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主帥
書房裡還有許多老臣,見門裡進來一個高挑青年面如冠玉五官風流俊俏,這青年進來也不見人通報,看他姿勢也是悠悠熟稔像是來皇上書房多少回,不禁面面相覷看看有人識得這青年么,卻是很統一的從對方眼裡看見相同的困惑。
韓應麟坐在最角落裡,看見寶和進來也沒作聲,今日午間寶和同他置氣,因為皇上去涼州朝中大小事務都攤到他頭上,寶和也蜷在家裡幫他處理點瑣事,遂他對朝中事務甚是熟悉,知道西南方朝廷連接吃了敗仗連主帥都橫屍戰場。午間吃飯時候他同寶和提了一句今日早朝情形,結果寶和飯都不吃了跳將起來就說他要帶兵去西南。寶和那樣說,韓應麟大發雷霆罕見將寶和怒罵了一通就出府進宮,雖然知道無用然他臨走時候還特意同家丁說了看著寶和不讓他出門,卻是他進宮不久,這人就自己來了。
朝中鮮少有人知道皇帝母舅家還有人活著,對於當初皇上起事之快帶領的勢力之大都咋舌,還想著五皇子野狗一樣在後宮遊盪也不知何時竟然成長成那個模樣,還因為這毛骨悚然過,卻是不知五皇子被寶和帶出宮去了天駝峰然後給了皇帝一支江湖力量,朝中又有韓應麟帶著五皇子,怪道五皇子能原地乍起然後一飛衝天。
寶和雖則在皇宮裡見天兒的遊盪,大臣們卻是不知道,這時候眼見著進來的青年無視眾人連皇上都無視竟然翻身上榻徑自端起炕桌上的一疊花香餅吃起來,各個都目瞪口呆,這世上還有此等膽大包天無視皇上的人!皇上本就不是個脾氣好的,這時候竟然也是一句話都沒說!這人到底是誰。
皇帝坐在案后沒管寶和,也無意同幾位老臣說一句寶和是誰,遂幾位老臣雖然還是同皇帝分析西南的戰事然眼角仍往那邊榻上人身上飄。尚書左仆剛開始有皇子紛爭時候就站了五皇子隊,平日里皇上對他也算寬厚,遂心不在焉同諸位說話半天,終究是同榻上的人說了一句「敢問這位是?」
寶和姿勢不整躺在榻上已經將一碟子花香餅吃完了,聽聞有人問他,回了一句「誰都不是。」
這尚書左仆雖則沒有索羅年齡大然也已經鬍子一大把,寶和回那麼一句將個老臣噎的鬍子一翹嘴角都抽搐起來。
皇上終於睨寶和一眼,咳嗽一聲重新說起涼州那方糧草運送問題,說了半天,寶和突然開口「讓我領兵去大理罷。」
韓應麟抬頭看寶和,寶和翹起一隻腳在半空中晃蕩,腳尖挨著炕桌角一點一點,不看韓應麟只看皇帝。
皇帝坐在案后裝作沒聽見,看韓應麟模樣若是他將寶和派去西南,韓應麟定然是要給他撂挑子了,即便心下想著將寶和派去西南彷彿是極合適的,這人一腦子的陰謀詭計,用在西南苗疆是再合適不過了。
寶和見說一句話竟然沒人搭理,「忽的」一下翻坐起來,大聲道一句「我要去大理,讓我去大理!」
幾位老臣這回是徹底住嘴了,連裝作同皇上議事不注意他都做不到,一齊往榻上方向看去。
「嚷嚷什麼,出去。」皇帝終斥責一聲。
「小兔崽子,老子要去大理,要帶兵打仗,老子要當主帥!」皇帝斥責寶和,寶和哪裡能叫皇帝那麼說一句就出去,從榻上跳將到地上指天指地指皇上,連比劃帶罵人,鏗鏘有力,理直氣壯。
幾位老臣眼睛險些從眼眶裡脫出來,有生之年是頭一回碰見眼前景象,還碰見這樣的一個人,撇開犯上不說,他明明看上去比皇上大不了幾歲,卻是喚皇上小兔崽子,有大臣想要出聲斥責這犯上作亂不成體統的青年一句,卻是被他動作驚的半天回不了神只嘴張了幾張聲兒是無論如何都發不出來。
韓應麟端坐在椅子上統共是沒發聲,皇帝頭疼,這當口,卻是書房門被打開,沈宗正領著御天進來了。
幾位老臣見又進來一個青年,看樣子好像和皇上也是熟稔,只是重新進來的這個濃眉端肅看著很是穩重還同皇上行了禮,對著他們也行了禮,遂被寶和驚起來的心略略放下了點,也不知皇上招人進來做什麼。
「這是西伯侯御公的遺腹子,當年陪我一起去天水接武威候擔子,少年英雄文韜武略,當憑智勇平天下,統領雄師百萬兵。」皇帝話音一落,寶和翻著白眼跳將起來去踢打御天,嘴裡一疊聲的「小兔崽子進來幹什麼,小王八蛋混賬。」之類云云。
幾位老臣再再被寶和驚住了,坐在椅上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新進來的這西伯侯遺腹子看著比先前那青年年齡還大上幾分,怎的那位又喚人小兔崽子竟然還踢打起來。幾位老臣都是斯文人,見一個風流青年在聖前連罵人帶動粗,臉皮鬍子亂顫的同時只當自己開了眼界不敢言語,這打人的青年好像極是了不得,傳聞皇上師從「天王老子譚盾」,莫非這俊秀青年是那譚盾。
「封御天為鎮軍大將軍,即日起赴西南,厚葬呼延贊。」皇帝最後道一句,幾位老臣也就知道這挑選了一天的人是定了。皇上雖說是與他們商議,可心下恐是早有定奪,他雖然一意孤行獨斷狠戾,西南這事想來不會蠻幹,皇上口中的西伯侯遺腹子朝堂上未曾聽說過,但看樣子沉穩也不似個無能之輩,遂就認同皇上決定。
近幾天來最大的難題解決了,幾位坐在書房裡的老臣本應該要告退了,可卻是沒一個人起身,他們都想看看那風流青年接下來還要做出什麼舉動。
「嚴五兒,送幾位大人出去。」皇帝道一句,幾位老臣慢騰騰起身,依次往書房門口走,臨路過那青年時候禁不住都細細看幾眼,等出去之後悄悄問嚴五兒裡面打人罵人的是誰,嚴五兒晃著腦袋說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諸位以後在街上見了早早讓路方好。看來便是那聞名天下的天王老子了,幾位老臣心下很統一的這麼認為,江湖傳聞譚盾老成持重,看來傳言不可信。
「我要去大理,我要去大理,我要去大理~」諸位大臣走後寶和坐在榻上念經似的說,後面還唱了起來。
韓應麟還在書房裡沒走,寶和在殿里胡鬧,沈宗正不敢說寶和,御天向來由著寶和,皇上又不想理會他,他要理會寶和,必然是要打上一場才能行,韓應麟站著看半天,伸手要拉寶和出去。
「我不出去,我要去大理……」寶和將韓應麟手摔開,「你要是不封我,我自己照樣去。」寶和站在那裡同皇帝說道。
「帶兵打仗不是兒戲,數十萬將士性命不是等閑能胡鬧的。」韓應麟去拉寶和。
「娘西皮的,老子沒胡鬧。」寶和對著韓應麟重重跺腳,執意要去。
「沈宗正,御天,將你們師叔拉下去。」皇帝揮手趕寶和出去,韓應麟臉已經黑的要滴水,他怎麼能將寶和送去帶兵打仗。
「我看誰敢動我……日你你們麻賣批……」沈宗正同御天夾著寶和出了書房,寶和罵了一路,離了書房好遠才消停下來,御天同沈宗正去了京衛營,他跟著韓應麟往家裡走。
「老木頭,你別生氣嘛,那大理小兔崽子竟然敢劫我,老子等著扒他皮呢,我能是吃了虧就自己消化消化再拉出來的人么?」寶和拉著韓應麟的袖子說道。
韓應麟蹙眉低頭走路,半晌道「你總也是將守護皇上放在一位,不知道家裡還有人擔心你。」十餘年來,你置我於何處。他居高位人前從不多語,就是在寶和跟前也鮮少顯露什麼顏色重的語氣,方才卻是那樣說,合著大作的北風,無端傷感寂寥,直刮人心。
寶和將拉著韓應麟袖子的手放開,獃獃在原地站了幾瞬,韓應麟回頭看他,一片的空雪地里,寶和嬉笑怒罵轉眼全無,他說「一個人總也有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空茫的雪地里,寶和淡薄消瘦,卻也執拗鋒利。
「我真羨慕皇上。」韓應麟看著寶和道一句轉身要走,卻是忽的後背就竄上了人,「想守著陳家的血脈,可我最愛你啊。」寶和又是嘰嘰喳喳賴不唧唧。
「你最愛陳家香火,最愛皇上。」韓應麟道。
「胡說,我最愛你,淮陽城裡你打馬走過我就愛你了。」寶和道。
韓應麟低頭不語,伸手將寶和往上拖了拖,淮陽城裡他打馬走過,叫人偷了魂。
我十年前從相國寺下來,只記著要報仇,天大地大,我孑然一身,我總也是要為陳家報仇,陳家血脈總也是要守住,我怕我萬一早死,陳家血脈斷了,好在有了小五,小五是陳家血脈,我能守住的時候須得盡量守著,這樣我早死了陳家血脈也能延續下去。。
有些東西,放在心裡長了,就成執念,目標與執念,總也是很模糊,這個世上總也是不缺執念成魔的人。
皇帝幼時野狗一樣長大,能說話的也只是一群野狗,他那時候以為這個世上最容不下的就是他了,也不知什麼時候身邊就有了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