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往事下(正文完)

86.往事下(正文完)

安心結婚之後的頭半年,竟然一次也沒有見到過凝初。等她忙完結婚、學校的事情之後才想到和凝初已經有半個月甚至三個星期之久沒有見面了。正好本市第二家電影院新開,聽說裡面很氣派,比老電影院好看多了。安心想跟凝初一起去看,於是給凝初打電話。電話里人聲嘈雜天南海北各種方言,凝初大著嗓門朝電話吼:我現在在外地,有事回去說。就算這麼大的聲音,安心把耳朵緊緊貼在話筒上才大致聽清楚了,然後又傳來轟隆隆的聲響,她張口對凝初說幾句話,凝初一句也沒聽清,安心只好把電話掛了,等她回來再打。

隔了一星期左右,安心琢磨著凝初出差再怎麼長時間,一個禮拜總該回來了吧?又在周五的下午放學鈴一響,就用辦公室里的唯一一部座機打給凝初。「嘟嘟嘟...您撥打的用戶正忙,請稍後再撥。」話筒里是機械冷淡的提示音。

安心不死心,之前找她一打電話最晚三秒就接,從來沒這樣的,每回都找不著找不通。每天下午四點半左右她就給凝初打電話: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您撥打的用戶正忙,請稍後再撥。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留言請按1.你好,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辦公室里的老師七七八八都到過新電影院看電影,一回來就是口沫橫飛說那的觀影效果真棒!可比老舊的電影院好多了。老公也三番兩次想帶她去看電影,都被她固執的拒絕了,她就是想和凝初一起去看。

電話打了很多個,總是陰差陽錯的跟凝初聯繫不上,所以晚上洗完澡后,聽到客廳的座機響了顯示是凝初的電話號碼,她非常驚喜。電話一接通,已經將近兩月沒有和凝初聊上的安心噼里啪啦一頓話就打過去,抱怨她最近真忙,出來見個面的時間都沒有。

電話里沙沙的電流聲輕微的響動,凝初很少說話,都是她在說,只有凝初偶爾的笑聲通過電話線傳進耳朵,安心才覺得凝初在認真聽她講話。

對面傳來一道陌生的男聲,粗獷又不難聽,隱隱在跟凝初講話。安心下意識收住嘴巴,耳朵豎著聽對面的聲音,那邊聲音極小,只能聽見凝初語焉不詳的幾句答應。深橡木柜子上的貓頭鷹大鐘滴滴答答走著,安心朝那瞟了一眼,九點過五分。這麼晚了,凝初身邊怎麼會有男人?

心裡頓時悶悶的,接到她電話的喜意也隨著男聲的斷斷續續飄走,腦袋裡一直迴旋著那道男人的聲音,方才覺得還蠻有磁性的,現在又覺得太粗狂了,人估計長得也三五大粗,配不上凝初。這邊腦袋裡在想,那邊嘴巴就先行一步問出來:「凝初,你那邊怎麼有男人的聲音啊?你還在外面?」

「沒,在家。那是我同事,幫我送樣東西。已經這麼晚了,你明天還要上課,早點休息。」

「哦,你先別掛電話,我還想再說說話。那個、街上新開了一家電影院,你去看了嗎?」安心坐在沙發上,纖指卷著垂下的髮絲成圈,明亮大眼半眯著看起來很閑適。

「恩,看過了,還挺好的。」凝初說。

「我想邀你一起...」去看,話怔在口邊,安心舉著話筒楞了,她已經去過了?為什麼沒有找我一起去看?

「你去看怎麼沒有約我一起啊?」手指上的髮絲越卷越多幾乎卷到耳邊上,她接著手指的動作將內心的不平靜掩蓋。

「恩...那是我同事請客一起去的,而且...你不是有老公嗎」凝初也彷彿沒有感受到她突然起伏的心情,照常說。

安心無言以對,洗澡過後剛舒服的身子好像又起了疲憊,她悶悶的回了聲,後面再聊了幾句聽到凝初掩飾不住的哈欠,主動掛斷了電話。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凝初對她變得冷淡了。晚上的這番電話,裡面的態度與從前可謂天囊之別,冷淡、沉默、男同事。

那個晚上過後,凝初再次聯繫不上,不是在外地出差就是在外地出差不然就在加班,忙的一點點空都沒有,忙的連見面的時間都么有。一次兩次三次,可以說是工作很忙,但四次五次六次都約不到,這根本是凝初不想見她吧。

一推算到凝初不想見她,安心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不想見她...

她不知道凝初為何會突然如此,也不知道是哪裡得罪了她惹得她不快。她的人生雖然不長,但是三分之一的時間是與凝初在一起的,在設想里,未來也將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歸給凝初的。即使結婚,仍然是好姐妹好閨蜜好夥伴,一輩子不分開。

但是,凝初居然不想見她...

想破了腦袋她也不明白凝初怎麼會突然冷淡下來,談戀愛了?交好朋友了?曾經以為情比金堅的友情就這樣默默淡掉?

她很難過。

結婚之後再次見到她,是在金秋十月,中間隔了漫長無比的六個月。上課時快接近下課,後排的學生突然起了一陣騷動,竊竊私語聲接二連三響起。安心正對著黑板寫內容,聽到這些聲響后粉筆在黑板上重重一點,轉過身眼神凌厲掃過不安靜的後排。同學被眼神嚇住,立馬規規矩矩的坐正看黑板,仍有幾個膽大的男生偷偷歪頭撇著窗戶看樓道上。

安心倒要看看窗外有什麼好看的東西,將這班學生的魂都吸掉了。她捏緊半截粉筆,若是窗外是其他班早下課的調皮學生在作怪,她可就不客氣了。

抬眸怒氣沖沖往窗外一看,就撞進一雙翦水秋瞳,眼若流光。凝初瘦了很多,一頂淺棕色鴨舌帽、一身長風衣、一雙長筒靴,亭亭玉立。怒意化為烏有,繃緊的唇角柔軟下來。她對著學生輕輕咳了下示意他們繼續上課,眼尾一直掃到窗外的麗人一目不瞬看著她,她在講台上走到哪,那道清淡溫柔的視線就跟隨到哪。一節課下來沒出一絲汗的安心,竟在這淺淺的注視下濕了後背。

放學鈴響,安心匆匆將最後一點講完隨後宣布下課。往常這些比猴子還要鬧騰的學生一個個規規矩矩的收拾書包,笑容甜美可愛的跟她禮貌道別,出門時磨磨蹭蹭偷偷望著門外氣質優雅卓然的凝初。

凝初,你回來了。

凝初一回來,她的生活和工作重心好像也回來了步上正軌。她沒有解釋這半年的避而不見,安心也不想問,她寧願把這半年的冷淡當做是錯覺,只要凝初又回到她身邊就好,她的目光依舊溫柔就好。

兩人又恢復從前親密的關係,只是安心看不到凝初有時凝視她悵然苦意的眼神。凝初後來拿出全部積蓄將她們從前租下的房子買下來,自己從家裡徹底搬出來住在那裡。

寧一出生后,孩子她爹辭去鐵飯碗教師的工作下海經商,從此三天兩頭跑外地找客戶,留下來的時間很少。他走後,安心就抱著寧一去凝初家蹭飯、蹭電視、蹭床。

凝初也滿心愿意照顧寧一,將她當自己女兒寶貝般看待。

寧一漸漸長大一點后,發現凝初阿姨總是在吃藥,小時抱得動她,後來就不抱她了,炒的菜是她極愛吃的,只是媽媽不喜歡,總是嫌凝初阿姨弄清淡了。也常常對她說些她聽不明白的話,不過大概意思她能理解,總之就是想跟媽媽跟寧一一輩子在一起。當時她還高興的笑,提醒阿姨說她忘了把寧一的爸爸加進去了,要一輩子凝初阿姨、媽媽、寧一、爸爸都不分開。凝初阿姨笑臉溫柔,但是有沒有添上這句話她就不記得了。

凝初的身體漸漸變得不好,動不動就疲乏,晚上睡不好,安心就幾乎每晚給凝初吹笛讓她枕樂安眠。因為這事情,她老公和她吵了一架,老公通紅著眼將心裡這些年的怒氣爆發出來:「整天就圍著凝初轉,凝初凝初凝初的、你跟她這麼好你怎麼不嫁給她!我們還要不要過日子了?!白天你陪她,晚上你陪她,我在哪裡?!」

這是她們婚後吵的第一次架,以往她去凝初那裡,他都是笑呵呵的贊同,如今看來,只怕是臉上在笑心裡卻在憋氣。

很少生氣的男人一旦生氣起來,氣就不容易消下去,安心開始還耐著性子跟他解釋:「凝初現在生病,她是我唯一的摯友,可以說,她在我心中的地位跟我家人一般重要。這段時間照顧她怎麼了?她好了,我才放心回來。」

男人聽了只哼哼冷笑,跟她翻舊賬。從前推遲結婚到大學畢業就是因為凝初、畢業后又推遲婚禮還是因為凝初。「你就是認為凝初比老公重要、比女兒重要是吧。她沒有家人陪嗎?她媽媽不能陪她嗎?她妹妹不能陪她嗎?非要你陪?還要你吹什麼鬼勞子的笛子才能睡覺?作吧?!」

安心氣的直發抖,額角上青筋氣的鼓起,她深深吸一口氣,鐵青著臉拿起架子上的外套和一旁的笛子就往外走,冷聲道:「你愛怎麼說我都行,就是不能說凝初,我出門了。」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兩眼閃著怒火,見她想走,立馬站起長臂一伸抓住她的手臂往後面狠狠一拽。安心站立不住,當場被拖往後面跌倒在地,小腿「哐」的一聲撞上一旁稜角分明的櫃柱。寧一驚叫一聲,馬上跑到媽媽身邊,抱起痛的厲害的腳,將褲腳往上卷,只見白皙的小腿上一塊極大的紫青出現,腫了起來。

寧一一見這觸目驚心的紫色,眼淚就掉下來喊媽媽。安心撐著手坐在地板上,眼睛上閃著被撞疼的水花,她吸了口氣澀聲對站著的男人說:「這下你滿意了吧。」

男人注視到那道傷口,眼裡閃過懊悔,他想伸手去扶,手掌在面前動了幾下還是放下,冷哼一聲:「隨你!」

安心借著寧一的力氣慢慢站起,小腿那一會撞的疼極了,只是她不想在男人面前流下眼淚,顫動著睫毛將眼淚逼回去。她穿起剛剛拿的外套,手裡捏著笛子跟寧一小聲說再見,一瘸一拐的慢慢走出房子。

男人滿心不是滋味,踩著拖鞋對女兒說:「不要管你媽媽了,她就愛你的凝初阿姨,不要我們了,我們兩父女在一起就好了。」

寧一望著合上的門,潤亮的眼珠盯著爸爸,臉上還帶著淚痕,怒氣沖沖的說:「我也不要你!」扭頭進了房間。

「明天早上我想喝你親手煮的粥。」凝初合上手裡的書,笑著對安心講。

「好好好,只是不大好吃你可別怨我。」安心忙著給她削蘋果一口應承下來,水果刀在蘋果上飛快的旋轉,一張長長漂亮的蘋果皮隨之下來,她將削乾淨的蘋果遞給她,碰著她手時頓了下,憂心忡忡說:「凝初,今天下午的手術不要做好不好,我心裡總有點不踏實。」

凝初啃了口香甜的蘋果,聽到她的話笑了,蘋果遞到安心嘴邊見她也咬了一口,說:「不用擔心,給我操刀的醫生是我爸的朋友,醫術可好了,而且也不是什麼大手術,沒那麼危險。」凝初不以為意,看著蘋果上靠的的極近的兩個牙□□情就好,若無其事照著兩牙印中間啃下去。

這場手術已經定了很久了,主任親自操刀。按說確實沒什麼風險,但她的心還是有些跳,像懸在空中不得著落。

原本只是一個小手術,一個小時就能結束卻拖到晚上,漫長的等待時間讓守候在門口的家人開始焦急。

安心在家裡淘米,她不知道要煮什麼粥給凝初,只好憑著印象將廚房裡能煮粥的材料通通洗好放在一邊,傍晚的太陽漸漸落山,寧一在客廳寫作業,廚房裡正在炒菜。

油煙熏人,安心捏著木頭鍋柄在那翻炒,她一直心神不寧,也不知道菜熟了沒有,突然挖一勺鹽撒下去倒兩滴醬油最後撒點味精,大功告成。她匆匆將煤氣關掉解下圍裙,跑到客廳吩咐寧一,鍋里有菜,你待會搬把凳子踩上去將它打出鍋來,晚上就這麼吃,現在我要去趟醫院,你乖乖在家。

心裡越發忐忑,左眼皮一直在那跳,她必須馬上去醫院看看情況,一定是錯覺!

外面的雨漸漸開始變大,寧一開口提醒媽媽拿傘,卻見門口空蕩蕩的只有冷風吹來。她怔了一下,有點冷了。

凝初最後也沒有從手術室里出來,因為傷口感染引發大出血搶救無效死亡。

靈堂內,安心靜靜站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手上牽著一名披麻的女孩,兩人手裡都蒙著黑紗。靈堂極大,牆上一張凝初微笑的遺照,那麼鮮活漂亮的人如今孤零零的掛在牆上,守著她自己的空寂。安心哀慟難忍,凝初走的匆忙,以人意料之外的方式決絕而去,家裡人在整理遺物時到處找不到可以當做遺照的像,現在掛在牆上的這張是從她和安心的合照上截下來的,原本凝初家人覺得這樣不妥當,畢竟照片的另一人還是生人,安心堅決要求用這張。

生的時候你和我在一起,如今怎麼能讓你獨自一人?

腫的像核桃大的眼睛一對上黑白照上凝初含笑注視過來的眼睛又開始滾燙,軟綿無力的手被輕輕晃動,同樣眼睛發紅鼻尖發紅的凝初仔細的從口袋裡掏出手巾遞給媽媽,安心鼻尖一酸,滾燙的眼淚沖刷酸腫疼痛的眼球,她無力的蹲下身子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緊緊抱住小小的女兒,無比難過嗓子沙啞說:「寧一寧一寧一,媽媽再也看不到小初了,媽媽把她弄丟了..再也見不到了."

大滴大滴落眼淚的寧一笨拙的回抱媽媽,「媽媽,你還有我,你還有我。」抬頭在媽媽不停顫動的眼皮上輕輕親了一口,「媽媽,別哭,阿姨在看你。」

照片里的凝初身體稍微側著,視線溫柔宛然。

後來,安心和丈夫離婚,一個人帶著寧一過日子。東湊西借弄了筆錢,從凝初媽媽手裡買下了凝初生前的房子。

有一天,安心在整理凝初書房時,從裡面找到了凝初的日記。那個日記本是她們在高中時一起買的,安心有一本藍色的,凝初是一本綠色的。時間隔了很久,本子也變舊了,上面記得不多,半本不到。

所有的內容都是關於安心的,最後一條是安心結婚後的那半年所記:

如果自己無力承受,那就逃開吧,逃得遠遠的。逃到我不會再想到你就心痛,逃到波瀾不會再起、嫉妒得以消沒、逃到可以坦然見你的那刻。

半年後:我做不到。

本子最後面的空白頁上有當年安心調皮簽的名,龍飛鳳舞。

那裡添上一行字:有些愛只能止於唇齒、掩於歲月。

凝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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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戀對象要給我介紹對象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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