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宮女紫蔲
兩人俱是雷厲風行、行事果決之人,確定了行動方案后,就立刻分頭行動起來。
段明臣來到偏殿,一番詢問后,確定太后被害當晚,貼身伺候的宮人有紫蔲、白芷和太監錢喜,另外,太醫陸正熙過來給太后看診,東廠督主萬臻來給太后請安,還有就是皇帝和皇后曾經來探望過。
太后的四個一等宮女輪流值班,每天兩個人當班,紫蔲和白芷一班,青桂和蘇合是另一班,太后出事那晚是紫蔲和白芷的班。
作為太後身邊最得臉的大宮女,紫蔲自是首當其衝的有嫌疑,她貼身伺候太后的起居,太后被人活活刺了那麼多針而身亡,她卻完全沒有察覺,這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段明臣把紫蔲單獨叫過來問話,紫蔲的神態倒是不見慌張,只是容顏帶著明顯的憔悴,還不時的捂住嘴小聲咳嗽。
「你可是感染了風寒?」段明臣問道。
紫蔲面帶歉意的道:「多謝大人關心。奴婢許是夜間著了涼,昨日便覺得嗓子腫痛,不停的咳嗽,不過不要緊的,過幾日應該就好了。」
段明臣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開始進入正題:「紫蔲,你可知道太后是死於非命的?」
「死於非命?」紫蔲喃喃的重複,眼中露出幾許悲傷,但並沒有很驚訝的表情。
段明臣冷冷的逼問:「看上去你似乎並不驚訝,難道你早就知道太后是被人謀害的?還是說你根本就是知情人,甚至參與其中?」
紫蔲緩緩的跪下,苦笑道:「大人容稟,奴婢之所以不那麼驚訝,有兩點原因:第一,太后在十幾天前,就陸續接到恐嚇信,威脅要取她性命,太後為此非常憤怒,四處追查恐嚇信的來源,為此發落了許多宮人,然而卻沒有任何收穫,也沒查出到底是誰送來恐嚇信;第二,太后病逝當日,陛下和顧大人來到慈寧宮,當時顧大人便暗示太后死得蹊蹺,後來又派御林軍和東廠高手將我們都軟禁起來。因此,奴婢便猜到,太后應該不是自然死亡的。」
「你很聰明……」段明臣若有所思的打量紫蔲。她的五官並不是很美,但是勝在氣質沉靜穩重,給人一種可靠的感覺。
錦衣衛審案常會用一些威壓的手法,許多犯人會因此產生恐懼膽怯的心理,然而紫蔲面對他的威壓,卻不見慌亂,思路清晰,說話有條理,這樣的人,心理通常很強大。
紫蔲謙遜道:「大人過譽了,紫蔲愚鈍不堪,承蒙太后不棄,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怎會背叛主子?」
「你是哪裡人士?哪一年入宮?伺候過哪些主子?又是怎麼被選拔到慈寧宮的?在太後身邊服侍多久了?」
「奴婢乃是金陵人士,現年二十有一。乾元十五年選秀入宮,至今已有五個年頭。最初是伺候先帝的淑妃,沒多久淑妃獲罪,被打入冷宮,奴婢因為善於調香制粉,被選入尚宮局,負責給各位主子娘娘製作脂粉和熏香。半年前,太後娘娘的宮裡要挑一個會調香的宮女,梁婉姑娘親自到尚宮局挑人,尚宮大人便向梁小姐推薦了奴婢,梁小姐考核我一番之後,對奴婢的手藝頗為滿意,便推舉給了太後娘娘,自那以後,奴婢便來到慈寧宮伺候太后。」
「你到慈寧宮不過半年,竟然如此得太后倚重,有什麼特別的原因么?」
「或許是因為奴婢的手比別人靈巧一點,善於調香制粉,梳頭上妝也拿得出手,故而得到太後娘娘的偏愛。」
「所以說,太後用的胭脂水粉,都是你親手做的?」段明臣說著,拿出在太后寢宮找出的那一盒桃紅色胭脂,問道,「這盒胭脂也是你製作的?」
紫蔲的臉上露出一絲傲氣,挺起胸道:「是,不是奴婢自誇,奴婢做的胭粉都是採集新鮮的鮮花提煉精華而成,跟外頭賣的那些粗劣製品,不可同日而語。」
段明臣打開從太后妝台上取來的一盒胭脂,問道:「既然太后很喜歡你做的胭脂,為何這盒胭脂是全新的,沒有塗抹的痕迹?」
紫蔲不慌不忙的道:「那是因為之前的胭脂剛用完,這是新換上的。這胭脂盒的內殼可以取出,只要更換內芯即可。」
「那換下的那個內芯的在哪裡?」段明臣問道。
「這是在太后摔跤之前更換的,舊的內芯早就扔掉了。」紫蔲坦然的看著段明臣,「大人莫非懷疑胭脂有問題?大人可以檢查我製作胭脂的原料,所有的用料都登記在薄,有沒有問題,您一看便知。」
段明臣點點頭,又問:「既然你深得太后的信任,貼身伺候太后也有一段時日了,你有沒有注意到,太后的性情發生了變化,太后是從何時開始性情變得暴躁的?」
「這……」紫蔲沉吟了一下道,「大人不提,奴婢還真沒有意識到。太後娘娘以前溫和寬厚,近日的情緒的確有些反常,大概是從接到第一封恐嚇信開始,太後娘娘的性子就日復一日的變得暴躁易怒,動不動就責罰下人,她還經常抱怨頭疼,每日都讓奴婢為她按摩,嚴重時還要太醫為她針灸。」
「太后的頭疼病是一直就有么?」
「不,就是最近這半個月才開始,奴婢猜想,可能是那些恐嚇信鬧的,太后因此經常失眠,做噩夢,情緒暴躁易怒,身體也變差了。」
「太后的身體一直是太醫陸正熙在照料么?」
「對,陸太醫雖然年紀不大,但對於婦科千金頗有研究,人也很有耐心,太後用慣了他,這幾年一直都是陸太醫給太后看診。」
「太後為何會掐死王嬤嬤?當時是什麼情形,為何沒有人阻止她?」
「說實話奴婢也不知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王嬤嬤一向最得太后信任,跟在太後身邊十幾年了。那晚太后和王嬤嬤單獨在房裡,似乎要商量什麼事情,讓我們都出去。我們在外面雖然也聽到一些動靜,但沒有太后的吩咐,誰也不敢擅自進屋。後來聽到太后大聲尖叫,我們才慌忙衝進去,王嬤嬤倒在地上,已經被掐得斷氣了……」
想到王嬤嬤慘死的情形,紫蔲打了個寒噤,眼中露出一絲恐懼,「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幾乎要凸出來,舌頭伸得老長,好可怕……」
「王嬤嬤難道沒有掙扎么?」
「奴婢沒有親眼看見,不知道當時的情況,不過我猜想,王嬤嬤應該是不敢反抗太后吧。」
「王嬤嬤的屍體如今何在?」
「按照宮裡的規矩,過世的宮人一律送去焚化,將骨灰葬到翠山的墳場。」紫蔲平靜的敘述著,但眼中不免透出一絲兔死狐悲的凄涼。
「因為掐死王嬤嬤的事件,陛下特派東廠的人前來護衛慈寧宮,後來太后又怎麼會摔倒,以至於昏迷不醒?」
「那一日雪停了,太后興緻很高,要去花園裡賞雪景,奴婢們便用軟轎扶著太後去了慈寧宮的花園。太后養了一隻長毛波斯貓,太后也非常喜歡它,讓錢喜抱過來撫弄,誰知道,那貓平日都很乖巧,那一日卻不知為何,突然發了瘋,沖著太后的臉面撲去,又抓又撓。太后受了驚嚇,為了躲避貓,腳下打滑,仰頭栽倒,後腦不巧磕到了一塊石頭,當場就昏迷過去。」
段明臣質疑道:「既然是養熟了的家貓,為何會突然發瘋傷人?負責養貓的錢喜怎麼說?」
「這事兒確實很奇怪,錢喜說可能是公貓到了發情期,情緒變得暴躁,而太后抱貓的時候,可能不小心刺激到了貓。那波斯貓傷了太后之後,也受了驚嚇,竟跑掉了。錢喜自覺失職,內疚萬分,主動跟陛下請罪,陛下念在他認錯態度好,而且當時慈寧宮人手實在不足,便只罰了他三個月俸祿,讓他還是繼續留在慈寧宮伺候,將功贖罪。」
段明臣把之前的背景都了解清楚了,將話題引回到案發當晚,說道:「太后出事當晚,你應該是全程陪伴的,請你將太后蘇醒到被發現身故,這中間發生的所有事情,事無巨細,都仔仔細細的說給我聽。」
紫蔲點點頭,稍微回憶了一下,慢慢的敘述起來。
「自從被貓驚嚇摔倒之後,太后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到前日傍晚時分,大約是酉時初刻,太后突然清醒過來,還一個勁的喊餓。
奴婢欣喜萬分,立刻就讓小廚房弄來小米粥,跟白芷一起服侍太后喝粥,趕緊派人將這個好消息彙報給陛下和萬督主,又讓錢喜火速去太醫院請陸太醫過來。
大概過了一刻鐘,陸太醫便匆匆趕到了慈寧宮,給太后把脈。太后雖然體虛,但精神看起來不錯,陸太醫給太后開了兩副葯,一副是病後溫補的補藥,另一副是以前常用的安神葯。陸太醫讓葯童按照方子抓了葯,去小廚房煎藥。
太后剛剛蘇醒,陸太醫不確定她恢復到什麼程度,決定留在宮裡多待一會兒,觀察觀察太后的身體狀況。
酉時五刻,陛下和皇後娘娘過來探望太后,太後跟陛下聊了幾句,陛下因為事務繁忙,沒有待多久,便起身告辭了。皇后本來要留下伺候太后,但太后說睏倦了,需要休息,便拒絕了皇后。
奴婢和白芷伺候太后寬衣躺下,讓她休息一會兒。
戌時初刻,陸太醫又給太后把了一次脈,我看他的表情,似乎太后的身體狀況不甚樂觀。
這時候,陸太醫開的葯煮好了,錢喜端著葯送進來,和奴婢一起伺候太后服下。」
「等等!」段明臣突然打斷,「那一日是你和白芷當值,先前太後用膳是白芷和你伺候,為何侍葯就變成了是錢喜和你?」
「是這樣的,在太后睡下休息的時候,我們倆輪流去吃了晚飯,但是白芷很不幸的吃壞了肚子,上吐下瀉,拉得腿腳都軟了。陸太醫好心給她開了一副止瀉藥,但吃下去也不會立竿見影。奴婢見白芷實在是無法再堅持,就讓她先回去吃藥休息。」
「你跟白芷吃的是一樣的東西嗎?為何她突然會腹瀉,而你卻沒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