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這晚,秦霜失眠了。
秦霜在床上輾轉反側,梁梓唐的那番話顯然在她心裡留下了足夠的衝擊力,在她的腦海里反覆回蕩,她真的沒有想到,一直以來對她那麼好的學長原來一直對她抱有不一樣的情感,她居然遲鈍的不曾有一絲一毫的察覺。
簡直要完。
更要命的是,她居然還隱隱想過撮合蘇杉和梁梓唐。
現在這樣,也不知如何是好……梁梓唐還好說,但秦霜覺得自己暫時好像沒法好好面對蘇杉。
沒辦法,誰讓蘇衫對梁學長抱有愛慕之情,可她卻偏偏又知道了……唉。
不知從何而來的負罪感讓秦霜就這樣時醒時睡,不安穩了一整宿,第二天清晨,明明困得要死,但雷打不動的生物鐘卻促使她還是在七點準時睜開了眼睛。
洗漱完畢,保持良好作息的秦霜算下樓吃早點,卻沒想到拉開門時,她收穫的是——
「你怎麼來了?」
幾日未見卻依舊熟悉的身影毫無徵兆的出現在她的眼前,這著實是一場驚嚇。
她先是驚嚇,但下一秒卻不待他回答,反應極快的要關門,拒絕和他對話。
然而他的動作比她更快,不懼被夾到的危險,一手毫不猶豫抓住門的邊緣,另一手抓著她的手,爾後長腿一邁,收身,輕鬆擠進來。
另一隻腳順便往後一蹬,砰的一聲,門驟然關上。
秦霜彷彿惱了,咬著下唇瞪著他,她的手腕還被他緊緊抓著,力道大的嚇人,一股委屈沒由的湧上心頭,她毫不猶豫地用指甲緊緊掐他的手背。
她手腕彎的也疼,但她還是用力的,彷彿是什麼深仇大恨,讓她覺得自己分明修剪整齊指甲都好像要斷掉。
陸以恆打量著她,似乎是為了迎合這邊的天氣,她今天穿了一條碎花長裙,款式修身,很美,很符合她的氣質。她好像還畫了淡妝,雙頰微紅,唇色粉嫩,她的氣色極佳。
……就是不知道見誰?
秦霜見他這麼掐,陸以恆卻彷彿未覺痛感,她吸了一口涼氣,還是保持冷靜,她看著地板低聲說:「陸以恆,你抓疼我了,放手。」
不知觸動了他的那條神經,陸以恆的臉色驟沉,隨後他的手鬆了松,卻依舊還是抓著她沒肯放手。
陸以恆顯然是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他站在她面前,她要仰頭看他,他從身高開始就已極具壓迫,她已佔了下風。他眸色沉沉地看著她,秦霜只是接觸到那個視線一秒,便轉過頭不再看他。
可他沉浸商場多年,接觸的人不計其數,他幾乎是瞬間就明晰——秦霜這是在拒絕他。
他的心一緊。
空氣里沉默瀰漫,就這樣僵持著,他最終開口了:「我們談談。」
陸以恆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可他的呼吸卻有一絲不穩,泄露了他並不平靜的內心,秦霜向來敏感,這已被她準確的捕捉。
「好,我們談,」秦霜晃了晃手腕,「但你先鬆手,你進都進來了,我還跑得了么?」
聽到這段話,陸以恆才鬆了手。
手腕上的禁錮一松,秦霜毫不遲疑地越過他,徑直推開了他身後的門。
「你說了你不跑的。」他的聲音帶上了被毀約的不可置信和……乞求?
果不其然又被他拉住,秦霜的神色毫無變化,眼眸里染上了絲絲漠然,她轉頭看他,唇角微揚,
「陸先生,你出現在我面前之前,我是打算去吃早餐的……你應該知道我的習慣,」頓了頓,秦霜又說,「我餓著肚子怎麼跟你談?」
陸以恆一怔,顯然沒有預料她會這麼說。他被她堵的無言以對,漆黑的眸盯著她:「我跟你一起去。」
「別了,」她果斷拒絕,「我怎麼跟同事解釋你?」
陸以恆的薄唇抿起,滿腔的話憋得不行卻又只能妥協:「好,那我在這等你回來。」
「嗯。」
……
頂著陸以恆灼熱的目光合上門,秦霜輕輕靠著門邊的牆壁,捂著心口,她表面鎮定,內里實則慌到不行。
這著實是場驚嚇。
她其實一點也不餓,只是她知道自己強裝的鎮定保持不了多久,才慌亂出逃。
秦霜好不容易平復了內心,忽然聽身側的門咔嚓一聲,她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房門,身後卻傳來另一道男聲。
「霜霜?」梁梓唐站在她身後,「怎麼起這麼早。」
是學長……
雖然秦霜覺得略有些尷尬,但她卻還是鬆了口氣,回道:「習慣這麼早起床了,正準備去吃早餐呢。」
可她這口氣松的太早了,房間里的人好像聽到了外面的對話,她的房門輕輕動了動,在心虛的她聽來是顯得格外明顯,秦霜瞳孔驀地睜大。
別……
「好巧,我也正打算下去,要不一起?」梁梓唐沒注意到,他友好的提議。
「行啊,」秦霜一邊上前拉著門把柄用力往後扯,立刻感到一股阻力,「學長你等等,我房門好像沒關緊。」
她咬牙一扯,裡面的人彷彿喪氣一般鬆了手。
「好了。」
關上了門,秦霜才發現她手心都是冷汗。
二人一起結伴下了樓,這家仿古的客棧設計十分方便,一層便是用餐地。
秦霜沒什麼胃口,早餐本來只吃了半個鐘,可秦霜卻故意拖沓,足足坐滿了一個鍾才上樓。
「今天打算怎麼過?」上樓前,梁梓唐問。
「她們不是昨天玩累了么,」秦霜說,「估計還要睡到十點多,到時候再說吧。」
「行。」梁梓唐說,「那十點見?」
「好。」
沒有秦霜預料中的尷尬,梁梓唐彷彿忘了昨天說的話一樣,對她的態度一如既往,也讓秦霜放心不少。
沒受影響就好……
兩個人都是能很快調節自己情緒,定位的人,很快關係就恢復到以往,最舒服的方式。一路有說有笑的上了樓。
見梁梓唐進了自己的房間,秦霜看向自己的房門,心悄然提起。
深呼吸一口,她的手還放在門柄上,屋內的人好像有預知能力,不待她開門,門就從裡面拉開。
他早已等候多時。
「……怎麼這麼久?」陸以恆問。
「我習慣細嚼慢咽。」
「剛剛那個男人是誰?」他目光灼灼。
「學長,」她冷靜地答,甚至挑釁的反問,「怎麼了?」
「還一起吃飯?」
「嗯。」她抬眸看他,「恰巧碰到了,順路就一起吃飯,這很奇怪嗎?」
她的態度不溫不火,卻隱隱帶刺,她成了一隻豎起全部防備的刺蝟,意識到這點的陸以恆默了又默。
他這麼衝動的來並不是毫無理由的,一張並不清晰的照片在他腦中反覆浮現,他忍耐力向來絕佳,可他在家等她回來,想著好好解釋,她要聽什麼他全部一一和她講清楚,卻……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強忍著某些情緒,語氣放緩:「是沒有問題,但是其他方面呢,就沒有問題嗎?」
其他方面?秦霜眉間蹙起:「你說什麼?」
「和你的學長。」
「……你懷疑我跟他有什麼?」秦霜覺得這簡直是荒謬,下一秒她便笑了,「你說我不信任你,到頭來你不是也一樣?」
他頃刻語塞。
「你真的是來找我好好談談的嗎?還是來興師問罪的?」秦霜淡淡反問,「你呢,難道你就沒有什麼問題嗎?」
「……我有什麼問題?」他的眉毛緊緊皺起。
秦霜真是被氣笑了,「你和沈語知就沒問題嗎?你苦心積慮的隱瞞,避而不談,甚至最開始還裝作陌生人,難道沒問題嗎?陸以恆,你好手段,讓我被蒙在鼓裡那麼久卻不自知。」
不該出現在她口中的名字被她篤定的說出,陸以恆愣住了。
彷彿當頭一棒。
所有的不解彷彿被一條線串聯在一起,線索扣在一起,他終於知道她的彆扭不安,她的失態,終於知道一切的緣由。
他原來只是簡單的以為她是埋怨他別的事情,例如那條簡訊,他有查,卻成了空號。他原來不說關於沈語知的事,是真的覺得,沒必要。
陳年往事,說出來還有可能破壞婚姻和諧,他不做麻煩事,又何必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沒有理由。
更何況知道這件事的人寥寥無幾,除去他的幾個朋友,就只剩沈語知本人。
陸以恆臉色緩和,他的思緒有些許的混亂,卻依舊不忘將自己語調放的極其溫和:「霜霜,你冷靜,我們重新談談,我把所有你想知道的事都跟你說清楚。」
「讓我冷靜?」秦霜嗤笑一聲,「原來我想聽你說的時候你寧死不說,我苦苦等著的,你現在終於想說了,可我已經不想聽了。」
「陸以恆,」她一字一頓的念著他的名字,生疏而冰冷,「機會不是每一次都有的,很多事也不是重新就可以清零的,你把我當傻子,你覺得我好欺負,好糊弄,我為什麼還要聽你再一次的……矇騙。」
「而且你知道我會在這,」她直視他的眼眸,用肯定的語氣,「你派人查我了吧?」
……
他長久的沉默。
她的情緒近乎失控,可她說的每一字每一句,其中的刻薄冷淡都被他盡數悉知,可真實的字字誅心,直擊他近乎自信到膨脹的內心。
可怕的是她的每一句他都無法反駁。
她的話,將他所有的,他的自以為是,他的驕傲自大,他的冷靜,他偽裝的無懈可擊的防線,連同他自己,都血淋淋的撕開。像颱風過境,海嘯侵襲,毀滅崩塌,然後潰爛成灰。
他的本能催促他做些什麼,說些什麼,可目光觸及到她冷淡卻悲傷的眸,他突然失去力氣,從心底,身體僵住,他的雙腿像是被藤蔓禁錮在原地,像深陷在沼澤里,他挪不動,更邁不動。
秦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喘息,她想冷靜下來,想讓自己不要在為他在她看來的可笑挑撥情緒,她看著他俊俏如故的臉,他漆黑如墨的眸,乃至他緊抿的唇,她覺得自己真是失敗啊,就短短半年而已,能做什麼呢?可她偏偏就自亂陣腳,預先舉了白旗,卻依舊沒有參透他的全部,包括他的心。
良久良久,久到她覺得他不會再做什麼,她必須說些什麼的時候,秦霜的聲音放的很輕很輕:「我還有約,就先走了,你自己……隨便吧。」
他用盡所有力氣倏地抓住她的手。
不能走。
秦霜的腳步頓了一下,神色有些許的驚愕,但隨後她便回過頭,垂眸盯著和他相握的手,一秒,兩秒……
她用另一隻手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用力的掰開。
她沒有回頭,就這樣走了,乾脆利落。
陸以恆站在原地,他的雙臂無力的垂下。
空蕩蕩的,隨著她的腳步,他的時間彷彿禁止。
一種前所未有的疼蔓延上來,直至滿滿當當地充斥著他的胸腔,他忽然覺得喘不過氣。
…………
…………
秦霜故作洒脫的走了。
她出了客棧就開始跑,她為了討好自己穿的漂亮裙子被風刮的飛揚,她無視街道上行人詫異的眼光,只想跑的遠遠,帶著她的狼狽一起。
最終她累了,雙腿疲憊,她踉蹌地走到無人小巷,靠著磚石砌的牆,硌的慌,可她真的累了,只想隨便找個地方,靠著好好休息。
秦霜出來前沒忘拿她放在桌上的手機,她坐下來,手機丟到一邊屈著膝,臉埋在膝間,一點一點的喘息。
又不是第一次失戀,秦霜,你慌什麼呀。
……其實她知道,那不一樣。
她的冷暖,她所有的情緒,她自己知道。
四周空蕩,只餘下她一個人,秦霜平復了好久的情緒,她從膝間抬頭,抹了抹臉。
手機鈴聲像掐了點的響起,她拾起來看,是學長的電話。
她一看時間已經十點,約定的時間,秦霜這才想起她不顧一切跑出來的後果。
梁學長……陸以恆還在客棧,他會發現吧?
「霜霜,你在客棧嗎?」
果不其然,電話里傳來梁梓唐關切的詢問。
「沒。」秦霜答道。
「怎麼了?」梁梓唐說,「客棧沒人,敲門也不在,你現在在哪?」
陸以恆不在嗎?秦霜稍稍一愣,轉念一想也就不奇怪了,想來是走了吧。
「霜霜,你現在在哪,我去找你。」梁梓唐說。
秦霜看了看周圍,其實她也不知道,她漫無目的的亂跑,根本就沒看方向。
不過她並不想讓梁學長擔心,她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走出小巷,發現是上次他們乘的船那條江附近。
那這樣就好說了。
她還認路。
不過這期間秦霜卻有了另外的思量,因此秦霜拒絕了梁梓唐的提議:「我無聊在上次乘船的江邊散步呢,學長,你們還是現在客棧里等我吧,我自己回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