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小朋友
主治醫生一臉遺憾的道:「可能病人最後還是沒撐過來,在您來的半個小時前,剛剛斷氣。」
吳助理沉默片刻,深深的看了眼躺在病床上,已經沒了生機的女生,帶著些許沉痛的心情離開,他沒有立刻回頂樓,而是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撥通了公司HR的電話。
「小劉……是我,吳助,公司是不是來過一個叫楊蓉的實習生?對,是她……她出車禍去世了,你幫忙聯繫下她的家人,讓他們……早點過來處理後事。」
通知完HR,吳助理又立即給BOSS打了個電話:「盛總,三太太讓我來看那個受傷的楊蓉,不過楊蓉剛剛去世了,我讓HR通知了楊蓉的父母過來處理後事,順便……商談賠償的問題。」
對面說了幾句,吳助理點頭嗯了兩聲,這才掛斷電話,又回了頂樓。
楊蓉其實早有心理準備,她變成了秦詩儀,她的身體要不就藏了秦詩儀的靈魂,要不就是已經死了。
靈魂都沒有了,軀殼還會在嗎?
可是聽到吳助理的答案,楊蓉藏在被子底下的雙手,還是忍不住顫抖起來。
她忍了又忍,仍是抬起頭,眼淚從臉頰滑落。
吳助理有些震驚,又有些動容,蠕動著雙唇道:「三太太,人死不能復生,況且責任誰也不在於您……」
「聽說她只有二十三歲。」楊蓉,不,現在是秦詩儀,她顫抖著雙唇,「剛……這麼年輕,應該才大學畢業,精彩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她的未來本來有很多種可能……」
秦詩儀的話沒說完,被一個年輕男人打斷了,他穿著白色西裝,桃花眼風流的挑起,秦詩儀的腦海里立即閃過一個名字——盛昊宇。
她「老公」的二哥。
「人都死了,你哭有什麼用?」盛昊宇瞥了她一眼,拿起茶几上的紙扔到她懷裡,漫不經心的道,「擦擦眼淚,想好怎麼賠償吧。」
「被撞的女孩叫楊蓉,她是我們公司的實習生,本來要轉正了的,哪知道……」吳助理頓了頓,忙把偏離的主題拉回來,「楊蓉老家在偏僻的山村,我已經通知人力部聯繫她家裡了,只是來京城可能還要好幾天……」
「她家條件很差?」盛昊宇一針見血的問,見吳助理點頭,倒是露出了些許笑意,「這樣就好辦了。」
相比一臉輕鬆的盛昊宇,秦詩儀聽到這話,臉上又露出那種死了親人般的傷痛。
她還記得前兩天給爹媽打電話,告訴他們自己要轉正了,能在京城安定下來時,爹媽那喜極而泣的樣子……
吳助理有些尷尬。
他這麼說,本來就存著點這樣的心思,反正BOSS家裡窮得只剩下錢了,要是能讓三太太動點惻隱之心,多給楊蓉家一點賠償,至少讓她父母這輩子衣食無憂,也能沖淡一點這個家的傷痛。
可是小盛總這樣一說,反倒成了楊家人都見錢眼開一樣。
他悄悄看了秦詩儀一眼,心裡鬆了口氣,好在三太太沒多想。
「這事你處理就好。」盛昊宇拍了拍吳助理的肩,十分信任的模樣,又瞥了秦詩儀一眼,「你既然沒事,我就先走了,有空給媽打個電話,她擔心得不行,還有小傑……」
秦詩儀整個人沉浸在自己死了,和馬上就能見到爹媽的複雜心情中,吳助理什麼時候把盛昊宇送走的也沒注意到。
「三太太……」
秦詩儀忽然想到什麼,抬頭道:「我爹媽……不對,楊蓉家裡那麼偏遠,你讓他們儘快趕過來,可是怎麼過來,坐火車嗎?」
吳助理愣了愣,疑惑的道:「飛機或者動車更快些一吧……」
秦詩儀面露難色:「機票那麼貴……」
她以前查過,淡季往返機票至少兩千,如果爹媽和大哥二哥都過來,四個人來回也就小一萬了,再加上吃住,怎麼負擔得起?
但這也許會是她見親人的最後一面了,她希望他們都能夠來。
「貴?」吳助理真的是大驚失色,隨便買一個包包都要小几萬的三太太,竟然會嫌機票價格貴!
秦詩儀立馬想起來,她現在是豪門闊太,幾張機票算什麼?恐怕包機也不在話下。
生怕吳助理看出了破綻,她連忙解釋道:「我是說我……楊蓉家,應該會捨不得坐飛機來。」
吳助理愣了一下,倒沒往別處想,心裡感嘆了下滿心眼裡只有購物和美容的三太太,原來也是個心地善良、會為別人考慮的人。於是贊同的點頭:「您說得對,我立刻通知HR,替楊家人訂好往返機票。」
「他們……可能都沒出過遠門,若有可能,還是派人去接吧。」
吳助理立馬點頭,他想到的是只是一個電話打過去,萬一楊家人當是詐騙電話,不肯過來,這不是浪費時間嗎?
「那邊的省會有分公司,我立刻通知分部的負責人,叫他親自去一趟楊家村接人。」
「嗯。」秦詩儀閉上眼睛,在想自己能為爹媽最後做點什麼。
「楊家有幾口人?」
「楊蓉父母都健在,上面還有兩個大哥。」吳助理回答得十分詳細,「她兩個哥哥都沒有結婚。」
她知道,賺的錢都供她念書了,家裡哪來的錢給大哥二哥娶媳婦?
原想著她現在工作了,公司待遇高,她一轉正就有八千多,扣完稅到手也有七千左右,她已經說好了跟大學的室友合租個單間,公司還有食堂,所以省一點,每個月的生活應該能控制在兩千以內,剩下的五千存起來,到過年一起帶回家。
應該也有兩萬多了,至少可以讓大哥先說個對象。
想到這些,秦詩儀又想哭了。
吳助理察言觀色,道:「三太太,您是正常駕駛,沒有絲毫違規,判定下來,要付賠償款也不會太多。不過您想幫一把楊家的話,不如我替您聯繫一下楊蓉救下的那個孩子,他們家要是能出一點,咱們這裡多出一點,至少楊蓉父母的後半生不用愁了。」
秦詩儀忙不迭點頭道:「麻煩你了。」
吳助理是盛總的助力,要忙的事還很多,不可能一直守在醫院。
秦詩儀現在什麼都沒心情想,就是翹首以盼等爹媽過來。
不過爹媽沒等到,她等到了一隻漂亮的小包子。
在她還是楊蓉的時候,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學霸,當然沒有跟小朋友玩的經驗,而秦詩儀的記憶中,雖然生了兒子,但家裡有好幾個保姆負責照顧兒子,還有裡外一把抓的婆婆盯著,不用她操心,跟小朋友也很不熟。
所以當她優雅的「婆婆」盛夫人,牽著個精緻得像瓷娃娃的小男孩進來,讓他們母子好好待一會兒的時候,秦詩儀是真的手足無措了。
跟小朋友要怎麼相處?
秦詩儀歪頭,看了看漂亮的小傢伙,盛夫人來去匆匆,據說有要事在身,留下小朋友就走了,病房內就剩下他們兩人,四目相對,大眼對小眼。
還是小傢伙主動打破了沉默,他在病床旁的椅子里坐下,小身板挺得筆直,小臉板著,努力做出嚴肅的樣子,一開口卻是奶聲奶氣的童音,再故作老成的口氣,也遮不住兒童特有的小奶音。
「媽媽身體恢復得還好嗎?」
秦詩儀眨了眨眼睛,讓小朋友主動找話題,她也有些不好意思,還有些受寵若驚:「還不錯。」
「哦。」小朋友點點頭,一板一眼的道,「媽媽好好聽醫生的話,乖乖吃藥打針,很快就能出院了。」
小朋友裝大人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
秦詩儀沒注意,眼睛已經挖成了漂亮的月牙彎。
小傢伙微微抬頭,就看到她這個樣子,竟然愣了一下,紅潤的小嘴微微抿了抿,努力偽裝的小臉上,還是能看出些微的懊惱。
難道他說錯了話?媽媽為什麼這樣看他?
還有,他不小心聽到家裡的阿姨在討論,說媽媽臉部受傷,都快毀容了,她肯定受不了,會很生氣。他也這樣覺得,可是臉上還包著紗布的媽媽,怎麼會笑得出來?
小傢伙不得其解。
秦詩儀也看出了他一瞬變得低落的小情緒,不由遲疑。
楊蓉已經死了,她現在是秦詩儀,回不去的秦詩儀,接收了前任的身體,總要好好替人家活下去,秦詩儀的家庭,秦詩儀的責任,都是她逃不掉的責任。
所以她兒子情緒不好了,要怎麼哄?
抱一抱?
秦詩儀直直看著小傢伙懊惱的抿嘴,粉嘟嘟的唇瓣越發顯得可愛,還是忍不住張開了雙手,努力讓自己聲音變得柔和:「小……小傑,到媽媽這裡來。」
小傢伙抬頭,瞪大眼睛看著她,秦詩儀從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看到了驚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