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第 134 章
重嵐看賬本子都比書本子利索,又不想在孩子面前丟人,只好絞盡腦汁擠出當年肚子里的那點墨水:「君子不器...君子不器的意思就是身為君子,要懂得變通,不能一味的死板守舊...」
晏寧眨著眼睛等著,就見她已經頓住了,他奇道:「嫂嫂這就完了?昨天先生講的可長了。」
重嵐把話帶開來:「既然昨天先生講過了,你還來問我做什麼?」
晏寧眨了眨眼睛:「昨天聽完之後有幾處想不透的地方,所以想來問問嫂嫂。」
重嵐捂著肚子,輕蹙著眉:「嫂嫂懷著孕,不宜費神,你下午去問白先生吧,他要是知道你有這種鑽研學問的精神,肯定會高興的。」
晏寧當然瞧不出什麼來,聽完話就乖乖地走了。
重嵐擦了把臉上的汗,清歌遞了巾櫛過來笑道:「您哄孩子的功夫可是越來越熟練了。」
重嵐擺擺手,抬手撫了撫肚子,感嘆道:「看來以後教導孩子只能交給孩子他爹了,我是沒那個本事了。」
她話音剛落,就見流螢急匆匆地衝進來,臉色還少見的帶了急色:「少夫人,出事了!」
流螢這丫鬟是個悶葫蘆,平時少有能讓她變色的事,重嵐挺直了身子:「什麼事?你別慌,慢慢說。」
流螢深吸一口氣:「榮昌伯家裡的長女,就是那個頗有才女名頭的,今天早上被少爺派人給送回他們府里了。」
柳媛被晏和送回榮昌伯府?重嵐心頭一跳,身子瞬間繃緊了,眼睛直直地看著她:「少爺出徵得有**天了吧,跟她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派人把她送回來了?」
流螢不敢再耽擱,喘允了氣兒之後就立即道:「您最近不是讓人盯著府里和榮昌伯府嗎?奴婢才收到的消息,柳家的那位大小姐五六天前就偷了家裡的馬車帶著幾個護衛隨從追著少爺出去,應該是見到了人,但是後來又被少爺派人送樂回來,具體的就不清楚了,不過她被人送回府的事兒知道的人不少,已經傳遍了大半個金陵城了。」
清雲脾氣火爆,眉毛一揚就罵道:「我呸,虧她還是個大家小姐呢,比那畫舫里的行首還不如,上杆子貼著男人走,貼的還是個有婦之夫,這是有多嫁不出去啊!」
重嵐這些日子本來就敏感多思,想到晏和孤身一人在外頭,一時心慌意亂,清歌忙踩了清雲一下:「你別跟著起鬨架秧子了,具體是什麼事兒還不知道呢。」
她忙低頭勸慰重嵐道:「少夫人別急,柳家的惦記咱們少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少爺心意如何,您當是最清楚的啊!」
重嵐略微把心放回去些,勉強點了點頭,低頭蹙眉想了半晌,指尖有意無意撥著碗蓋:「柳媛現在雖然嫁不出去,但榮昌伯府怎麼說也是權爵人家,就算她想做這等沒臉的事兒,家裡人難道不會攔著?她既然能做出來,肯定是得了府里默許的,榮昌伯府才從老夫人那裡得了筆錢,為何要做這種賭上家族聲望孤注一擲的事兒呢?」
清歌見她還能分析事情,心裡也跟著鬆了口氣,低聲問道:「那您的意思是...?」
她深吸一口氣:「你去把少爺留下的侍衛長帶過來,我有話要跟他說。」
清歌點頭應下,沒一會兒就帶了人過來,晏和留下的親衛長命蔣成,鼻樑挺直,眼珠帶著微微的藍色,面相英俊剛毅。
重嵐低聲對著蔣成吩咐了幾句,他肅著神色領命去了,清歌本來想讓重嵐去午歇,可她睡也睡不踏實,乾脆蓋著毯子坐到窗邊等消息。
蔣成辦事兒利落,到了下午就已經打聽妥當,回來稟報道:「少夫人,您讓打聽的事兒已經探好了。」
他眼裡顯出幾分輕蔑鄙夷:「前些日子那樁過繼的案子還沒過去,東廠審問了好幾個宗室,結果拔出蘿蔔帶起泥,榮昌伯府裡頭也不幹凈,所以就被牽連進去了,他們那邊急了,就算計到咱們總督頭上,上趕著把閨女送過去...呸,娘.的!」
他沒留神在重嵐跟前說了句粗口,倒是個實心腸的漢子,重嵐笑了笑,抱著迎枕陷入了沉思。
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榮昌伯府先借著這樁過繼案子把晏家的老底都快掏乾淨了,結果自己現在也牽連到這樁案子里,又苦求無門。
只好弄了一出『佳人千里送君行』的戲碼。
反正柳媛現在也差不多嫁不出去了,還不如利用徹底,成了就一舉攀上這根高枝,不成也就是丟回人,面子哪有保住爵位重要?
重嵐心裡覺得莫名諷刺,不知道要是昏迷在床的晏老夫人知道這事兒會有什麼反應?柳家不是認識貴人能擺平這事兒嗎,怎麼如今輪到自己,就還得上趕著去巴著晏和?
她伸手按了按額角,用的力太過,眉心紅了一片。
清歌上前一步問道:「少夫人,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重嵐垂下眼看著自己的手:「他們既然寧可壞了嫡長女的名頭也要如此行事,肯定不會只有這點手段,我要是輕易作為,那就正遂了他們的意,他們巴不得我發火大鬧用手段,正好把柳媛的事兒坐實了。」
她微閉了閉眼,一手撫著自己的肚子:「先瞧他們先有什麼后招吧。」她笑了笑:「咱們能等的,榮昌伯府可等不得了。」
榮昌伯府果然在等著她率先鬧事,但她這幾日就住在新府里照常與人交際應酬,絲毫不見異常,柳老夫人心裡不由得有些著急,乾脆帶著柳媛去找清河縣主商議了。
重嵐這時候正在看晏和送來的信,他在信里只是簡單地提了下柳媛的事兒,反倒讓她鬆了口氣。
她了解晏和的性子,對於不上心的事兒從來不會多說,要是在信里長篇大論地提起柳媛,她反而要覺著事又不對了。
來送信的也是他的親兵之一,笑呵呵地掏出一沓訂好的紙張來遞給重嵐:「總督吩咐了,書信還是次要的,這個東西一定要送到,還有句話讓我傳給夫人。」
重嵐隨意翻開瞧了瞧,就見上面全是些婉轉真摯的情詞,瞧得她臉紅過耳,忍不住問道:「什麼話?」
那人清了清嗓子道:「將軍說了,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可能戰事吃緊,沒法給您送信,他又不在您身邊,怕沒人說情話給您聽,所以特地撰寫了這個,全是他想跟您說的話。」
她彷彿能瞧見晏和在她面前,眼波盈盈,語意纏綿,不由得把手裡的信攥緊了些,嘴上卻嫌棄道:「他忙著打仗還有功夫搞這些個,誰要聽情話了,我在府里過的好著呢。」
那人還送完信就轉身離開了,重嵐低頭細細地讀著手裡的箋子,清歌在一邊笑道:「夫人這回可能放心了吧。」
重嵐正要說話,清雲就急匆匆地跑進來,面上帶著憤懣和興奮交織的複雜神情:「少夫人,真讓您給猜著了,榮昌伯府那邊果然有后招。」
她連連冷笑:「今天早上柳老夫人帶著那位大小姐進了府里,如今老夫人還昏迷著,大夫人又不管二房的事,二夫人直接把她接了進去,現在就住在您和少爺院里住的院子里,咱們原來留在府里的下人本來想攔著,都被罰了跪,今天這消息還是他們拼了老命傳出來的。」
她說完又恨恨地道:「還什麼大家小姐呢,我呸,賤.人一個!」
原來她罵人清歌是必然要說她的,這時候卻動了真火,也沉了臉色道:「少夫人,咱們接下來怎麼辦?」
她理了理裙子慢慢起身:「還能怎麼辦?自然是回去了。」她冷笑道:「在大多數世家人眼裡,舊府才是真正的齊國府,她一個外人堂而皇之的住進了舊府,我卻還在新府忍著,這算什麼呢?難道瑾年娶了兩個夫人不成?」
柳家這時候選的好,如今能主事兒的晏老夫人昏迷,晏三思被關著,晏和又出征在外,這時候就是把人送過來,旁人也沒精力去置喙什麼。
她轉身讓清雲取來衣裳換好:「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了遺禍無窮,得讓所有人知道,就算我和瑾年不住那裡了,那地方也不是別人可以住的。」
重花苑離齊國府不遠,她帶上幾個親兵,坐上馬車不到幾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她理了理衣裳走進去,也沒跟人通報,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她進去的時候榮昌伯府的下人還有守住院門的,見她過來伸手就想攔著,她一語未發,只是挑了挑眉毛,身後幾個特地帶來的擅長拳腳的女護院就先出了手,抓住那兩人一提一摔,正正反反扇了十幾個耳光,打的她們說不出話來。
她直接走了進去,就見自己原本留在府里的下人黑壓壓跪了一地,柳媛站在半敞著門的書房裡,正在四下打量,見她來的這般快,似乎有些錯愕,猶豫了片刻,款款走出門,對著重嵐行禮道:「夫人。」
重嵐權當她不在,連瞧都不瞧她一眼,轉頭跟跪在地上的人道:「你們這都是怎麼了?這麼跪著做什麼,都起來回話吧。」
柳媛見她不理自己,只是跟著底下的下人說話,忍不住微揚了下巴,提高了聲音道:「夫人。」
重嵐仍是不理她,其中有個丫鬟看了眼柳媛,大著膽子回道:「回少夫人的話,今兒個不知道怎麼了,榮昌伯府的大小姐突然帶人過來非要住進來,我們想著這是少爺和少夫人的舊居,自然得攔著,然後就被...」
柳媛冷著臉斥道:「下作奴才,你渾說什麼?!」
重嵐像是才瞧見她一般,轉過身哂笑道:「原來是柳家姑娘啊。」
她也轉向丫鬟,漫不經心地道:「休要胡言,榮昌伯府好好的,柳家姑娘過來轉轉也就罷了,沒事兒跑到咱們府上住什麼?」
那丫鬟見她雖然反駁,但不像是斥責的意思,便壯膽回話:「少夫人問話,奴婢不敢欺瞞,方才柳小姐過來的時候,的的確確說要住進來的。」
重嵐故作訝然地轉頭道:「柳家姑娘要住我這裡做什麼?」
柳媛面上似乎有些難堪,還是抬了下巴竭力維持著清高孤傲的神色:「家裡出了些事兒,所以到表嫂這裡借住幾日,表嫂最是賢惠大度不過,應當是不會介意的吧?
重嵐唇角一揚:「要是正經的客人,我自然歡迎之至,要是不請自來的惡客...」
她見柳媛憤懣地看了過來,慢悠悠地轉了話頭:「你有所不知,我和瑾年的這院子不是府里最大的,也不是府里最好的,若是我沒記錯,府里應當還空著幾間客院,若是姑娘願意,我倒是可以收拾出來給姑娘住下。」
她手指隨意撥弄了幾下披風上地瓔珞:「不過我勸姑娘還是小心些,府里已娶未娶的少爺不少,姑娘還是未嫁之身,該注意些自己的名聲。」
但凡有些了解柳媛如今境況的人都知道這是句諷刺,她現在哪裡還有什麼名聲可言?
她咬了咬唇就要回嘴,就聽外面有道嬌媚卻帶著戾氣的聲音傳了進來:「讓柳家姑娘住在這裡是我的主意,你有什麼問題嗎?」
重嵐轉頭去看,就見清河縣主帶著人走了進來,頭上環佩叮噹,臉上抹了層層的香膏,不過還是能看出來,氣色比前些日子更差了不少。
她福身笑道:「二夫人來了,您的氣色瞧著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哇。」
清河縣主耷拉下嘴角,大喇喇坐在正堂的椅子上:「閑話少說,讓媛姑娘住在這裡是我的主意,難道你要違背我的意思不成?」
重嵐含笑道:「要是前幾日當然可以,不過兒媳這些日子憂心祖母病情,也打算搬過來住,姑娘住在這裡怕是有些不方便。」
清河縣主冷笑道:「前些日子不見你這般熱心,怎麼今天就想著搬過來了?」
重嵐蹙著眉尖,滿面憂愁不似作偽:「原本是覺著祖母福壽綿長,不過是患了點小病,但這些日子祖母一直不醒,兒媳實在擔心的緊了。」
晏姑母一直昏迷不醒不就是柳家人害的?柳媛和清河縣主一滯,隨即道:「這樣倒也罷了,那就讓你和媛姑娘住在一起,你和她都是女子,住在一起應當是無礙的吧?!」
重嵐漫不經心地道:「倒也無不可,只是您也知道,這院子除了我和瑾年沒有旁人住過,聖上給我們賞賜的好些貴重物件都在這裡擱著,也一直沒出過岔子,如今冷不丁住個外人進來,要是有個什麼閃失,就是大不敬的罪過,誰能擔待得起?」
只要柳媛敢住進來,就算那些物件沒事,她也會想法子出點事兒,反正聖上應該是不會跟她計較這個的,到時候看柳媛怎麼脫罪?
清河縣主一拍案幾:「你敢威脅我?」
重嵐並不答話,轉向柳媛,柔柔地道:」況且外面傳的沸沸揚揚,說柳家姑娘才剋死了自己的未婚夫婿,是個天煞孤星的命格,我自己也就罷了,如今我還懷著身孕呢,就怕孩子有什麼閃失,那我如何向瑾年交代?」
她說完故意看了柳媛一眼,眼裡滿是輕鄙和嫌惡,柳媛被如此揭短,果然按捺不住,上前幾步大聲道:「你說什麼?你這個狐...」
她說到一半猛然住了嘴,不過這也夠了,重嵐捂著肚子,駭然地退了幾步,清歌和清雲連忙上前護住她,她驚慌道:「柳家姑娘想幹什麼?!」
又轉向清河縣主,淡淡道:「看來柳家姑娘不太喜歡我,您還是另給她選一座空院子吧,我可不敢跟她住在一處。」
這兩人如今明擺著不和,重嵐又抬出皇上來說事兒,清河縣主沉著臉看著重嵐裝模作樣,但這時候也不能硬把柳媛塞到這院子里,不然重嵐只要裝一裝胎像不對,首當其衝就是她。
她深吸一口氣,對著柳媛道:「既然你表嫂不歡迎你,那就只能另尋個院子住了,咱們走吧。」
柳媛似有不敢,站在原地身子晃了晃。
重嵐彈了彈指甲:「我覺得住在哪個院子都不如住在自己家裡最舒服,柳家姑娘覺得呢?」
柳媛顯得有些狼狽,咬著下唇不答話。
她又轉向清河縣主,含笑道:「您是長輩,家裡的大事兒得您拿主意,但這是我的院子,總得讓我來做主,您覺著呢?」
清河縣主染著蔻丹的指甲在錦墊上劃出幾道痕迹來,她連連冷笑:「大兒媳婦最近口齒越發伶俐了,連我這個當婆母的都快說不過你了!」
重嵐笑道:「都是您教導的好,我還要跟您多學著呢。」
清河縣主騰的起身帶著柳媛走了,清歌上前一步詢問道:「少夫人,咱們...?」
重嵐想了想,吩咐道:「把咱們日常要用的東西都收拾收拾,這幾日只怕得暫住在齊國府里了。」
她捧著肚子靠在迎枕上,神情平和:「她們這種人,你退一步,她們就恨不能進十步,非得寸步不讓,她們才知道厲害。去讓蔣親衛繼續查,最好把柳家的老底都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