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無題

夜已深。

「丫頭還是不下來吃飯？」客廳的杜爸眉間皺起，擠出深刻的川字。重重的說：「哼！就讓她繼續餓著好了。以為絕食就有用嗎！」

「可是異異她已經一天沒有吃飯了，我擔心她身體吃不消……」端著盛好飯菜的碗，杜媽一臉憔悴眼圈仍是紅的。心裡擔憂的杜媽不停抬頭看著二樓緊閉的房門。房門靜悄悄一點動靜都沒有。

煩躁不安的踱步走來走去，然後哐的把飯碗重重的摔在杜爸面前，厲聲說：「都怪你！就算異異喜歡女生你也不能逼她這麼急啊？你就不會稍微軟一點啊？現在她鎖在自己房間已經一天了，一天啊！如果她在裡面想不開怎麼辦？出事了怎麼辦？從小異異就沒有吃過苦，你讓她一天不吃飯、她哪裡受得了。」講到後面想起捧在手心裡疼愛的女兒眼淚吧嗒吧嗒掉下。

杜爸嚴厲的表情軟和下來，站起身探過去抹妻子的眼淚，寬厚的手掌一下一下耐心擦拭髮妻的淚痕，眼圈也有些發紅，有些低有些啞的說：「我沒不讓她吃飯，是她自己硬要絕.食。別哭了不好看。就你心疼女兒么？我見她這樣子我心絞的疼啊。從小到大，她要哪樣我沒給她，她哭我疼，她笑我樂。一直都是我的心肝寶貝啊！但她居然跟女孩子談戀愛起來，簡直要氣死我。這件事你別慣著她，她就是仗著你慣她才這樣的！」

「我慣著她？這些年來不是你最慣著她嗎？小學二年級那件事，她被人欺負，第二天一大早你就堵學校門口找那同學在大夥面前整整教育了一個小時，小孩都嚇哭了，從此見異異就打彎走。還有她有好多次作業太多，你居然都幫她做，連老師都看不下去。另外她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吃糖太多牙疼，滿床打滾，你就心疼的讓她一天不去學校在家休息，那天正好是領導下來調.研看老師講課，老師給你打了多少電話讓異異去上學，你死活堅持要請假。這是我慣的嗎？！」提到寵溺孩子的問題，杜媽一一數落老公是怎麼慣的。手使勁擰了下杜爸的手臂，一把推開他繞過坐在沙發上打算好好聊一聊女兒的問題。

提及以前，杜爸一點羞愧的意思都沒有，理所當然的認為：「父親保護女兒是應當的，小孩子不教訓下萬一發展更嚴重欺負異異怎麼辦？那些事跟這件事是完全不同性質的。異異她這是有悖人.倫，在社會上被人瞧不起戳脊梁骨的！你想讓異異被人指指點點說她是變.態？你想讓她一輩子就搞這個沒有老公沒有孩子？」

杜媽聽到杜爸這樣子說就受不了，紅著眼問他：「我沒說贊成女兒這樣。而且，別人怎麼想怎麼說是他們的事。你是異異的爸爸，她最尊敬最親密的人你竟然說她變.態？！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不是說異異是變.態，是她做的這種事情……你幹嘛只關注這一句？前陣子一個新聞，隔壁縣有個大學生小夥子是同.性.戀。曝光出來后，單位把他辭了，房東不讓他租了，他爸跟他斷絕父子關係。走到哪哪裡就有人罵他是變.態死.基.佬，後來怎麼著？這小夥子受不了跳樓了！」杜爸煩躁的猛揉頭髮，離開沙發不停的轉來轉去。

杜媽一聽更是憂心女兒：「男生都受不住這麼大壓力，你還逼她！萬一她也做傻事怎麼辦？！！不行，我得上去看看她。」心慌意亂的立馬起身要往樓上跑，剛剛踏上樓梯，左腳絆住右腳，從樓梯上摔下來，倒吸口氣拉住扶手輕輕捏揉摔痛的小腿慢慢起來，忍著痛一步一步繼續往上走。杜爸目睹她摔跤的狼狽，趕緊衝過去扶她：「腳有沒有扭到？」

搖搖頭，她沒有心思理會痛感越加強烈的腳踝，慢慢挪到杜異房間門口。站在那淚光盈動，手懸在半空。

「篤篤篤。」厚重的敲門聲，爸爸的手指屈起抵著門不輕不重的敲。

「我不吃。」儘管一天未進米食的杜異此時很虛弱，仍然儘力用平靜的口吻簡潔回答敲門聲。她知道站在門外的是媽媽，她在樓梯口那一摔牽動她的心，但是她不能開門。

「異異……」門外的媽媽泣不成聲，女兒虛弱無力的聲音讓她心痛。只要女兒好她什麼都不在乎！

「異異，你開開門好不好？讓媽媽看看你，你一天沒吃飯胃受不了的。」聲音哽咽而焦急。杜爸摟著她的肩使她不滑下去，聽到女兒軟弱無力的聲音，腦海浮現女兒憔悴暗淡的小臉，雪白的臉頰凹陷，大眼紅腫，心就跟放在油鍋里煎似的，但心裡再疼也要把態度端著。

「媽媽，別擔心，一天不吃飯我受的了。你先去休息吧，女兒不孝。」媽媽的啜泣聲直衝杜異心底。艱難的一字字吐出，極力想要壓下眼眶裡打轉的眼淚，鼻尖發紅，還是暴露出細微的哭腔。

從女兒懂事起就沒有再見她哭過，即使是她八歲從兩米多高的假山上掉下來，腦門上一灘血，身上腿上都有血跡，還是憋著淚水咧開小嘴鼻子嗡嗡的安慰媽媽別哭。假山上摔下來沒哭、腦門上縫了十六針沒哭、拆線沒哭，堅強的令人驕傲又心疼。但是現在，女兒卻哭了。

任憑杜媽在門外再怎麼勸，難過，門內再沒有聲音。

「異異，媽媽只要你幸福。」

深思熟慮的媽媽平靜決絕最終吐出這句話，轉過臉不看杜爸震驚不解的神情，拖著傷腿吃力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