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104章 前世番外·雙程

SideA·安知曉

「那麼，今晚獲得年度最佳女歌手的是——安知曉！」

聚光燈打在自己身上時，安知曉還有些沒回過神來。以至於這一瞬間臉上的表情儘是茫然。

十年了，她在這個圈子裡踽踽獨行，始終不敢有一刻停下，現在，終於拿到了她應得的那一份回報。拿到這個獎盃，她就正式奠定了自己在樂壇的地位，從今往後，一切都不可同日而語。

然而，安知曉卻並不高興。

因為有一件事出乎了她的預料。

她原本聽人說，沈宴如受邀參加了今年的金曲獎，而且會作為頒獎嘉賓出現。並且告訴她這個消息的人透露，她極有可能會是最佳女歌手的頒獎嘉賓。

然而現在站在主持人身邊，宣布獲獎人是她的人，卻不是她。

安知曉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是自己的消息有誤，還是她那邊出了什麼狀況？

所以從頒獎嘉賓上台之後，她就一直有些恍惚，就算這刻聽到自己的名字，似乎也沒有預想之中歡欣鼓舞甚至喜極而泣的表現，反倒是始終回不過神來。

她機械的走上台，從頒獎嘉賓手裡拿到了獎盃，然後隨口說了乾巴巴的獲獎感言——之前其實背好感謝稿的，但是現在腦子裡一片空白，一個字都想不起來。

她以為自己能夠從沈宴如手裡接下這個獎盃的。

近幾年來，沈宴如淡出樂壇、移居國外，已經越來越少出現在媒體和公眾面前了。這一次她會接受金曲獎的邀請，讓許多人都十分驚訝。

錯過了這個機會，安知曉不知道自己還能否再有跟她接觸的可能。

也不是為了什麼，大抵只是自己心中的一點執念。

她是因為這個人才走進這個圈子裡的。然而偏偏陰差陽錯，並沒有能夠去到她身邊，甚至整整十年時間，兩個人的交集少得可憐。

然而即便如此，對於安知曉來說，沈宴如仍舊是不同的。

這種不同可能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楚究竟在哪裡，但是她知道，沈宴如是她前進路上的一根標杆，那麼高高在上，清晰明確。她只要向著這個方向一直走，一直走就對了。

至於走到了重點之後要怎樣？安知曉沒有想過。

或許也只是為了得到一個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的機會，告訴她，即使沒有她的幫助，自己也走到這一步了。

所以從得到這個消息開始，她便滿心期待。有時候安知曉都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更期待拿獎，還是更期待跟沈宴如的接觸。不過實際上這兩者是一樣的，因為唯有拿獎，她才能夠站在沈宴如面前。

所以對這個最佳女歌手，她安知曉，勢在必得！

她拿到了。

但沈宴如卻沒有出現。

本該完美的一件事上，卻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憾，以至於安知曉都有些提不起勁頭來了。

某個瞬間，她甚至想到了十年前的錯過。是不是，她跟沈宴如之間，就是這樣的沒有緣分，所以註定只能擦肩而過？

握著獎盃下台時，安知曉聽見旁邊兩個工作人員正小聲交談。

「不是聽說最佳女歌手的頒獎嘉賓是沈宴如嗎？她今晚好像沒來？」其中一個人道。

「你不知道嗎？」另一個人驚呼。

「知道什麼？」

「哦……剛剛來的消息，你可能還沒有聽說。」那人道，「聽說沈宴如出事了。」

「什麼？」安知曉搶在那個工作人員之前問出口，她快步走到兩人身邊，抓住了說話的人，「你剛剛說什麼，沈宴如出事了？」

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現在神色慘白，聲音沙啞，甚至渾身微微發抖，連抓著對方的手都根本使不上力氣。

好在工作人員認識她，「安天後？你怎麼……」

「告訴我！」安知曉收緊手指，「沈宴如出了什麼事？」

「是……飛機失事。聽說她本來趕今天的飛機來參加頒獎典禮，沒想到……」

轟隆一聲，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耳邊炸響，讓她徹底的失去了五感，看不見聽不見也感覺不到任何存在，只有那句話在腦海里反覆回蕩，「是飛機失事……」

飛機失事。從幾萬英尺的高空之中墜落，根本不可能有倖存者生還。

她永遠也不會再有機會了。

彷彿一根本越綳越緊的弦陡然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崩斷，安知曉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可是，真的不甘心啊……

————

SideB·沈宴如

沈宴如決定要淡出娛樂圈之前，曾經跟宣子航進行過一次短暫而深入的談話。

當時她剛剛結束手中的合同，宣子航便又帶了好幾個剛剛進圈子的新人來給她挑選，都被她拒絕了。

自從跟張天潔解約之後，她就一直只帶新人，等到她們出了一點成績，就解除合約，再去挖掘新人。因為這樣的緣故，她還曾經被媒體戲稱為「歌手訓練營」。

也是因此，後來甚至開始有不少新人找到她這裡來毛遂自薦。就連圈子裡其他朋友，看到有潛力的新人，也忍不住推薦給她。

然而這一次，上一個合同已經結束了三個月，她卻始終沒有挑選出滿意的新人。

「我不知道你要找的是什麼樣的人，不過你也未免太挑剔了。」宣子航說，「我看路易斯推薦來的那個孩子就不錯，有靈氣又有悟性，比之前的都強，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那不一樣。」沈宴如想了想，道。

「有什麼不一樣？」宣子航反問她。

沈宴如微微一怔。這個問題就像是一把鑰匙，讓她的心思豁然之間清明起來，彷彿撥雲見日，終於看清楚了自己的想法。

她以前只是下意識的去尋找一些人，但是等到接觸之後，又逐漸覺得都不對，然後放棄，重新開始。但究竟是為什麼，沈宴如從未曾深想過。

然而那一刻，聽到宣子航的問題之後，這個問題的答案便驟然出現在了她的腦海里。

是的，不一樣。因為他們都不是她。

她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麼了。或者說這個答案其實一直存在於她的心底，只是在此之前，她好像一直在迴避，所以反而陷入其中看不清楚。

在沈宴如一生之中，唯有那麼一個遺憾，是她始終無法釋懷的。

當那一年，張天潔終於拿到了最佳女歌手的獎盃，她證明了自己的確有成為一個製作人的能力之後，便迫不及待的前往那座不起眼的小城，想要將一個人從那裡帶走。

但她去遲了。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其實只遲到了短短半個小時的時間。

或許是沒有緣分。知道一點內情的路易斯曾經這樣勸說她。

所以沈宴如不得不將所有的遺憾深埋在心底。沒有緣分，既然如此，便不可強求。

所以後來她開始發掘其他新人，希望能夠找到跟自己有緣分的那一個。

不過現在，沈宴如明白了，根本不可能。她就是她，不可能是隨便其他什麼人就能夠取代的。

其實沈宴如也不知道自己對安知曉究竟為什麼會這樣執著。哪怕曾經有一瞬間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甚至看到了突破音樂路上的困境的希望，但兩個人畢竟沒有相處過，僅僅只是有過那樣一個口頭的約定。

可她偏偏就是記住了這個人。

說來好笑，雖然她極力避免跟安知曉碰面，也不願意在外人面前提起她或是評論她，但實際上，沈宴如手中卻有著安知曉最齊全的各種收藏，如果讓安知曉的任何一個粉絲看到，恐怕都會尖叫。

但她從來不聽也不看，只是搜集。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想要做什麼。只是眼神下意識的追隨著這樣一個人。

如果說這世上除了安知曉自己，還有另一個人明白她所經歷和承受過的一切，那個人一定是她沈宴如。

只是恐怕最資深的狗仔，也不可能將這樣的秘密挖掘出來。

是在被宣子航提醒之後，沈宴如才意識到，這些年來自己其實一直在逃避，但又始終都沒有逃過去。就連還留在這個圈子裡，努力的挖掘新人，也不過是希望從其他人身上，尋找她的影子。

但找不到的，當然，不是嗎？

想清楚了這一點之後，沈宴如便對這項反覆的工作失去了興趣。

她將自己關在家裡，拿出了所有搜集的跟安知曉有關的東西，一一拆封。等到將這些東西都看完之後，沈宴如做出了一個決定，她要淡出娛樂圈。

至於為什麼只是淡出而不是退出，她想，也許在內心深處，可能仍然還是有些不肯死心。

就站在一個距離她比較近的地方也好，親眼看著她在這條路上走下去，一直到通向成功的那一天。

——當然，安知曉是一定會成功的，這一點沈宴如從沒有懷疑過。

然後，那一天終於來了。

她收到了金曲獎的邀請函，作為頒獎嘉賓。主辦方還體貼的附上了入圍名單，提醒她可以選擇為哪一個獎項頒獎。

最佳女歌手，當然。

當她的指尖從那個名字上劃過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不會有另外的答案。

等到那一天，她會親手將象徵著歌壇成就的獎盃辦法給她，然後給她一個擁抱。

其實沈宴如並不確定安知曉是否還記得自己，是否還記得曾經那個如今想來如同兒戲一般的約定。但是對於能夠再次見到安知曉，她心中充滿了期待。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祖父生病入院，她不得不留在美國盡孝，所以提前回國的想法只能擱置。

好在，騰出一兩天的時間來參加頒獎典禮是沒有問題的。

然而命運可能一直在捉弄她。就在飛機飛躍太平洋上空時，遇上了致命的亂流，飛機遭受重創，無法繼續航行，向著海中墜落。

期間空姐驚慌的給大家發了紙筆，讓他們寫下遺書。

沈宴如冷靜的想了想，發現自己其實沒什麼需要交代的。家人們都有各自的歸宿，就算失去她會悲痛，但總有能夠走出來的時候。有限的財產就更加不需要擔心了。

或許到最後的最後，令她耿耿於懷，抱憾終身的，便只剩下了一個人。

或許是沒有緣分，她又想起了路易斯說過的話，所以命運弄人，她們之間註定了總是這樣擦肩而過。

可是，真的好不甘心。

……

人是這個世界上最神奇的生物。絕大多數人或許都只會碌碌一生，但當處在絕境的時候，卻往往會爆發出巨大的能量。

新聞上時常會有好心人接住了高空墜落的人、老太太為救孫女爆發出比世界冠軍更快的速度、地震中母親用自己的身體為孩子撐起一片空間之類的故事，這些都是人的意志所創造出來的奇迹。

也許安知曉能夠突破時空的限制，重新回到一切未曾發生之前，也是因為過於強烈的執念創造了奇迹。

佛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

假如真是如此，那麼如今我們能夠相遇相知相戀，一定不是因為我太虔誠，只是在擦肩而過的那個瞬間，我們都回了頭。

雙份的執念，沒理由不能帶來奇迹，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