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月假有七天，北衍在家呆了兩天，和父母哥哥聯絡了一下感情，就有些坐不住了。他雖然經驗豐富，如今資質也慢慢上來了，但還沒用這個殼子真正配製過藥劑。一個月來為了慢慢改變原主的形象，他也沒敢一口氣改變太多——廢柴變學霸還是可能的，最多告訴人家自己玩命背書來著，但作為還沒用真正獨立配製過藥劑的三年生，資質又差，借用學校實驗室直接能配出成藥來，那就太驚人了一些。

所以好容易等到了假期，北衍就想著去找個北家的實驗室練習一下，順便看一看北家靈植產業如今的發展。北家是傳承千年的家族，到五百年前還是靈植界的龍頭老大，雖然這兩代沒有出過出色的靈植師，但實驗室等設備還是一應俱全的。

和父親提了一嘴，對自己這個小兒子的改變已經淡定了的北峰直接讓管家帶著他去北家的實驗室。原本北峰是想自己陪著小兒子的，奈何軍部的假實在少，只能與同自己一樣冷冰冰硬邦邦的大兒子一起回到前線。

「二少爺，這邊請。」

莫管家半彎著腰引導北衍走向實驗室大樓的方向。

北衍看著這處建築，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

這個實驗室他很熟悉，北家嫡系獨享的一座建築，被命名為「北氏一號靈植實驗中心」，專門用於靈植處理、萃取、藥劑配置、後期鑒定、分析等。五百年前他就是這裡的負責人。那時北家的靈植業務在全宇宙都是首屈一指的，這座實驗室自然也成為無數靈植師心目中的聖地，北家自然將其修繕維護得光亮美觀。有在這裡實習的靈植師說過，「在這裡，銀白色外牆上的每一處亮光都彷彿在指引著前進的方向」。

這樣的言論固然誇張，但卻確確實實地反映出了這座命名為「榮耀之冠」的建築高大美好的形象。然而現在……

依舊高大，依舊恢弘，但頂部反映整座建築的能源運行狀況與使用比重的、一南一北相峙的兩顆巨大的晶石——所謂的「榮耀之冠頂端寶石」——只泛著暗淡的白光，反映出大樓內實驗室當前利用率不到三成。而兩顆晶石之間、位置更高、居於整座建築頂端的、代表上一個季度整座建築完成的最高級藥劑的水準的水晶球……

那顆「榮耀之冠上的明珠」……

是淺淺的黃色。

黃色。

S級的標誌。

北衍停下腳步，仰頭看著那顆水晶球，垂在身側的兩隻手慢慢緊握成拳。修剪得整齊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深重的青白色印痕。

那顆巨大的水晶球，從他記事開始，就至少是SS級的淺金色，有時候甚至是SSS級的亮金色。等到他24歲升為SSS級的靈植師后，那裡更是一直是永不退去的明亮的、純正的金色。

那時的北家，三名SSS級靈植師，其中的他總成功率更是高達60%。

那時的銀華帝國，有十名SSS級靈植師，是全宇宙之最。

而現在……

現在……

北衍沉默地凝視著那顆水晶球，思緒萬千。莫管家見他停在那裡，略微不解地順著北衍的目光看去，見他是盯著水晶球看，露出恰到好處的禮貌與鼓勵的笑容：「二少爺不必羨慕，以您的資質，只要努力，想必有朝一日是可以達到讓水晶球為您染色的高度的。」

「……羨慕？」

北衍輕微地，從唇間發出一聲嗤笑。

莫管家怔了怔——他剛剛……是不是看錯了？怎麼從二少爺的臉上，看出了深深的諷刺與……夾雜的痛苦？

北衍徑自走到「榮耀之冠」的大門前，那裡早已等候著一位負責人。見莫管家與北衍來了，露出恰到好處的禮貌笑容：「二少爺，莫管家，二位早上好。我是北氏一號靈植實驗中心的副主任秦洋。二少爺，今天會由我來為您介紹北氏一號靈植實驗中心。」

「介紹？」北衍咀嚼了一下這位秦洋的用詞，忽然淡淡地笑了，「您好，秦主任。不過我今天來，並不是來參觀的，只是希望用一下這裡的實驗室。」

「這……二少爺的要求我本來不應該拒絕……」秦洋的臉上露出遲疑的表情，「但是您恐怕不知道，我們這裡的實驗室都是B級以上的，用於比較高級的靈植的處理和藥劑的製作檢驗等。這些靈植和藥物都非常敏感，一般不是對它們有著豐富了解的相關實驗人員不能靠近，即便是我想要借用某個實驗室也要提前和相關負責人打好招呼，以免出現問題。家主是今晨通知我您要來的……」

「看來秦主任是當我小孩子好騙啊。」北衍淡笑著打斷了對方。

既然你不把我當一回事兒，我也就無需客氣了。

「我知道高級的靈植和藥劑很敏感，但正因為此，一旦處理完畢或是配製完畢，這些藥物和靈植就應當立刻被保存到特製的容器和儲藏室內，而不是將它們繼續放置在實驗室里。就算是實驗未進行完畢實驗人員下班了，那也應該進行妥善保存。」北衍看著秦洋臉上漸漸難看的神色，笑容不變，「秦主任不會是想告訴我，整座北氏一號靈植實驗中心裡……實驗人員的實驗手法全都不規範吧？那我可就要擔心我們北氏出產的藥劑是否安全了。」

「這個……這個……」秦洋的笑容有些僵硬，心裡卻痛罵那個告訴自己這位二少爺是個廢物點心、可以隨便找理由敷衍過去的傢伙。但畢竟也是一百多歲的老油條了，秦洋打了個哈哈一副坦然的模樣：「二少爺說的是哪裡話，不是我老秦有意欺騙二少爺，實在是最近進行的項目很多，不少實驗室的實驗都正在進行中，實驗中心裡亂得很，家主一大早通知您要來，中心這邊連忙統計實驗室使用狀況、整理資料，收拾實驗室……但這不是還沒統計完，您就來了嗎？老秦我也是想先帶您轉轉，等他們收拾乾淨再帶您去。」

這話說的倒是有意思。

整理資料？收拾實驗室？這可是國家最高級別的靈植實驗室之一，要是連實驗室規範都拋之腦後、連清潔機器人都沒有，北家就該自裁謝罪了。以及……北衍眯了眯眼睛，還不待開口，身後的莫管家就四平八穩地接了話茬：

「那還真是對不住秦主任了，家主沒有考慮到中心的情況，早上才通知到您，讓您費心了。我回去一定提醒家主，下次二少爺要來的話，提前三日和您打招呼，您看如何？」

這下，方才還面不改色說謊的秦洋再也綳不住了，額上沁出些許汗意：「莫管家您說的是哪裡話，哪裡話……實驗中心能接待二少爺是我們的榮幸，這次實在是老秦我沒有安排好，做事太拖沓才沒及時整頓好。讓二少爺和莫管家看了笑話，真是對不住，對不住。」

北衍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莫管家，心裡略有所悟。打一開始聽到秦主任的話他就覺出了些什麼。秦主任不願意他使用實驗室——或者說，是不願意他介入北氏一號靈植實驗中心——主家的少爺介入，並非僅僅是單純表象上的動作，對於這些心思深沉的人來說，更象徵著這位主家要藉此插手實驗中心權力的意味。秦洋等既得利益者自然會有所抵抗。

這很正常，畢竟北家雖說曾經是靈植界的龍頭老大，但這兩代在靈植行業內已經慢慢沒落，甚至兩代家主都是宇宙戰士而非靈植師，只是產業多半還是靈植相關的產業，也就繼續維持著罷了。時間久了，見家主於靈植一道並不精通，下面的人心思活絡也是正常，恐怕北峰的父親（前任家主）和北峰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樣的情況下，這些隸屬於北家的實驗中心、實驗室，事實上已經形成了自己的權力圈子，而北衍這個北家二少爺的插手，無疑是很多人所不願見到。但好在北二少爺的廢柴太過深入人心，恐怕秦洋等人也沒有太在意，這才找了這麼一個但凡是個拿過證書的靈植師都能戳破的幌子來敷衍北衍——或許多少也有試探的意味。

而莫管家……

北衍看了一眼繼續與秦洋打著機鋒的莫管家，微微一笑。他相信北峰不可能對如今北氏實驗中心的情況一無所知，莫管家身為北家最得力的管家也自然不僅僅是禮儀的用途，那麼，之前莫管家的沉默和不作為就十分明顯了——

北峰對他這個突然轉變的兒子，一個小小的考驗。

而後來莫管家的介面，既是提醒秦洋北衍是北家的少爺、這裡是北家的地盤，對秦洋進行敲打，也是意味著，這一關，北衍是通過了吧。

有趣。

北衍在一旁看著莫管家連消帶打將秦洋說得除了賠笑什麼也說不出來，這才緩緩一笑：「不知道現在，實驗中心的實驗室收拾好了沒有，可以借我一個實驗室了嗎？」

「自然，自然。二少爺請。」秦洋此時已經顯得無比熱情了。

北衍也沒有什麼表示。這樣的人他上一世見得多了，有貪慾，但沒有太大的膽子。自以為佔上風的時候就試著瞞天過海，一旦發現對方不是自己可以挑釁的就會變個嘴臉。

忠心耿耿又有能力的人畢竟是少數，身為上位者，總得知道什麼人該怎麼用，秦洋這種，能在北家工作幾十年、一直被穩步提升，想來也是用得方便。北衍是按照繼承人被培養出來的，對這種人早已學會評估和考量放在什麼位置合適，而不會為這種小小的試探欺瞞動怒——敲打過了就行。

莫管家看著北衍毫無異色的面孔，鏡片後面目光微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