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鬼王大人是忠犬
「問題是,我的看法一點也不重要。」方未晚長長地嘆了口氣,嘟囔道:「男女主的看法才是關係著你我生死的大事兒呢。」
她的聲音比蚊子叫聲還小,鳴幽並沒聽清楚,便問她:「什麼?」
「沒什麼。」她聳肩,嘟著嘴巴道:「我也是為了你好呀,跟十方閣搞好關係什麼的……」
一提到十方閣,鳴幽英俊的面容立刻掛上些嫌惡的神色。可須臾,經了一番複雜的變化,他重新凝眸去看方未晚:「又在擔心我了?」
「是啊。」擔心你叫鎮魂璽戳死了,整個冥都的小鬼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她回身迅速把倚在身後的小枕頭放平,拆了發簪胡亂甩了甩三千青絲,便一頭扎在枕頭上:「我困了要睡覺覺。」
耳畔是他輕笑的聲音。
肩頭的被角被輕輕掖好,燭火下一刻便被吹熄。聽聲音鳴幽應該是走過去坐在了凳子上。她舒了口氣,闔上眼睛,卻沒有一絲睡意。
變成鬼了啊……這一切都跟做夢一樣。也不知會不會明早一起來,自己正坐在選修課上發獃呢。她抬手特意在自己臉上揉揉掐掐,觸感如舊。
過了會兒,身後響起他低沉的嗓音:「明早想吃什麼?」
她思量了片刻,小聲說了一句,「什麼都行……其實我有點想吃冰淇淋了。」
未等鳴幽開口問,她主動解釋道:「冰淇淋啊,就是鮮奶做的,圓圓的,滑滑的,涼冰冰的東西,又甜又涼,消暑又好吃——」
她舔了舔唇,兀自惋惜了一下。沉默良久,她將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一雙大眼睛:「明天我就不去了。在這等你行嗎?」
鳴幽劍眉微蹙:「不願跟我一起?」
「我……」方未晚想到白天碰到的那幾個殭屍,在她面前尖叫著化為灰燼,胃裡仍舊翻騰:「我害怕,還是不去了。」
鳴幽斂容,神情嚴肅:「我會護你。」
方未晚嘟起嘴巴,小聲道:「那萬一你出了什麼事兒呢……」
連你自己都是個反派,要被凝絕和江臨子殺掉的,又談何保護別人?
鳴幽不語,柔和的面容忽然染了霜雪。
半晌,他復才開口:「若留在村裡,離那些凡間的道士遠些,尤其是十方閣的。」
「為什麼?」
難道是他知道,十方閣有一件叫作鎮魂璽的寶物,可以要了他的命嗎?
透過窗紙灑下的月光黯然,他端坐,緩緩道:「你還不會掩蓋自己身上的鬼氣。我雖在屋內與你周身下了封掩鬼氣的咒術,只怕那些道士精明,有所察覺。尤其如今凡人恨鬼入骨,切不可露了馬腳。」
方未晚知道他肯定有事瞞著她,卻也沒法再問,只好將信將疑地點頭。
二人的目光穿透黑夜,皆是牢牢地盯著對方。
最終,方未晚認輸,翻過身子對著牆,把自己塞回牆角。
身後有窸窣聲響。鳴幽的腳步緩緩靠近,最後他坐在床邊,寬衣躺在她身外。
第二次同床共枕,方未晚依舊心跳如雷,抓著被角的手心出了好多汗。又過了會兒,身後那人慢慢靠了過來,長臂一攬輕鬆把她往外拽了些,將她環在懷裡。
他身上依舊是那股好聞的味道。
她也說不出,就覺得那味道好熟悉,環環繞繞在身旁讓人很有心安的感覺。
終於,她軟下心來,小聲道:「我就是怕你不小心,叫哪個不長眼的道士給打死了……」
這話說得直白,逗得他嘴角高高揚了起來。可話間的關切卻又直直戳在他心窩,恍若隔世。
鳴幽翻身支起上身,左手撐在她身側,右手撫了撫她圓潤的額頭:「未晚。這世上能定我生死之人,只有你。」
「誒?」他英挺的面容近在眼前,額前碎發甚至掃到她的鼻尖。半敞的衣領里,結實的肌肉若隱若現。方未晚沒來由地想起那天他帶隊歸來卸下一身盔甲的樣子,小臉紅了個通透。
她只覺得呼吸都不順暢了,更不知他何出此言,於是在他懷裡將自己縮成一根棍兒,惶恐道:「我可沒有那麼大本事。」
見鳴幽堅毅的唇線淡淡勾起,方未晚只覺得自己的魂兒都快叫他勾走了。
半晌,他俯身在她額間印下一吻:「快睡吧。」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方未晚感覺自己的頭皮酥酥麻麻的,面前似有清冽花香。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臉正對著某人的胸膛,被他修長的手指捻弄著長發。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窩在他懷裡多久,只是慵懶地感覺睡得很踏實。
如此淡然的時光讓她有種久違之感,意識清明后,她迅速推開他坐起身來。
他彎了唇角,在她的頭頂揉了一把,起身去給她打了一盆水,又去取早餐。
她洗漱好坐在簡易的梳妝台旁,一直到他回來都沒鼓搗好自己那頭長至腰際的頭髮。僅僅使用一根絲帶來束道姑頭,對她來說實是有些困難。
而鳴幽挽起她的青絲,卻輕易便將那髮髻別好。
銅鏡中,他的嫻熟她一絲不落地看在眼裡。
來到圓桌旁,望著桌上擺著的一大盆冰鎮湯圓,方未晚十分惆悵:雖說這碗甜點很符合圓圓的、涼涼的、滑滑的這幾個特點,然而——它就是一碗冰鎮湯圓而已如果她要的是這個,幹嘛還非給起個冰淇淋這麼玄妙的名字?
可她只是隨口那麼一說,他便記下了,在轉日她醒來前就備好——
湯圓也不是蘋果橘子大鴨梨,說有就能有的。這小村子如此蕭條,恐怕是找不到有心包湯圓的廚子的。
她給自己盛了一小碗,拎著小勺子舀了一個,咬開之後裡面竟是濃濃的鮮奶餡。那湯圓潤潤黏黏,極其細膩,簡直與超市賣的速凍品種有天壤之別。
鳴幽就坐在她身旁,手裡拿著一張很大的皮革看得入神,大概是青濤的地圖。
望著他寫滿認真的側顏,她的心動了動,於是低頭舀了一個給他送過去。
餘光瞟到她的動作,鳴幽有些受寵若驚地抬起頭,驚訝之餘臉上竟泛起紅暈。
見他愣怔怔地盯著自己,也不過來吃,方未晚自是比誰都難為情。她往前探了探身子,又離他近了些:「挺好吃的,比我吃過的都好吃。你嘗嘗。」
鳴幽輕輕眨眼,纖長的睫毛掃過,他低頭將那顆湯圓含進嘴中,舌尖輕舔過她的勺子。
方未晚總覺得他是在暗示什麼,心裡陣陣發癢。
她索性端起碗來喝湯,趕緊把臉埋進碗里去。
一碗湯下肚,涼颼颼的,把碗放回桌上,他還在看著她:「還要。」
她也不好拒絕,只好又舀了一個給他。心裡一緊張,勺子沒遞到嘴邊就歪了,湯汁就順著他的嘴角流了下來。他也不擦,只顧著嚼嘴裡的東西,好好的鬼王大人活脫脫像個大孩子一樣。
她抬手用袖子胡亂把他的下巴抹乾凈,低頭把剩下的兩個都塞進嘴裡,兩頰鼓得像個小倉鼠一般。
卯時,眾人聚集在村口,拔劍的拔劍,舞刀的舞刀,掏法寶的掏法寶,個個都養足了精神準備與殭屍大戰一場。唯有方未晚和鳴幽兩手空空,站在最末。
「在房裡等我,別逃跑,好么?」鳴幽將手搭在她的肩膀,示意她便送到這就行了。
方未晚順從地點頭,目送他瀟洒離去——這般的俊逸,在那些道士中間還真是鶴立雞群。
回了房間,方未晚百無聊賴,便去多寶閣上找書看。前前後後翻了會兒,外頭又有人敲門。她過去開門,正是江廷。
她一怔,道:「誒,江道長你沒跟著去嗎?」
他手中端著一個食盤,托著一碗銀耳湯,笑道:「昨日我瞧姑娘面色不好,似是腸胃不適,於是調了些甜湯送來。」
答非所問,方未晚新生狐疑,但仍出於禮數將他請進屋道謝。兩人還未坐定,只聞得院內,一個小廝的聲音慌慌張張喊道:「不好啦,大霧漫過來了!」
方未晚聞言趕緊跑到走廊,打開窗子去望外面。
果然,外頭不知何時已是大霧迷茫,蒼白一片,晨時明媚的陽光盡數不見,她站在客房這邊,甚至連村長家的正廳都望不見。
片刻,已經有村民拎著包裹從屋裡叫嚷著衝出來,跑了幾步便消失在霧裡。
「怕是有大量殭屍過來了。」江廷走到門外,面色一沉,卻十分冷靜。
方未晚相信鳴幽千叮嚀萬囑咐,肯定在這間屋子布下了厲害的結界,因而將雙手搭在門板上,道:「師兄叫我在屋內呆好等他,我先關了門窗。」
誰知門板剛闔了一半,便被江廷手中長劍抵住。他朝濃霧中望了望,回頭與方未晚道:「殭屍能識人之血肉,你呆在屋裡只會將他們大量吸引過來,跟我走。」
未等她拒絕,江廷已經拉著她出了屋門,來到迴廊。
吸進肺里的空氣帶著濃濃的水汽,還有稠稠的腥臭味兒。有殭屍嘶吼的聲音自四面八方傳來,伴著村民的尖叫聲,不絕於耳。可怖的是,她只能聽見聲音,卻什麼都看不見。
「哇——」一聲奪命般的低吼忽然在耳邊響起,方未晚大叫一聲,拔腿往另一邊跑去。只見濃霧中伸出一隻長指甲的利爪,刺啦一聲從她肩頭扯下了一片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