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163不聞舊人哭
小山繞到顏懷瑾的身前,張開手臂攬住了顏懷瑾的去路,「夫人,別去啊夫人。那駙馬加冕儀式,屬下相信太子爺最不願意的就是看見夫人到場。」
顏懷瑾腳步竟而不停,「既然做得出來,還怕教我見到么?攖」
「夫人就不能當做不知道這件事情么?其實說真的,楚國的男人們三妻四妾很正常的,夫人可以隨便去看一看,縱然是平民百姓,妻妾成群的情況也是很常見的事情。楚國本來是陰盛陽衰,男人比女人少的多,幾個月前殿下的兵馬一下子沒了將近五萬,更是加重了男女比例的不協調,楚國的男人更少了,勢必分配不均,男人三妻四妾將會是一個不可迴避的事情。」
小山試圖說服顏懷瑾。
可是顏懷瑾聽到就火大了,「聽你這意思,我能找到個男人就很不錯了,不該挑肥揀瘦不知足?正是有你們這些自大狂的臭男人,才助長了什麼狗屁三妻四妾的風氣。就因為你們楚國陰盛陽衰,我就要上趕著和女人共侍一夫?與其和別人爭男人,我不如一個人過得瀟洒快樂!償」
小山愣了,自己沒說錯啊,怎麼夫人就不理解呢,女人不是應該服從於男人的利益的么,怎麼夫人就完全不能忍受一夫多妻這種自古就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呢。
「夫人,你固執!你偏執!你頑固不化!」
顏懷瑾怒不可遏,「你和你主子你們禽獸,你們野獸,你們冥頑不靈!」
小山要哭了,夫人都不認識字,怎麼罵起人來還和他的話對仗排比了起來,他怔了怔又道:「夫人,你彪悍,你兇悍,你一點不溫柔!」
顏懷瑾怒目瞪視著小山,腮幫子鼓起來,一時竟而不再言語。
小山面上有幾分得色,終於將夫人給震醒了,夫人這下該檢討自己是多麼的不溫柔,多麼的不體貼,多麼的不替自己的丈夫考慮了吧。
顏懷瑾見小山一副小人得志的小樣,禁不住氣運丹田,用盡畢生氣力對小山說了一個使小山銘記終身的字眼,「呸!」
小山原不設防,正面對著顏懷瑾,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夫人會呸他滿臉口沫,潔癖立刻犯了,拿小手絹不斷的擦拭著面上肌膚,恨不得揭下一層皮來,他可憐兮兮的討伐道:「夫人,注意你的身份好么?主子怎麼可以這樣沒形象的亂呸人呢?」
顏懷瑾冷冷一笑,「如果你再當個攔路的小狗,本夫人可是會呸到你讓路為止的。」
小山面色發白,頸部青筋曝露,心中尋思自己為了爺的事業,拼了!就讓自己淹死在夫人的口水之中算了!
顏懷瑾圓潤可愛的嘴唇緩緩的嘟了起來,越嘟越高,又一個呸字呼之欲出。
小山的心裡越發掙扎,終於在糾結了百八十回之後,還是決定做一個乾淨的小孩,以免以後說起來自己是被一個十七歲的小女孩用口水呸死的,墓碑上難道要寫此人被口沫溺斃?想一想,就覺得太丟人了!
「夫人,屬下給您準備馬車,屬下親自送夫人前去加冕儀式的現場!」小山理智的做出決定。
顏懷瑾的嘴唇在小山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之後,非但沒有收住,反而放任了唇瓣,任由第二個呸字落在了小山的面頰之上。
小山紅了眼眶,「夫人,屬下不是都說送你去加冕儀式的現場了么,夫人怎麼又呸了屬下一回啊?」
顏懷瑾抿了抿唇,低聲道:「看你欠呸。免費送你一個。」
小山立刻後撤幾步,恨不得離顏懷瑾幾萬丈那麼遠,既然自己看起來那麼欠呸,還是離的遠一點吧,以免夫人免費贈送太多。
夫人的那些呸,還是留著伺候爺去吧。
小山驅著馬車送顏懷瑾來到了皇宮專門為了駙馬加冕儀式而建立的宮殿。
顏懷瑾下得馬車,立在宮殿之外,望著凜然氣派四處張燈結綵的宮殿,心底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都有。
小時候一直喜歡過大年,因為過大年的時候總是四下里張燈結綵的。那時候一直覺得張燈結綵是一件開懷的樂事。
今時今日才知曉,張燈結綵也可以使人很悲傷。也是要看所處的立場。諸如今日,張燈結綵是自己的丈夫和另外一個女人的結合之喜,實在是教人開心不起來的。
殿內。
朗月公主高高坐在主座之上,楚帝楚後分別坐在左右兩側的大椅之上。
而楚東霆則微微俯身立在殿中,一席紅素衣將身形修飾的分外偉岸挺拔。
「經過數月的相處,朗月公主終於選出了自己的如意郎君。實在可喜可賀。從今往後,花月國和楚國便是一家親了。」楚帝朗聲說著。
朗月羞澀的一笑,「父皇說的極是。」
楚帝聽聞朗月對自己已然改口稱父皇,雖不適應,卻也並不表現出來,徑直笑著說道:「請公主為霆兒加冕吧,儀式落成,霆兒便是你的駙馬了。」
眾位皇子面面相覷,其中有些追求朗月而不得的皇子們神情憤恨的瞪視著楚東霆。
三皇子倒是全然對眼前情景提不起心來,嫂嫂這兩個月究竟去了哪裡?皇兄終日里和朗月廝磨在一起,也未見嫂嫂露過面,自己也曾到東宮尋過嫂嫂很多次,然而卻是每每不得相見。不由得每日食不知味了起來,兩個月過得極為煩悶。
朗月立起身來,將駙馬所佩戴的頂冠拿在手中,一步一步慎重的走向楚東霆,走到近處,將頂冠拿了起來,往楚東霆的項上戴了去。
楚東霆身形高大,朗月才到他的肩頭,是以帶起頂冠來很有些困難,朗月於是一語雙關道:「為你加冕駙馬的頭銜,不容易啊,楚大哥。」
朗月話中之意乃是說自己苦等了三年才等到這一刻,經歷了多少個思念他至難以成眠的夜晚,流了多少心傷黯然的淚水,心碎了多少次,終於盼到這一命定的時刻到來了。
命中注定,楚大哥終歸還是屬於她的。
「孤王走這一步,也是不易。」
瞞著自己的妻兒給別人做夫君,談何容易,尤其心中的煎熬與愧責,越發深沉。
楚東霆微微抿唇,牽出淺然笑意,稍稍俯首,配合著朗月的動作,使她可以將頂冠加在他的項頂。
朗月心中不禁大喜,原來楚大哥和她一樣等這命中注定的一刻等了很久,是自己設立的難關太難了么,使楚大哥競選的太過困難,然而實際上自己從頭至尾根本就沒曾想過要立旁人為駙馬,那個命定的人選從來都是楚大哥!
之所以設立那麼多的駙馬候選人,是因為只有難以得到的東西,男人才會倍加珍惜。她認為楚大哥經過這次競爭,歷經重重困難才再度得到她的傾心,一定會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幸福的!
朗月加快手中的動作,將儘快將頂冠戴在楚東霆的項頂,以免再生事端,戴上這頂帽子,他就是她的了,只要她不休了她,他就永遠是她的!
然而,就在帽檐要觸到楚東霆髮絲之時,殿內突然響起了紛亂的竊竊私語之聲,甚至有人倒抽冷氣的聲音。
眾人的視線便朝著殿門的方向看了過去。
朗月一怔,亦朝著門處看去,望見門畔之人,當即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
楚東霆原不是好奇之人,平時對什麼事也都不會主動去打探,然而如今見到朗月臉色如臨大敵一般,不由的想到朗月乃是一個心機深重之人,能使朗月有這般表情之人,一定非同小可,便也隨著朗月的視線望了過去。
這一眼,恰恰望進了立在門邊的顏懷瑾的眸中。
可不是非同小可么。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他有孕在身的妻。
顏懷瑾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不驚不怒,不吵不鬧,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一席紅素的楚東霆,她一直覺得人這一輩子應該只穿一次紅衣,那邊是成親之時,可楚東霆竟而再度穿上了紅衣,想想也是,這場合可不就是楚東霆的第二次婚禮么。
楚東霆心知不妙,若瑾兒一股腦的進得來連吵帶鬧的搗亂的不可收拾,倒還屬於正常,說明她還在乎,她見不得他做別人的駙馬,而如今瑾兒雖然眼見他即將被加冕為駙馬,卻冷靜的如同局外之人,看來瑾兒已然打定主意要拋棄他了。
這認知令楚東霆將手心攥起,眼底亦升起了難以描摹的火焰,他沒有喊停之前,絕不允許瑾兒退出這段感情。
「懷瑾丫頭來了!」楚帝亦看見了顏懷瑾,生恐兒媳婦不知分寸的鬧事,一個不慎挑起了兩國的爭端,可就糟了,便勸道:「今兒個是你夫君的好日子,你不可胡來啊,丫頭。」
楚毅原正懨懨的爬在桌上,心底想著顏懷瑾絕美的真顏,正自失神,這時突然聽到楚帝說顏懷瑾到了,不由得心中一動,便朝著心心念念的人兒看了過去,心中的煩躁在看到顏懷瑾的容顏之後便漸漸消散,他驚喜的喊道:「嫂嫂來了!」
顏懷瑾笑了一笑,對楚毅微微頷首,這一屋子人除了楚毅對她是歡迎的之外,其餘的人恐怕都十分的嫌惡她的到來吧,畢竟她是最不該出現在這樣的場合之上的。
顏懷瑾怔了一怔,決定按照自己所打算的那樣,一步一步將下面的事情走完,她緩步走到楚帝身旁,在椅上坐了下來,乖順道:「父皇放心,瑾兒不會胡來的。夫君的大喜事,瑾兒也跟著開心啊!相公為國分憂,瑾兒當然也要以大局為重了。」
楚帝見顏懷瑾分外的乖巧,心中竟而有些不忍,尋思這丫頭必然心底委屈,於是小聲道:「丫頭,父皇知道你委屈了,然而身為皇家子弟,沒有幾個人是不委屈的。誰都不能隨心所欲的去做事。就連朕,即便坐上了這個位子,也不能隨心所欲。何況於你,何況於霆兒?」
顏懷瑾頷首,「瑾兒懂。」
然而,顏懷瑾認為,凡事都有個『放下』和『捨得』。做到這四個字,如何不能隨心所欲呢?那些身外之物的錢財權勢,如果都可以像是浮雲狗屎一般拋之腦後,是可以做自己喜愛做的事情的。當然,如果那人喜愛的做的事情就是牢牢握住權勢地位,那麼她就是悉聽尊便、愛莫能助、嗚呼哀哉了。
朗月見楚東霆的面容有很大觸動,想必是顏懷瑾的到來給他帶來很大的震撼,朗月生恐楚東霆變心,於是連忙將雙手一壓,將頂冠結結實實的戴在了楚東霆的項頂。
朗月的宮人見狀,心知公主有意儘快促成駙馬落成儀式,於是朗聲道:「駙馬加冕禮成,從即刻起楚國皇太子楚東霆便是我花月國長公主朗月的駙馬,若有異動,屬於叛國,按花月國律法要處以極刑並且要株連九族!」
眾人聞言又是面面相覷,小聲的喃喃低語起來。
看來當花月國的駙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是惹公主稍微不愉快或是侍候的不周到,搞不好連小命都會丟掉了。株連九族,這話竟是連楚帝也沒有放在眼中。
「駙馬爺,扶本公主回座吧。」
朗月笑靨如花,終於,楚大哥終於屬於她了,外有律法保障,內有夫妻之約保障,她終於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擁有楚大哥了!
朗月說著便將自己的手臂微微抬起,以眼神示意楚東霆攙著她的手臂。
楚東霆將視線自顏懷瑾的身上收回,眉心緊緊一簇,便攙住了朗月的手臂,與朗月並肩而行,漸漸的從顏懷瑾的身邊行過。
顏懷瑾的視線隨著宛若一對璧人的兩人緩緩移動,楚東霆的視線自始至終未朝她看過來,就彷彿未曾見到她一樣。
以前在市井菜市口上坐在房頂上聽房檐下的說書人說書,有一句說的挺有意思,那便是常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自己與楚東霆成親那日,自己也曾是新人,也曾笑意嫣然,那時候還在疑惑自己那般開心,將自己交付給一個可以託付終身之人,這輩子怎會傷心呢。
可是,不過短短數月,自己便不再是新人了,反而成了需要抹眼淚的舊人。
常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這時再來品味這句話。別有一番感受。然而,能夠體會到這句話的深意的女人,是多麼可悲啊。
朗月走著走著,突然便如同剛剛看見了顏懷瑾一樣,驚詫的呀了一聲,便停下了腳步,仰頭望著楚東霆道:「駙馬,今日本公主可沒有邀請這女人來參加你的加冕儀式啊。」
楚東霆的腳步微頓,原想不著痕迹將朗月領回落座,使其沒有機會刁難瑾兒,不料朗月竟而沒有被分心,還是不能放了瑾兒。
楚東霆深深的睇向顏懷瑾,沉聲道:「小山,送夫人回半山別苑。這裡不是夫人該來的地方。」
「是。屬下遵命。」小山連忙走上前去,立在顏懷瑾的跟前,小聲道:「走吧夫人,別給殿下添亂了,如今殿下已經身不由已,稍有不慎便會觸及華玉國的律法而引禍上身的!」
顏懷瑾心中有些悶窒,她恨透了如今的處境,被自己的丈夫背叛了,然而所有的人沒有一個是向著她的,反而她成了那個千夫所指罪孽深重的人,她微微苦笑,看向楚東霆,低聲道:「相公的大婚之喜,我若是不來道賀,被人詬病我容不下公主如何是好?」
「如今你的祝福孤王已然收到,然而並不覺得有多開心,你可以離開了。」楚東霆有意使瑾兒儘快離開,以免和朗月進一度激化矛盾,進而冷聲道:「孤王這時最不願看見的就是你!」
顏懷瑾靜靜的不說話,衣袖底下卻將手心攥的緊緊的,她不回答楚東霆的話,反而看向朗月,顏懷瑾知道朗月不把她扒下一層皮是不會讓她走的。
果見朗月在楚東霆胳膊上輕輕一按,「駙馬緊張什麼?本公主難道還能把瑾兒妹妹吃了不成?」
楚東霆蹙緊眉心,面上向著朗月道:「孤王不願讓你心煩,儘早讓她走了,以便加冕儀式可以繼續進行,免得她在這裡礙事。」
顏懷瑾將這話聽進耳中,覺得異常刺耳。
朗月斟酌著楚東霆的話語,同時觀察著楚東霆的表情,一時不能確定究竟楚東霆是真心實意的嫌棄顏懷瑾耽誤了駙馬加冕儀式的繼續進行呢,還是說楚東霆是怕她刁難顏懷瑾才如是言語好使顏懷瑾儘早脫身呢?
「本公主並不是嫌棄瑾兒妹妹啊,本公主嫌棄的是瑾兒妹妹身為你妻子的這層身份罷了。若是瑾兒妹妹能換一個身份來參加這加冕儀式,本公主是很歡迎她的!」
朗月言語之間暗示要免去顏懷瑾身為太子妃的身份。
楚帝楚后都聽明白了的,但是一時也不知從何開口,畢竟朗月公主並未明白的要求要罷免顏懷瑾太子妃一職。
顏懷瑾冷然輕笑,凝視著楚東霆的神情。
楚東霆將目光攏在顏懷瑾的眉宇之間,他暗暗一嘆,對朗月的話當作未聽明白,淡淡道:「公主果然大度,那麼便讓瑾兒以朋友的身份繼續在此參加加冕儀式吧。」
「朋友的身份。可以啊。」朗月說著便挑起了眉毛,「可是,她是誰的朋友呢?本公主可不是她的朋友。你也不是她的朋友。既然她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本公主的朋友,卻來參加你的加冕儀式,有些說不過去吧?」
楚帝也是知曉這朗月是存心刁難顏懷瑾,這時便替顏懷瑾說了一句:「公主,瑾兒丫頭是朕請來的。可否給朕幾分薄面?」
朗月笑道:「不是本公主不肯給父皇面子,可是父皇明知今日是本公主納駙馬的大喜日子,竟然將駙馬的糟糠舊妻請了來,這不是與本公主過不去嗎?」
瞬時間,氣氛劍拔弩張。
朗月顯然已經一人獨大,不買任何人的帳,打定了主意要刁難顏懷瑾。
然而,對於顏懷瑾來說,若是在乎便覺得是刁難,若是寒了心不在乎,那麼便是一場戲,她立起身來,鎮定道:「我自休下堂,自行辭去太子妃一職,以一介布衣的身份來參加公主與駙馬的加冕儀式,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