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七十三
七十三
人的思想防線一旦開了個口子就很難再合上了，自從陳一心覺得自己空虛寂寞冷想找個人陪以後，他看那條小破蛇就越看越順眼，有的時候竟然還會有種甜蜜蜜的感覺。
這個想法太危險了。
陳一心沉思，一不小心就成了基佬什麼的還是要想清楚，因為那可是一個新世界，一踏進去了就出不來了。許仕林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現在不在家裡窩著了，改每天都跟前跟後的寸步不離他的一心哥哥，就連他出去收妖的時候也還是一樣。
別看仕林看著蠢，但畢竟是白真一手帶出來的孩子，武力值還是很有保障的，陳一心帶著他出門辦公效率都高了很多。
「一心哥哥，我們今天吃什麼？」仕林整個人都趴在陳一心的身上，撒嬌的問他今天不的食譜。
兩個人從一棟老宅子里走出來，他們剛從這裡收了個畫皮妖，那意味著又是一大筆傭金，仕林的晚餐又可以改善一點了，陳一心的心情不錯，一點也沒有發現他現在的生活重心都放在了仕林的身上。
轉眼，仕林離開家已經兩年了，他經常也會想自己的家，想家裡的兩個爹爹，但是他的天性會告訴他，長大了總要一個人出來生活，所以即使有的時候晚上一個人睡覺會覺得難過，他也沒有回去看望過。
陳一心偶爾能感受到許仕林心裡的那些沒說出口的感情，所以那個時候的他也會格外的溫柔。小蛇還是沒心沒肺獃頭獃腦的樣子可愛，憂傷不適合他。
兩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習慣，就好像陳一心，他現在已經十分習慣了許仕林的陪伴，如果他哪天離開了自己，大概會覺得非常不舍吧。
「又要過年了。」許仕林趴在沙發上玩手機，忽然一看日期才發現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是農曆新年。
「是啊，時間過得很快。」陳一心坐在沙發的另一邊看書，聞言也感慨的說道。
許仕林悄悄地湊過來，「一心哥哥，今年過年，你陪我一起回家吧？我帶你見爹爹。」
陳一心翻書頁的手停了下來，他知道仕林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這條小蛇離家很久了想家也正常，只是這兩年他沒有提什麼要求，今年忽然邀請自己跟他一起回家，其實等於在試探他的態度。
他和仕林兩個人就這樣曖昧的生活在一起，但是從來沒有挑明的說過任何在一起的話，他始終沒能給仕林正面的回答。此刻看著他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看著自己，透露著點點的期盼，他覺得自己該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了。
陳一心伸手摸了摸許仕林的腦袋，溫柔的說：「等我想想，然後給你回答好嗎？」
「好……」仕林蹭蹭他的手，猶豫了一會兒后又開口，「要是你不想回家，那我們就明年回去。」
夜間，陳一心躺在自己的床上閉目沉睡，然後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場景熟悉又陌生，似曾相識卻又很遙遠。那是一個古樸的寺廟，他以前偶爾也會做這樣的夢，但是今天晚上格外的清晰。
他夢到自己穿著一身土黃色的僧袍，在寺廟的庭院里漫無目的的閑逛，周圍除了他自己一個人也沒有，安靜的有些讓人心裡發慌。
就在他猶豫著是否要回屋子的時候，突然一身嫩嫩的叫聲在他身後響了起來。
陳一心快速回頭，只見地上果然趴著一條軟軟小小的小粉蛇，正昂著小腦袋驚喜的看著他，巴巴的游過來在他的腳邊蹭來蹭去的要抱抱。
「你跑哪去了。」夢中的自己輕輕舒了口氣，帶著點責備的蹲下身將那條還在撒嬌的小東西抱到懷裡來。
「唧。」小蛇在他懷裡舒服的打了個滾，小尾巴翹了翹。
陳一心笑著摸了摸他的肚皮，「又出去偷吃東西了？」
看著小蛇嬌憨可愛躺平隨便他摸，陳一心眼中的溫柔笑意更甚，然而就在他的手覆在小蛇的肚皮上的時候，腦中突然詭異的浮現出一個念頭來。
不對，這裡不該是平的，應該……破開了一個洞口才對。
冒出這樣的想法，陳一心自己也下了一跳，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可怕的念頭，萬一嚇到懷裡的小東西就不好了，他一定會跑的遠遠地。
陳一心低頭想安撫一下小蛇，結果一低頭就被他的樣子驚呆了。
剛才在懷裡還粉粉嫩嫩的小蛇，眼下突然就是血淋淋的一條，肚子附近那裡被破開了一個大口子，鮮血從那裡源源不斷的流出來。
陳一心覺得自己頭開始發暈，他不是暈血的人，但是現在看了小蛇的慘狀卻覺得心頭都在狂跳。
他張開嘴，抖著嗓子張口。
「仕林……」
陳一心猛然從床上彈起來，渾身都是冷汗，他擰開床頭的檯燈，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確實是在家裡，並沒有那條血淋漓的小蛇后，才漸漸的放鬆下來。
他在床頭摸了半天才掏出一包煙來，用打火機點燃后靠在床邊卻沒有把煙塞到嘴裡，只是安靜地任由青煙在他眼前瀰漫開來。
腦仁還是在突突的疼，但是腦子裡的東西卻在翻騰一般，讓陳一心有種想吐的感覺，那是記憶在逐漸的融合。
關於法海的記憶，和陳一心的記憶，在這靜謐的夜間無人知道的角落裡交織在一起。
他想起了很多東西，比如許仙，比如白蛇，比如小仕林。
「真是糟糕……居然又跟這群人扯上關係了。」陳一心疲憊的把手覆在臉上，無聲的嘆氣。
一夜無眠到天明。
仕林一大早就起床了，他昨晚也莫名的夢到了過去的很多事情，又懷念又可怕，他都一千多年沒做過夢了，真是奇怪。
「一心哥哥早。」他一開門就看到陳一心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和往常一樣打了招呼就準備去浴室刷牙洗漱。
「早，仕林。」陳一心端坐在那裡，對他點了點頭。
許仕林總覺得今天的一心不太對，但是又說不出哪裡不一樣了，懵懵懂懂的就進了浴室。
「仕林長大了呢。」陳一心看著關上的浴室門感嘆道，一千年前的那條小小的粉蛇現在已經是個芝蘭毓秀的少年郎了。
他很明確千年前「法海」的心思，可能那時候出於種種原因法海一直都是壓抑自己的情感，但是陳一心比法海有更多的閱歷，所以他很明白，自己對他的感情絕不是正常的長輩對待晚輩。
他伸手輕輕地敲打著桌面，既然這小東西自己都找上門來了，他沒道理不收，不是嗎？
陳一心嘴角揚起一個略帶邪氣的笑容。
在浴室里正在沖澡的仕林忽然覺得後背有些涼，他莫名其妙的抓抓腦袋，然後把水溫又調高了一度，安慰自己是想多了。
————-
今年過年的時候，許仕林果然帶著陳一心回家了。
因為事前接到了通知，所以許漢文提前準備了很多食材，就等著除夕這天兒子回家團圓，他都兩年多沒看到他了，也不知道現在是胖是瘦。
白真對此非常無所謂，反正那小混蛋在外頭不會吃虧，少吃兩頓瘦一點又不會死。
等到仕林回家的時候，白真就笑不出來了。他瞪著跟在兒子身後的那個傢伙，牙齦咬的死死地，一字一句的問。
「死禿驢，誰准你來我家？」
「白施主，許久不見，別來無恙？」陳一心好整以暇的打招呼，手裡拎著一籃子的大閘蟹和肥魚。
許漢文也沒想到仕林真的帶了法海過來，「呃……一、一心？快進來坐坐。」
「好。」陳一心把手裡的東西遞給許漢文，然後自己在屋子裡找了個位子坐下來，優雅的彷彿又是一千年前的那個和尚。
白真以前看不爽這個傢伙是因為漢文，如今看不爽這個傢伙是因為自家那不成器的兒子，眼睜睜的看著那小混蛋快粘到人家身上一點矜持都沒有，白真覺得自己的面子被丟盡了，恨不得衝上前去把那禿驢大卸八塊。
許漢文無語的看著身邊的人，他就不明白這大胖蛇為什麼就看一心不順眼，人家現在和自己也沒什麼仇怨了，怎麼還這個德行？
「跟我去做飯。」他戳了戳白真的肩膀，他擔心自己做個飯的功夫，這條蛇就把家裡掀翻了。
「不去。」白真惡狠狠地瞪著陳一心放在仕林腰間的手，下一秒就要過去把兩人分開了。
陳一心對他溫和一笑，「今天真是麻煩你們招待我了，岳父。」
白真「咔吧」一聲把手裡的茶碗捏碎了，「誰是你岳父！別不要臉！你個死禿驢拐賣我兒子，別以為老子能放過你！」
陳一心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漢文不去做菜嗎，魚要不新鮮了。」
許漢文無奈的敲了敲要暴走的白真的腦袋，「跟我去做飯，兒子的事情你少管。」
心裡一肚子的氣，白真還沒來得及發出來就被許漢文拎著去了廚房幫忙，客廳里只留下仕林和陳一心兩個人。
「大爹爹好像很生氣。」許仕林有些忐忑。
陳一心湊過去在他唇邊親了一下，「他只是一時間刺激到了，吃了飯就好了。」
「嗯……」仕林回親了他一口，「還有爹爹在呢，爹爹給我撐腰。」
客廳里倆人一口換一口的親，廚房裡白真氣的闕折了大螃蟹的一條腿。許漢文冷冷看他一眼，「你要是不想吃，待會也別吃了。」
「憑什麼！難道要便宜那個禿驢！」白真氣憤。
許漢文拿出一根大蔥丟過去，「給我剁了。」
白真一變生氣一邊拿著大菜刀咔咔幾下把大蔥剁成幾節，還沒來得及說話許漢文又甩過來一大塊姜，他低頭又是一陣忙活。
等他眼角餘光看著正低著頭鼓著氣拿著菜刀正殺魚的白真，許漢文眼裡都是溫柔笑意，這條大胖蛇無論是過了幾千年都還是這個長不大的性子。
但是這有什麼關係，他寵著不就好了。
屋外開始陸陸續續的放鞭炮，除夕的下午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了，樓下隱約能聽得到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許漢文和白真還在溫暖散發著香甜氣味的廚房裡忙碌，客廳外頭仕林和一心看著電視小聲說話，一切都很美好。
生活在故事外的他們，會一直這樣永遠幸福的生活下去。
沒有人知道，這是不一樣的白蛇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