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六十八

六十八

青璃帶著許仙連夜趕路，第二天上午的時候終於到了雷峰塔下。許仙急忙上前幾步就看見白真和法海正僵持對峙，看起來是打完了一輪。

許仙想跑的近一些但是又怕他分神，只能站在一邊看。白真還是發現了他，他瞄到了許仙的身影，然後怒氣沖沖的看著青璃，「你怎麼把他帶過來了！」

被訓斥了，青璃委屈的縮了縮腦袋，許仙出聲道；「你別罵他，是我要來的，無論如何，我們一家人都不會分開。」

白真深深地看著他，有心讓他走，但是許仙的眼神告訴他自己不會離開。

就在他倆對望的時候，黑鷹哈哈大笑，「這樣更好，一家人齊全了。」

許仙看過去，法海……應該說也不是法海，他的眼睛一片赤紅，閃著血腥殘暴的光芒，法海絕對不是這樣的人，所以，真的是被附身了？

「唧……」他正沉思著，一道熟悉的叫聲就傳了過來，許仙激動的望過去，只見法海從袖口裡掏出一條粉嫩嫩的小蛇，拎著他對著他們晃了晃，小嫩蛇看清了兩個爹爹的聲音，哽咽著就想撲過來，但是被黑鷹妖捏住了，動彈不得。

許仙看著孩子想衝過去，但是被白真攔住了，「先別過去。」他目光灼灼的看著這隻黑鷹妖，「你想對仕林作什麼。」

這幾天想也知道在黑鷹妖的手裡不好過，仕林都瘦了，許仙叫他的名字：「仕林。」

聽到爹爹叫他，仕林可憐巴巴的回應，小尾巴甩甩想掙脫黑鷹妖的手，可惜總也不能成功。

白真握緊雙手，仕林在他手上，他不能貿然行動，怕對方拿他兒子做擋箭牌。

「我想要什麼，你不是最清楚了。」黑鷹妖邪惡一笑，「千年前，你搶走了我的化形珠，如今我自然要從你兒子身上討回來！」

「那我會先扒了你的皮！」白真冷聲威脅。

仕林在黑鷹手裡努力的掙扎，一邊沖著他爹叫喚求救，小身板都被捏變形了。

不知道黑鷹妖到底經歷了什麼，現在白真只能和他勉強打個平手，要想真的扼制他很困難，不然也不會打了幾天沒出結果。

白真眼神森然，讓許仙躲到一邊去，一個縱身就殺了過去，青璃也跟著他一起拔劍而出，三個人纏鬥在一起。許仙幫不上忙，只能在一邊焦急的看著他們，凡人的肉眼有限，他只能看到幾個影子從這邊打到那邊，他也看不出誰和誰，只能在心裡期盼著青璃和白真能夠快點把那隻妖怪打敗，仕林還在他手裡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在一邊的許仙恨不得自己都能上前去幫忙了，突然青璃就被打了出來，趴在地上直吐血。許仙大驚，趕緊過去扶起他：「阿青，你沒事吧？」

「咳咳……」青璃咳出很多血，「我、我沒事……」他話是這麼說，但是胸腹之間被捅了一劍，又被那黑鷹妖不知道用什麼法子吸走不少的妖力，現在情況已經很艱難了。

許仙給青璃順氣，把他扶到一邊躲開戰鬥區域，看著他在原地打坐，又回頭看著白真和黑鷹妖兩個人，又一次恨自己只是個無能的凡人，不能上前去幫白真，只能眼睜睜的這樣看著他們。

「唧！」仕林在黑鷹妖手裡努力往外跑，叫聲一聲比一聲慘，白真根本沒法盡全力，被黑鷹擊的連連後退，有幾次差點還被傷到，許仙和青璃看的心驚肉跳。

黑鷹妖看出他的束手束腳，哈哈大笑下手更狠，白真只能採取防禦的手段來抵抗。

他提著劍捂著胸口退到一邊，許仙立刻過去看他的傷情，雖然不重，但是白真的臉色很難看，看著黑鷹妖的眼睛就差把他吃了。

黑鷹妖得意張狂，他看了一眼手裡的小蛇一眼，高聲對白真許仙二人說道：「白真，你看好了！」

白真剛抬起頭，就見黑鷹在仕林的慘叫聲中伸手穿破了仕林的肚子，掏了半天把裡面的珠子拿了出來。許仙驚呆了，白真目眥欲裂，提著劍就砍過去。

被開膛破肚，仕林疼的大叫起來，黑鷹妖看白真打過來了，把小仕林狠狠地往地上一摜，再也不到動靜了才跟白真打了起來。白真不知道仕林死活，現在簡直就是不要命的攻擊黑鷹，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許仙跑過去，顫抖著手把小蛇抱起來，小小的蛇身上全是淋漓鮮血，肚子中間破開了一個大洞，再加上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尾巴也斷了，如今正奄奄一息的躺在許仙懷裡。

「仕林……」許仙剛一張口眼淚就下來了，他拿袖子擦擦仕林身上的血，眼前一片模糊，抖著手把自己衣服上撕下來的布料當繃帶給仕林包紮傷口。

小蛇知道自己現在在爹爹這裡，心裡有了依戀和安全感，雖然已經疼的完全不能動了，他還是使出渾身的力氣抬起腦袋蹭了蹭許仙的手，氣若遊絲的「唧」了一聲，似乎是在安慰他。

許仙控制不住心裡的感情，摸了摸他的小身體，哄他道：「仕林乖，忍著點，等大爹爹收拾完壞人我們就回家，爹爹給你買了好多好吃的，都給你吃。」

仕林想搖搖自己的尾巴表示高興，但是他實在太疼了，身子微微的抖了一下，沒一會兒就徹底沒動靜了。

看著他那雙小黑豆眼閉上了，許仙悲痛的大哭起來，一下一下拍著仕林的身子叫他的名字，企圖把小蛇再叫起來，哪怕他再調皮搗蛋都行，不喜歡變人也沒關係，他一輩子做條蛇唧唧叫喚也可以，每天都跟自己搗蛋闖禍都可以，就是不要這樣不動彈。

白真聽到了許仙的聲音，知道仕林不行了，不由得分神看過去，黑鷹就逮著這個機會，一爪子將白真的肩膀扎破，並給了他重重的一擊。

因為分神白真沒能擋下這一招，趴在地上吐了好幾口血，氣勢明顯弱了下來。

「阿真！」許仙看著白真也要扛不住了，又瞥見那黑鷹蓄勢待發準備致命一擊，他什麼也不顧了，輕輕地把小蛇放到一邊的地上，向著白真撲過去。

白真捂著傷口看著擋在自己眼前熟悉的身穿天青色衣袍的人影，看著他背對著自己的背部被一隻鳥爪貫穿，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漢文……」白真看著倒在自己身邊的許仙，急忙爬過去看他，「漢文？」

被人從胸口直接掏過，許仙第一反應居然是，仕林剛才是不是也這樣疼？他才那麼小，都沒滿一周歲呢……

「漢文……漢文你怎麼樣了？」白真慌亂，他現在腦子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怎麼做，漢文流了很多血，他應該做些什麼？

看著這條大胖蛇手無阻錯，許仙咳了幾聲帶出許多的鮮血，抬手摸了摸他的臉：「別急，我、我沒事。」

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力在一點一點的消失，就像仕林那樣，可他還是想安撫阿真，阿真總是很聽他的話。

他這樣會沒事才怪，白真抱著他的身體，把自己的靈力源源不斷的輸送到他的體內，「漢文你別說話，待會兒就好了。」

「阿真，我想跟你說幾句話。」許仙覺得自己時間不多了，他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在逐漸的抽離這個身體，所以他必須要抓緊時間。

「聽著，我、我就要走了。」他邊說邊又咳出了幾口血，「我其實一直沒有告訴你，我並不是真正的許仙……或者說，我並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

白真根本沒心思聽他說這些話，「你別說話。」他一說話就會湧出大量的血，看的白真心都要跳出來了。

「不行，你必須聽好了，我、我來自千年以後，你要去找我，一定……一定要記得，我在千年後，等你……」他死死地攥住白真的手，努力的蹦出了這幾個字。

靈魂徹底被從肉體抽離，許仙甚至來不及再多看幾眼白真和小仕林，就慢慢消散在了風中。

白真感覺到懷裡的人涼了，人類和他們溫度不一樣，像這樣的低溫是不正常的，他也明白漢文是沒有呼吸了，可是他仍然固執的把人緊緊抱在懷裡。

有液體從他的眼睛里落下來，活了兩千多年，白真第一次知道，原來他也是有眼淚的。

黑鷹妖可不會給他們敘舊的機會，吼叫著要給他們最後一擊，送這一家人一起下黃泉。

白真滿目充血，將許仙放下來，化作白蛇撕咬過去，黑鷹吃驚於他突然暴漲的妖力，還沒來得及躲避就被打蛇一口咬住，兩顆尖銳的利牙刺透了黑鷹的胸膛。

失去了兩個最重要的人，白真已經喪失了理智，瘋狂的想要把他撕碎。黑鷹妖在白蛇的口中慘叫，不一會兒一團黑眼就從法海身體里竄了出來，向林子里跑去。

白真鬆開嘴讓法海的肉身從嘴邊掉到地上，然後衝過去將那個黑影咬住，徹底的將他消滅掉。

法海的身體跌倒了地上，過了一會兒他的手腳開始微微動彈，沒多久就睜開了雙眼，眼內一片清明。他扭頭看著周圍的慘狀，漢文躺在不遠處不知死活，而他的手邊就是一條已經僵硬了的小蛇，看起來像是死去多時了。

「仕林……」法海緩緩地爬過去，看著小蛇灰白的顏色，眼中落下淚珠，「是我的錯。」若他足夠心性堅定便不會被那妖孽奪了心智，更不會有這麼多的事情。

他催動全身的力量，把手附在小蛇的身上，將自己所有的生命灌輸進去。混元真氣進入了小蛇的體內，帶著無限的生命和法海的懺悔。

以法海的實力，他其實可以活下來，但是他卻寧願一命換一命，用自己所有的力量換回仕林的命。

等到他最後一絲生命力被打入仕林的身體里的時候，原本躺在地上的小蛇微微動了動尾巴，身上的顏色也不再那麼灰敗了。

法海輕聲笑了，他輕輕地低下頭，在仕林小小的蛇頭上親了一下，呢喃著輕聲說：「仕林，記住，你欠了我兩條命。」

「若有來生，若有來生，記得一定要來尋我報恩。」

仕林換換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聽到了這兩句話，他孩沒來得及分辨情況，就見禿驢叔叔閉上了眼睛。

他爬到法海的臉頰旁，看著他的側顏半晌然後過去蹭了蹭他。

禿驢叔叔，仕林一定會去找你的，你要等我啊。

白蛇發狂，在西湖邊瘋狂搞破壞，他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力量，最愛的人都死了，他為什麼不能進行大屠殺？

「唧。」小蛇爬到爹爹身邊才發現爹爹也沒了，頓時就嚎啕大哭起來，小腦袋抵著許仙的手，試圖讓爹爹的手再摸摸他，就像以前一樣。

正在發狂的白蛇忽然聽到了這聲嫩嫩的叫聲，猛然回神的看過去，只見小小的粉蛇正蹲在一個人旁邊叫喚，他的眼前漸漸清明起來。

仕林的叫聲提醒他，他還有孩子。

他還有仕林。

白真冷靜下來，從蛇的形態重新變回人，有些蹣跚的一步一步走回仕林和許仙身邊，彎腰把小蛇抱到懷裡，然後又把許仙抱起，轉過身帶著已經離世的愛人，還有自己的孩子離開了這個讓他悲痛欲絕的地方。

看他走了，青璃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追在白真的身後也走了。

等到許嬌容趕到這裡的時候，除了地上的一灘血，以及法海和尚的屍體以外什麼也沒有，她怔怔的看著這一切，忽然心中有了結局。

她的弟弟啊，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流著淚將法海大師的屍體下葬，也沒有再回到這個地方。

但是雷峰塔下發生的事情被傳開了，不明真相的百姓們越傳越離奇，最後則變成了法海和尚將美麗溫柔的白娘子收押在了雷鋒塔下，拆散了這對恩愛眷侶。

只有許嬌容和李公甫知道所有的真相，但是他們都沒有出來解釋，彷彿希望故事裡都是真的，至少……他們都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