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張天潔

因為圈子裡來往的人多，所以這座小城裡，有一家四星級酒店，唯一一家。

所以安知曉跟在沈宴如身後進入酒店大廳，看到提著行李箱站在前台退房的張天潔時，其實並不覺得意外。畢竟身為當紅天後，張天潔自然也是住在這裡的。

倒是張天潔看見她，像是看見了鬼一樣。

安知曉知道為什麼。上輩子她聽說過太多關於沈宴如的傳言，她是華語樂壇中的一朵奇葩，能力卓絕，手段非凡，只要是經她的手打造的歌手，每一個都紅透半邊天，媒體戲稱她那雙手能夠「點石成金」。

即使退居幕後，她依舊能夠活得比絕大多數明星都更加風光耀眼，備受媒體和歌迷粉絲的追捧。

但這樣一個人，性情卻極度淡漠，從不跟任何人親近。就算是她負責的歌手，對她的態度也是敬而遠之，不敢有任何唐突。

張天潔是她捧紅的第一個人，兩人一起從微末走到今日，關係自然比旁人更近一些。可即便如此，張天潔也從不敢忤逆沈宴如的意思，更不敢隨意突破沈宴如的安全距離。

所以她膽敢從上海追到這裡來，是仗著跟沈宴如之間的情分，也的確說服了沈宴如讓她留下。可一旦沈宴如開口讓她離開，再不甘心也必須走。

張天潔並不氣餒，是因為她知道圈子裡那麼多人之中，自己是最靠近沈宴如的那一個。

可是現在，她卻看到安知曉跟在沈宴如身後！看樣子分明是沈宴如把她帶回酒店的！

張天潔簡直要瘋了。這個小城姑娘究竟有什麼好，能夠讓沈宴如這樣另眼相待？要知道，沈宴如對隱私極為看重，從不允許工作方面接觸的人進入自己的住處。——即便是酒店房間也不例外。

「沈老師！」她顧不得退房，將行李往服務台一靠，大步走了過來。

沈宴如目光平靜的從她身上掃過，輕輕點頭算是招呼，然後便打算繼續往裡面走。

張天潔連忙伸手把人攔住，「沈老師，我能單獨跟你說幾句話嗎？」

沈宴如轉頭看了安知曉一眼，安知曉立刻乖覺的舉起手，指了指大廳里特設的休息沙發，「我去那裡坐坐，你們聊。」

然後頭也不回的朝那邊走去。

沈宴如垂下眼。她的睫毛又長又密，輕而易舉的將眸中的情緒盡數遮住，語氣平平的問，「有事？」

張天潔不甘心的咬了咬唇。

她知道沈宴如的事情自己不能插手，但現在心裡被嫉妒的火苗燒得面目全非，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咬著牙問，「你要把她帶回你的房間？」

話才出口她就察覺不對，這語氣太像質問疑似出軌丈夫的妻子，醋意簡直誰都能夠聞得出來。張天潔連忙補救，「慶功宴還沒結束你就匆匆離開，趕到這裡來，我很不放心。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四年前，沈宴如在最如日中天之際，忽然宣布退居幕後，以後可能不會再發專輯，而是轉行做專輯製作人。當時不知道多少人等著看她的笑話，因為唱歌唱得再好，也不意味著能在另一個職業也做出成績。不少人都認為她這種做法十分愚蠢。

然而沈宴如發掘了當時還是音樂學院學生的她，並且花費四年時間，一手將她捧上了天後的寶座。

但這條路並不順利，她發行第一張EP的時候，只賣出去了幾千張，讓媒體肆無忌憚的抨擊和嘲笑，直到她第一張專輯上了榜，才逐漸轉變了態度。所以對張天潔來說，最後拿到這個天後，是她跟沈宴如的勝利。

領獎之後，公司準備了一場慶功宴，大肆慶祝。沈宴如不喜歡這種場合，只出席了前半場便消失。宴會結束后張天潔才知道，她竟然連夜趕來了這邊。

她不知道沈宴如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只是下意識的心慌，立刻也跟了過來。找到了人。

只是沈宴如默許了她留下，但態度還是十分冷淡，而且一整天都在街上遊盪，像是……在找什麼人。

看到安知曉的瞬間，張天潔就知道猜測她可能在找這個人。但她不願意相信，所以將這個念頭強壓了下去。可現在沈宴如把人帶到酒店來，她連欺騙自己都不行了。

她想質問沈宴如，但清楚的知道自己並沒有資格。所以明明把人攔下來了，又不敢問了。

沈宴如抬眼，輕輕的瞥了她一下。就是這麼一下，讓張天潔僵在原地，幾乎被她銳利的眼神刺傷。她知道刺激犯到了沈宴如的忌諱，可安知曉所帶來的那種幾乎無所不在的危機感讓張天潔失去了判斷，她強笑著繼續說，「有什麼事，可以說出來商量……」

「不需要。」沈宴如打斷她，「你該走了。」

然後便毫不猶豫的轉過身，朝休息區走去。

「沈老師！」張天潔再次把人叫住，幾乎是不管不顧的道，「慶功宴上，公司跟我商量我，要我開始準備轉型，還說已經請到了路易斯來幫忙，讓我考慮一下。我想問問沈老師的意思！」

路易斯雖然叫路易斯，卻是個地道的中國人。只不過從初中開始便在國外留學，音樂方面的造詣非常高。他是個全才，但自己並不愛出風頭，十分低調，大名只在圈內如雷貫耳。如果沈宴如能夠點石成金，那麼路易斯本身就是一根金手指。

沈宴如的確才情出眾，但她備受追捧的原因是曾經的歌手身份，論到專輯製作，她畢竟經驗尚淺，在路易斯面前只能算是個新人。

只不過路易斯跟沈宴如是截然不同的風格，所以也不存在什麼競爭和比較。

公司的確是透露過這樣的消息，但也並沒有得罪沈宴如的意思，畢竟她現在也算是金牌製作人，以後合作的機會還會很多。

如果不是昏了頭，張天潔不該這時候將消息爆出來。

沈宴如果然如同她期待的那樣停下了腳步，然而她轉頭看過來的那一眼，張天潔立刻渾身冰涼。

怎麼忘了呢？沈宴如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脅。

「隨你。」沈宴如丟下這兩個字，便將頭轉了回去，繼續往前走，彷彿根本沒有受到影響。

張天潔愣愣的站在原地，彷彿被拋棄一般，卻不敢再上前一步。再說下去，恐怕要跟沈宴如撕破臉。她還有大好的前程，不能毀在這裡。

沈宴如走到休息區，安知曉有些局促的站起身，尷尬的看著她。

雖然離得遠，但大廳總共就那麼大，剛剛張天潔那句話是喊出來的，安知曉自然也聽見了。雖說是不可抗力，但她還是有種偷聽了別人秘密的局促。

哪怕她其實早就知道，在張天潔封后之後，便會跟沈宴如這個「伯樂恩師」分道揚鑣。

不過目睹了現場什麼的，仍然能夠讓人渾身不自在。

「走吧。」沈宴如說。語氣平靜，似乎根本未曾受到影響。

安知曉不由琢磨起來，路易斯在圈內的名聲她當然也知道，被自己手下的歌手拿來跟他比較，沈宴如難道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恐怕未見得。只是她這人從不將情緒放在臉上，誰也猜不出來罷了。

上了樓，進了房間，沈宴如竟真的拿出了一份合同，讓安知曉看。

這下安知曉不得不相信，沈宴如的確就是專程回來找她的了。否則不可能準備得這樣齊全。她沒急著看合同，反而翻到了最後一頁，甲方那一行已經蓋章簽字，安知曉看著花體的沈宴如三個字半晌，竟提筆就將自己的名字寫在了後面。

兩個名字並排列在紙上，她從知道自己重生后便一直漂浮著的一顆心，似乎忽然找到了安放之處，安安穩穩的落了下來。

「你不看合同條款？」沈宴如盡責的提醒。

安知曉搖頭，低聲道，「你還記得這個約定，特意回來找我，肯定不是為了要坑我一把。又何必看？我並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值得你圖謀的東西。」

這篤定來得毫無道理，連安知曉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信任她。

沈宴如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唇角微微抿起。

安知曉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她的心情似乎變好了。明明表情沒有多少變化，周身的氣息感覺起來卻已經完全不同。

將合同收好，沈宴如坐在安知曉對面，開口，「說說你的情況。」

說來恐怕旁人都不相信，雖然曾經做過那樣的約定，如今也前來履行，但沈宴如實際上並不知道安知曉的情況，只知道她家庭困難，需要慈善機構的資助。僅此而已。

所以今天她帶著張天潔在街上逛了一整天，的確是為了尋找安知曉。

好在這座城市實在不大，她終究還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