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 82 章

82.第 82 章

就在此時,外面的喊打喊殺之聲驟然劇烈了無數分,無數箭矢破空之聲同時響起,如雨的流矢穿過祈年殿雕花的窗欞破窗而入,殿內戰成一團的眾人被這變故打了個措手不及,紛紛抱頭躲閃。

蕭禹縱身一撲,將皇帝護在箭矢破窗而入時無法顧及的窗下死角兒,臉色一沉,心道不好,探頭就要去看祈年殿外的情形,腦袋還沒伸出去,心下一驚,驟然閃躲之間出手如電的折斷了迎面而來的箭羽一根,心突然之間狂跳起來。

等到勉強安定了心神再去看時這才發現,他爹宋國公蕭巋帶領的御林軍且戰且退,身上多少有負傷的痕迹——然而蕭巋這還算好的,外面的弓箭手已經包圍了祈年殿,很多御林軍措手不及,身上已經掛了箭上。

御林軍整體抵擋這攻擊的力度已經非常勉強,眼看就要退進祈年殿中了。

怎麼會來的這麼快?!

弓箭手在包圍圈外,面前已經燃起篝火,下一步就是火攻,流矢與火種疊加,殺不了人也會引燃門窗,大火會吞噬殿中所有的人。

蕭禹暗暗吃驚,前所未有地感覺到如此深重的危急——亂臣賊子在此,隱匿於人後的黑手在此,而他們如果稍有閃失,就將死在這亂七八糟的困境里。

蕭禹這才後知後覺的焦慮起來,秦風從江陵動身之前他已經收到消息,算算時辰已經該過了通州,怎麼來的如此之慢?

殿外的情景不止蕭禹一人得見,裴慶回頭看了一眼,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末將早就派兵封鎖南郊,爾等今日,插翅難飛!」

然而還沒等他高興完,外面的喊殺之聲卻比方才還要驚天,不僅殺聲震天,幾口大炮發射的轟然之聲像是暴雨之時天邊沉悶的驚雷,幾炮轟開了方才在外面做包圍之勢的箭矢之陣。

炮彈轟炸的勢頭遠遠超過了之前所有遭受的攻擊,一炮不知是打的太高還是失去了準頭,「轟隆」一身落在了祈年殿的鎏金飛檐上,一時之間地動山搖,震得整個祈年殿都晃了三晃。

所有人站立不穩,東倒西歪,被晃得紛紛撲在了地上,待到那爆炸的動靜徹底消失,才紛紛從塵土飛揚中立起身來。

蕭禹被這一炮炸了個灰頭土臉,分外不雅觀撅著屁股從地上爬起來,一邊吐著嘴裡的土渣一邊暗罵這是哪個瘋子搞出來的動靜,他究竟是要救駕還是要謀逆?

李明遙很快也從渣土堆里爬出來,身手敏捷地躥到牆下,把哆嗦著的高公公和同樣有幾分狼狽的皇帝李煦從窗邊扒拉出來,回頭大罵:「蕭時文,你爹搞得這是什麼破爛東西?!他知不知道這東西沒輕沒重是會出人命的!」

蕭禹被罵的窩火,剛要回敬,卻聽早就從地上站起身的裴慶一聲大喝:「不可能!京中沒有紅衣大炮!僅有的幾門已經被肅親王拉去西北!這是哪來的!」

這一句話終於把蕭禹從罵娘的暴虐之中喊出了幾分扭曲的歡喜——有人帶著紅衣大炮到了!這人不是裴慶那被洗了腦的京城駐軍。

如今晉朝朝局緊張,所有駐軍都在原地待命隨時準備奔赴西北,沒有哪個膽子大的敢不得傳召擅自進京——那跟謀反沒有區別。

而此時唯一會來的,只能是秦風!

這孫子終於捨得來了啊,蕭禹一邊兒暗罵一邊欣慰,覺得自己離瘋癲也不太遠了。

然而還沒等宋國公世子從這扭曲的快意中站穩,殿外轟炸之聲又起,這一次比方才那沒準頭的炮仗打發還要加一個「更」字,成了更沒準頭,「轟轟」十數聲大炮轟進來,硬是把祈年殿的雕樑畫棟砸成了殘垣斷壁,這才終於沒了動靜。

然而靜默的時間不到一盞茶,外面的齊步進軍之聲與喊殺之聲驟然喧囂塵上,轟轟烈烈的碾過了外面裴慶的叛軍。

轟隆隆湧進來的大批兵勇頃刻之間佔了上風,無論是刺客、京城駐軍,都被火速拿下。

蕭禹李明遙眼神一對,一個兩劍挑飛了裴慶手中兵刃,鎖喉擒拿一氣呵成,一腳將裴慶踹到了李煦面前跪著;另一個眼疾手快,手如鷹爪地鉗住了見大勢已去趁亂想遛的吳庸,一提一踹,把他從站立硬生生掰成了跪姿。

幾個扮成御林軍的影衛終於從纏鬥之中脫身,紛紛抓到了剛才妄圖圖謀不軌的幾個副將,按照蕭禹要求捆成一捆兒,連同裴慶、吳庸一起,穿成一串兒綁在了蕭禹面前,乍一看,腦袋挨著腦袋跟一串兒黑漆寥光的佛珠一樣莊嚴。

蕭禹心裡亂七八糟地擔著心,一時不知他爹宋國公傷勢是否嚴重,更不知外面到底是不是秦風回來了,見李明遙留在殿中仍然護著李煦,提步就想往被炸得七零八落的祈年殿外走。

誰知剛走兩步,迎面撞上了三人。

中間一個年歲大的被兩邊兩個年輕人架著,蕭禹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他爹宋國公蕭巋,登時一個健步就躥上前去,這才發現宋國公身上多是皮外傷與炮火的煙熏成的一條條黑污,並不傷筋動骨,這才鬆了一口氣,抬頭去看那兩邊架著宋國公的年輕人。

兩人皆是一身鎧甲,左邊一個甲胄在身仍然矜貴傲然,頭盔被他拿在手上一甩一甩地玩兒,桃花眼中笑意彷彿他不是剛剛平定了一場滔天之禍,而是只看了一場插科打諢的丑戲;右邊一個一身正氣英勇不凡,一雙丹鳳眼中隱隱有怒色,眉頭微皺,他身上鎧甲錚亮的甲片上隱隱有血液乾涸的血光,一身甲胄給了他一種獨特的英氣,乍然一看,像個頂天立地的豪傑將軍。

兩人正是秦風和李明遠。

蕭禹提著的那一口氣終於鬆了下來,剛才那一場驚心動魄的叛亂終於在他心裡稀里糊塗地勾勒出一點兒后怕的餘韻。

宋國公世子從來沒覺得能活著見到秦風是一件這麼值得慶幸的事,這麼一想,險些流下淚來。

然而沒等蕭世子感慨萬千地扶著老爹上去拍拍好兄弟秦風的肩膀,就見秦風這倒霉玩意兒看都沒看他眼中洶湧而出的重逢之情,反而含笑退後幾步,對著祈年殿外左看右看,看罷還非常不滿意的「嘖」了一聲。

沒等蕭禹追問怎麼了,秦風已經不打自招。

「我早就說了,這紅衣大炮什麼都好,就是準頭差點兒,容易把城門啊宮牆啊都砸壞了。」他頗為嫌棄地看了那坍塌的牆面兩眼,「您可瞧瞧,到底砸壞了,修起來的話,戶部那催命的財迷又要哭窮了。」

蕭禹:「……」

一邊兒的李明遠冷著一張臉,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你下令放炮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李明遠冷眼道,「你說『這才幾兩銀子,砸壞了再修,皇上絕對不差這點兒錢』,難道本世子記錯了嗎?」

蕭禹:「……」

感情差點兒把所有人都轟死的紅衣大炮真就是這缺德玩意兒下令放的,宋國公世子若不是還扶著他家老爹,真想一口鮮血悉數噴到秦風臉上。

秦風自然不會等著蕭禹噴他一臉血,眼看蕭禹臉色不對,直接越過了「誰下令炮轟天壇」這麼落人話柄的問題,先下手為強地拍了拍蕭禹的肩膀,真誠道:「時文,辛苦了。」

蕭禹:「……」

明明一句挺感人的話,從秦風嘴裡說出來偏偏就不正經到像一句譏諷,蕭禹就不信這人嘴裡能吐出象牙。

「真是難為你了啊。」蕭禹一手扶著老爹,一手嫌棄地打掉秦風那摸小狗一樣的爪子,面色有幾分出離憤怒,「明明能早兩個時辰進京的事情,不拖到最後一刻就凸顯不出你英明神武,秦晚之!你這不見兔子不撒鷹的狗毛病能不能改改!」

可見蕭禹真的是急眼了,若不是李明遠躲得快,這會兒已經被蕭世子的唾沫星子噴了滿臉。

要是平時,李明遠能毫不猶豫的噴回去,然而此時,面上卻有幾分被揭穿的尷尬,不動聲色地往秦風身後躲了一躲。

話說幾日前,他們再將另清繳山河會餘孽時,收到蕭禹的飛鴿傳書,立即整頓了江陵駐軍出發回京勤王,晝夜兼程,總算在冬至這日凌晨趕回,卻沒有直奔南郊,反而在路上耽擱了一會兒,才從京西繞到天壇。

救人如救火,李明遠還未入京就能察覺到形勢不對,唯恐晚了時辰再去就成了前功盡棄,心裡焦急一心想往南郊趕,卻全然催不動秦風這大局在握一般不緊不慢的脾氣,由著他在京西折騰了一通,才匆忙往南郊天壇。

幸好趕上了,世子爺這才算微微鬆了一口氣。

秦風則與李明遠全然不同,完全沒有救駕不及時的負罪感不說,反而氣定神閑笑道:「確實被一點兒要緊事耽擱了。」

蕭禹:「……」

李明遠:「……」

也不知道在秦風眼裡,究竟有什麼事情比救駕還重要。

沒等蕭禹和李明遠雙雙吐血,正要怒髮衝冠,卻實在找不出詞來形容內心的坑爹之感,只能僵硬地杵在原地,化成一雙金絲楠木一般高大英武但沒有什麼卵用的棒槌。

這種憋屈而尷尬的氣氛終於被宋國公一手結束了。

宋國公蕭巋勉力抵擋了京城駐軍許久,原本有些力竭,刺此時被兒子扶著,就像吃了靈丹妙藥,方才那不適之感此刻消逝了很多,終於開口在一眾既不是好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的小輩兒中問出了第一句人話:「皇上呢?」

李明遠聞言,斜了秦風一眼,滿目都是「看看這才叫忠臣」的控訴。

秦風視若無睹。

作為唯一一個方才守在皇帝身邊的,蕭禹不得不接過了話頭:皇上還在殿中。「

宋國公蕭巋點了點頭,不知是真的心繫皇帝安危,還是終於忍受不了秦風的信口胡謅,一刻也不肯在此停留,開口道:「帶路。」

祈年殿被秦風幾炮轟塌了一角兒,但正面看去還算威嚴,到底是屹立百年的建築,修修補補就能再不朽個幾朝的年歲。

李煦站在祈年殿正中,背後是剛才那窩藏了刺客的二十八根金絲楠木,身前站著頂天立地的二世子李明遙和已經恢復了坦然之態的張閣老,身邊兒扶著他的事被嚇白了臉卻猶自假裝淡定的高才。

被抓住的亂黨被御林軍架著刀按在地上跪著,秦風一行從殿外進來時,觸目所及全是撅著的屁股和後腦勺,殿中塵埃未定,美感全無。

蕭巋為首,四人往御前一跪:「皇上,臣等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這「罪該萬死」只是個說辭,若是真正的忠臣都罪該萬死了,晉朝上下還能喘氣兒的恐怕都是以乳為目的刑天——腦袋全都砍光了。

真正該死的是這群膽大包天的亂臣賊子。

李煦一揮手叫四人起來,李明遙和張蔚恭這才看清來人中除了蕭巋,還有本該身在江陵的秦風和李明遠。

二世子李明遙見到他哥和秦風回來,一直提著的那一口氣才算徹底鬆了下來,終於找到了主心骨兒,若不是場合兒不對,此時肯定已經衝過去抱著他哥哭天抹淚兒了。

然而張蔚恭看到這兩人的瞬間,眼神微微一頓,不著痕迹地偏開了。

跪著的吳庸用餘光哆哆嗦嗦地掃了一眼,只掃到兩個身穿甲胄的將軍,心裡「嗡」地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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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戲游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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