麼霄宇沒清醒之前，可是給他提供適合修鍊場所？又是為什麼霄宇清醒之後，要這般質問他？

小葉意未回答霄宇的提問，他腦海中的聲音驚恐得不能自已。

「葉意，快點逃，不然會死掉！」

奈何，小葉意仍舊動不了。他直直看著面前的霄宇，他什麼都說不出，什麼都做不了。

下一刻，霄宇無比平靜地伸出右手，指尖朝向小葉意的方向，他的手指輕輕一動。

霎時，小葉意腦海猛地一聲凄厲的慘叫。

一股無形之力在小葉意的丹田內使勁一拽，那顆盤旋于丹田的圓珠，頓時飛出了小葉意的身體。

圓珠離體后，在小葉意身前滴溜溜的旋轉。緊接著，小葉意體內的綠光符文轉瞬間也被全數抽出，它們在圓珠的表面凝結。

小葉意難受得臉色發白，他吸入體內的那些綠色毒氣少了圓珠的控制，它們立刻在小葉意的經脈亂沖亂撞，無法遏制，使得小葉意經脈盡損。

一道明亮的劍光緊貼小葉意斬下，小葉意與綠光符文，與圓珠之間的聯繫竟被這一劍生生的切斷。

小葉意心慌得厲害，有什麼對他而言格外重要的東西，一下子就遠離了他。

見狀，霄宇的手指驀然合攏。

碎裂的脆響響徹了小葉意的心底，他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圓珠被捏得粉碎。蒼涼感霎時湧上小葉意的心頭，某些隔不斷，舍不棄的情愫，在那一刻失去了，永遠的失去了。

「葉意，十世輪迴，他就如此待你。」

「值得嗎？」

「此人不可信，你不要再相信他的話了。」

腦海中的聲音虛弱無力的減弱，終是煙消雲散。

小葉意身周那些綠光符文一個接著一個炸裂，綻放著煙花般的最後絢爛。

小葉意丹田內一陣絞痛，如同被切走了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他意識里一片空白，只覺渾身疼痛難忍。

毒氣在他體內爆發，尋常的肉身壓根關不住它們，毒氣接連不斷的溢出。綠色的毒氣形成了一條綠色的飛龍，在小院的上方環繞。

綠氣所到之處，萬物凋零，就連房屋亦是被腐蝕得搖搖欲墜。

小葉意望著霄宇，只是這麼望著。所有毒氣抽離他身體的瞬間，他發現自己體內空蕩蕩的。

不僅沒了毒氣，好不容易留存的些許天地靈氣也飄走了。

天地靈氣進入他的身體，在破損的經脈遊走一周，再在空無一物的丹田停留片瞬，最終消散。

失去那顆圓珠，沒了綠光符文的輔助，小葉意不能將天地靈氣留在自己身體中。

他又成了凡人。

那個空有單金靈根卻始終不能修行的廢材。

小葉意倍感身體沉重，進入鍊氣期而形成的全身的輕鬆與舒暢，早已化為烏有。

他做了一個美夢，然後夢醒了，他又被打回了原形。

小葉意不穩的跪倒在地，他雙手撐地不讓自己趴下去。他直盯被毒氣侵蝕的枯萎草地，低頭不語。

他的意識不由的一陣恍惚，竟是想起了父親葉遠楊和母親蕭霜的笑臉。一家人和和睦睦，開開心心的住在一起。

那時候，小葉意尚未檢測出單金靈根。

那時候，他每天歡樂地跟著父親學習藥理，無憂無慮。

本家族人總會笑著對他說，他是一個天資聰慧的孩子，以後一定能夠成為了不起的葉家藥師。

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