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夢境與現實

任驍頭痛欲裂，可身體卻感覺輕飄飄的。他輕揉著腦袋，睜開眼睛一看，面前的景象著實把他給嚇壞了。他整個人飄蕩在半空中，正在慢慢向下降落。下一個瞬間，他又雙腳落地，身處在一棟人來人往的建築物中。

任驍環顧四周，發現建築物內一片雪白，有很多穿著白大褂，帶著白口罩的人。他忽然意識到，這裡好像地球的醫院，而且貌似還是他家附近的四院。

這下他更懵了，他怎麼會在這裡？他剛剛不是還在塞爾比的邊境，目睹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爆炸嗎？

但是馬上，任驍就顧不得思考這些問題了。他在掃視周圍環境時，發現病房外牆上的患者標籤上寫著他外婆的名字。

病房門是開著的，任驍下意識地沖了進去。面前的景象，讓他瞬間驚呆，不由得停住了腳步。病床上躺著的需要罩著呼吸器的老人，儘管面如死灰，身體已經骨瘦如柴，可任驍還是認出了，這個老人正是他一直放心不下的外婆。他本來想要張口去喚她一聲，可在看到他的媽媽枕著手臂睡在床邊時放棄了。

任驍望著沉睡的母親和外婆，心中感慨萬千。過了這麼久，他終於再次見到她們，他有好多話想對她們說，可卻也不忍心打擾她們的清夢。

這時候，一陣疾風吹來，刮開了病房的窗戶。任驍看到正在睡覺的母親，身體蜷縮著抖了一下。他走到窗前，想要把吹開的窗戶關上。可他剛一伸手，卻發現他的手徑直穿透過窗框，根本觸碰不到。

當他為此感到震驚時，身邊突然伸出了一隻男人的手，直接幫他把那扇窗戶后關了起來。

「謝謝你！」

任驍回頭向他道謝，結果卻在看到對面男人的臉時，吃了一驚。這不正是他在地球的身體嗎？更加令任驍感到詫異的是，他好像個遊魂一樣，不但身體能夠穿透物質，也沒有人能夠看見他。

母親聽到聲響，醒了過來，她望著剛剛關窗的「任驍」問：「你什麼時候來的？這個時間，你不是應該在劇組嗎？」

「這部戲我是男三，戲份不是特別多。導演知道我外婆生病，集中把我的戲份拍完，先放我走了。」地球上的「任驍」望著母親心疼道，「你看你的黑眼圈這麼重，又是一夜沒睡吧？趁我有空，快點回家好好睡一覺吧，我在這守著外婆。」

母親低落地搖了搖頭，轉頭沖著他小聲說：「醫生告訴我，你外婆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我要留在這裡，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讓她一醒來就能看到我。」

男人拍了兩下母親的肩膀，無聲地點了點頭。母親看著他，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

任驍看到這個溫馨的畫面，心中五味雜陳。他在地球上的這個替身，毫無疑問地代他盡了孝道，甚至可能做得比他更好。他其實應該高興的，但不知怎的，他的心底突然有點落寞。大概因為現在的他，被排除在這個動情的畫面之外。對於昔日他再熟悉不過的親人和家庭來說，他已經完全是個外人了。站在這個畫面之外，他突然開始想念埃里希……

*********

塔茲少將府。

「怎麼樣？」看到醫生為任驍檢查過身體，埃里希上前焦急地問。

醫生：「沒有大礙。」

「可他為什麼還不醒，都已經是第三天了？」埃里希情緒有點激動。

「這個我也很疑惑。」醫生皺著眉，向埃里希解釋說，「夫人的頭部只是受到了爆炸中一顆小石子的撞擊，傷口也已經在癒合了，呼吸、脈搏都很平穩，生命體征都沒有任何問題，我也搞不懂夫人為什麼到現在還不醒。若說唯一不尋常的地方，就是他的腦電波……」

「他的腦電波怎麼了？」埃里希緊張地問。

醫生：「他的腦電波波動一直很大，像是在一個很深的夢境里。」

埃里希：「你是說，他陷在夢境之中，無法醒來？」

醫生笑了：「我只是一種比方，這種超乎自然科學的情況，我是不願意相信的。」

埃里希苦笑著詢問醫生：「那依你看，他要怎麼樣才能醒？」

若是換做從前，埃里希也不會相信這樣的無稽之談。但他一想到任驍是靈魂穿越到這副身體里來的，他就不得不提心弔膽。

聽到埃里希的問題，醫生搖了搖頭，回答道：「這不好說，要看他本人的意志。我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來的只有等他完成自身的對抗過程，願意醒來為之。」

這之後，埃里希一直守在任驍身邊。他的腦海中不時地回蕩著醫生的話，偶爾看到任驍臉上露出糾結、恐懼的樣子，埃里希覺得任驍好像真的在夢中跟什麼對抗著。他又著急，又心疼，可卻一點忙也幫不上，他從來沒有哪一刻感到這麼無助過。

他知道任驍的靈魂是穿越而來的，很擔心他就這樣穿回去，再也不回來了。一想到這裡，埃里希的心都揪了起來。

他雙手握住任驍的小手，放在額頭處，擺出祈禱狀：「你千萬別丟下我一個人。」

就在這時，埃里希突然發現任驍的手指動了一下。他趕忙抬頭望向任驍，發現他眼角有一行淚流下。埃里希伸手幫他拭去眼淚，可他緊接著又流出了更多的眼淚。他就這樣手忙腳亂地幫任驍擦著淚，擦著擦著，終於讓他擦出了驚喜。

埃里希看到任驍睫毛微動了兩下，而後慢慢睜開了眼睛。

「你醒啦？」他俯身壓低聲音問任驍。

埃里希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想要表現得太過激動，怕會刺激到他。儘管此刻，他的心中正在經歷一場海嘯。

任驍能夠再次見到埃里希，心中同樣是在翻江倒海。他眨了兩下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而後便立即坐起身，一把抱住了埃里希。

他的情緒還沉浸在剛剛的那場噩夢裡，啜泣地抱著埃里希說：「我的外婆走了……」

聽完任驍的話，他這幾天經歷了什麼，埃里希大概也猜到幾分。他抱著任驍，抬手至上而下地緩緩撫摸著他的後背，在他耳邊柔聲地安撫說：「乖，沒事啦~」

任驍告訴埃里希，他在外婆的病床前守了三天，直到外婆去世的最後一刻。他在病床前哭得撕心裂肺，感覺身體好像都被掏空了。之後，他一睜開眼就回到了這裡，看到了埃里希。

埃里希靜靜地聽著任驍講述這幾天發生的一切，他是既忐忑又心疼。

任驍說：「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失去至親的痛苦，原來這麼難受。」

埃里希揉著任驍的頭，望著前方，目光幽深：「我懂你，但是相信我，時間會幫你療傷，讓你慢慢淡忘的。」

聽到埃里希這樣說，任驍突然想起，在他小時候就過世了的父母，心中又狠狠地痛了一下。他握著埃里希的手，擦了擦眼淚，認真地望著他說：「我們生個孩子吧！」

埃里希先是愣了一下，而後他對上任驍的視線，發現他的目光不閃不躲。他又重新把他抱回懷中，猶豫了半晌之後，才緩緩開口道：「好。」

在這之後的好多天，任驍身心都已經完全無恙了，可埃里希仍然是驚魂未定，他是越想越后怕。所以，近些天的少將府里，侍從和侍衛們看到少將和少將夫人像連體嬰一樣，時時刻刻形影不離。

白天，任驍去哪，他就跟著去哪兒。晚上睡覺時，他也生怕任驍跑了似的，時不時地跟他搭話。

埃里希：「要睡了嗎？」

任驍：「嗯。」

埃里希：「那快點睡吧。」

五分鐘過後。

埃里希：「睡著了嗎？」

任驍：「……就快了。」

又五分鐘過去了。

埃里希：「在睡嗎？」

任驍終於受不了了，「你到底是希望我睡還是不睡啊？」

埃里希：「……」

他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變得這樣患得患失了，連他自己都有點討厭。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擔心，不知道任驍哪次睡過去，就不會再醒，亦或是醒來之後，又會換成是另外一個人。

漸漸地，任驍也明白埃里希在擔心什麼了。這天晚上睡覺時，他主動吻了埃里希，而後笑著向他保證道：「你放心，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埃里希聽后，心裡暖暖的。他把任驍抱進懷裡，坦誠道：「你知道經過這次，我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承受失去你。」

任驍把頭往埃里希的胸前埋了埋，小聲說：「我也是。」

所以他才會主動說，要幫埃里希生個孩子，既能讓埃里希和他多個親人，又能增加兩人之間的羈絆。他失去親人之後，更能體會埃里希從小生活在沒有父母的家庭的痛苦，他覺得埃里希應該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渴望來自家庭和親人的溫暖。

埃里希好像看穿他此刻在想什麼一樣，刮著任驍的鼻子，笑著問他：「你之前說的，要跟我生孩子的事，不是腦袋不清醒時的糊塗話吧？」

「不是。」任驍回答得坦誠。

埃里希揚起嘴角，笑著道：「那就是認真的嘍？」

「……嗯。」任驍聽他雀躍的語調，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不過，沒有給他多想的時間，埃里希便撲過來，一臉興奮地說：「那還等什麼，我們開始吧！」

「啊？！哈…啊、啊……哈……」

他就知道，他又禍從口出了！

這天之後，任驍就開始後悔，不該一時衝動主動提出生孩子的。埃里希這頭喂不飽的餓狼，每天借著「造人」這個正當理由，拉著他從白天到黑夜地做個不停，任驍簡直快要受不了他了。

「你不用去軍部處理事情嗎？」

「不用，舅舅知道你受傷，放了我一個月的假，讓我在家照顧你。」

「我已經完全好了，不需要人照顧了。你快回去復工吧，耽誤了塔茲少將的軍務，我可承擔不起。」

「還有什麼軍務比塔茲少將要造人更重要的？」

埃里希說話間，望向任驍的眼神又變了，變成了那種充滿慾望地看待獵物的眼神。

任驍有點慌亂：「……你再這麼下去，我感覺我整個人都要不好啦！」

埃里希故意道：「你要是感覺不好，那我就再向舅舅請一個月的假在家陪你。」

「別別，我真是怕了你了……」任驍舉手投降，徹底服了。

埃里希寵溺地望著任驍，把他抱坐到自己身上，「不該是你怕我，該我怕你才對！是我做錯了，必須給老婆大人賠罪，今天我就任你處置了。」

「任我處置嗎？」任驍從埃里希的身上下來，指著門口命令道，「你今天給我睡書房去！」

「了解！」埃里希乾脆地答應道。

任驍還在納悶，他大概是沒搞清楚狀況，所以才會答應得如此爽快。結果下一秒，他就莫名其妙地被埃里希扛了起來，現在輪到他不明狀況啦。

眼見著埃里希扛著他走出了卧室，奔著書房就去了。他捶著埃里希的後背，抗議道：「我是要你去睡書房，你帶著我做什麼？」

埃里希微笑著，十分淡定道：「我知道我們在卧室的各個角落都做過，我也估計你是時候膩了。」

任驍著急地解釋道：「不是，你完全誤會了！」

埃里希卻是不急也不緩：「夫人，你跟我不用不好意思。想換地點，早說呀，老公一定滿足你！」

額……埃里希好像對他產生了嚴重的誤會，又完全不肯聽他說話。任驍深感無奈，每每涉及到這事的時候，埃里希總能腦洞大開。他也心塞地不想再多解釋什麼了，因為他意識到，造人這個鍋他是躲不掉了，他做好了要背鍋到底的覺悟了。

可當看到埃里希興緻勃勃地朝他撲過來時，他果然還是有點後悔了。任驍仰望著天花板，無奈地想：現在要逃還來得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