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中年僕婦帶著另一個婆子直奔上房,躡手躡腳來到床榻前,中年僕婦探身床帳里,輕聲呼喚,「夫人,夫人。」
傅書言徐徐睜開眼,眼前模糊一張婦人的臉,記憶中這個管家媳婦是魏老夫人的心腹。
沒等她多想,中年僕婦極低的聲兒,似耳語道:「車馬已在府門外候著,事不宜遲,夫人現在就走。」
傅書言虛弱地點點頭,中年僕婦示意身後婆子,婆子上前背起傅書言,三人出了上房的門,傅書言久病身子很輕,婆子力大,甩開步子,眨眼背著她出了院門,一乘軟轎等在門口,把傅書言放進小轎,婆子扶轎跟在轎旁,抬轎子兩個婆子健步如飛。
老侯爺死後,魏老夫人把內宅掌家權交給兒媳,由傅書言主持中饋,傅書言病重,魏老夫人代管內宅之事。
今晚魏老夫人給府里的下人們開了幾桌酒席,沒差事的,都聚在偏廳和院子里吃酒,前頭眾人酒興正酣,傅書言的小轎一路沒遇見什麼人。
軟轎沿著夾道疾走,眨眼到了二門,二門還沒落鎖,二門兩個當值的婆子,魏老夫人吩咐人送些酒菜,一個婆子吃了酒,去登東,看見傅書言的小轎子要出府,問轎下的婆子,「府里哪位姑娘奶奶這個時辰出府?」
地上的婆子道:「是傅府的孔表姑娘家去。」
婆子小眼睛賊溜溜朝落下的轎簾看了一眼,候府親戚過府,都在二門外落轎,孔表姑娘身嬌肉貴,比旁人體面,借她個膽子不敢掀轎簾看,小轎沒停,出了二門,換上兩個小廝抬轎。
掌燈時,侯府大門關了,小轎走西角門,看門的小廝看婆子眼熟,天黑,面目不甚清楚,問一聲,「哪位主子出府?」
婆子答道;「傅府的孔表姑娘來看夫人天晚了家去。」
軟轎下的婆子捏著一把汗,小廝等小轎過去,關了門,去吃酒賭錢。
小轎離了侯府,拐進一條背街,早停著一輛車,車裡挑起車帘子,下來兩個人,快步走到軟轎前,丫鬟提著燈,挑起轎帘子,朝裡面悄聲喚道:「夫人。」
傅書言一直是醒著的,由於神經過於緊張,沒昏睡過去,借著丫鬟手裡的琉璃羊角風燈,看清楚丫鬟的臉,這個丫鬟是她陪嫁的大丫頭,叫豆蔻,配了府里的小廝,一個婦人打扮,是她的陪房,府里人稱許媽媽。
兩個人像是看見親人,許媽媽抹著眼淚,「夫人,奴婢們沒用,護不住主子,讓主子吃苦了。」
豆蔻提燈照見傅書言的病容憔悴,哭道:「奴婢幾個月不得見夫人,夫人竟病成這樣。」
魏老夫人身邊婆子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快扶少夫人下轎,趕快出城,晚了城門關了。」
幾個人聽說,由那個婆子把傅書言背下轎,放到車裡。
車裡座位上鋪著很厚實的褥子,傅書言一路窩在軟轎里,車裡寬敞,總算舒服些,隨後豆蔻和許媽媽上車,趕車的是許媽的男人,傅府里的人。
魏老夫人諸事安排妥當,傅書言路上有幾個貼身家人細心照看,一行快馬加鞭,趕到城門,城門眼看要關上,
許媽的男人一打馬,兩匹馬往前一躍,馬車疾馳出了城門,豆蔻朝後一看,城門緩緩關上。
幾個人鬆了一口氣,馬車賓士,一口氣走出十幾里路,頭頂一輪明月升空,傅書言身子虛弱,禁不住長途奔波,臉煞白,劇烈咳嗽。
許媽道:「這樣不行,著急趕路,夫人身體吃不消,我看還是找個地方住宿,給夫人找郎中診病。」
許媽的男人聽說,道:「前面有個鎮子,今晚找個客棧先住下。」
馬車不久進了一個大的集鎮,找了間客棧安頓下,客棧老闆指路,許媽的男人半夜敲開郎中的門。
這個郎中已有了幾歲年紀,診脈極認真仔細,許媽看郎中診完脈,面色發沉,擔心地問;「大夫,請問我家夫人是什麼病症?」
老郎中醫術精湛,在四里八鄉的頗有名望,搖頭,「夫人面青黑,舌苔黃,腹瀉,昏迷,脈象減弱,四肢發冷,此乃中毒跡象,老朽無能,無葯可治,先開幾劑葯,緩解一二。」
結果跟傅書言判斷一致,許媽媽和豆蔻唬得臉都白了,老郎中開了藥方,交代服法。
付了銀子錢,送郎中出去,許媽戰戰兢兢地問:「請問大夫,夫人中毒多久了?」
郎中搖搖頭,「少說二月。」出了客棧,老郎中心裡嘀咕,大戶人家內宅複雜,余話不敢多說。
許媽咬牙暗恨道;「衣冠禽獸,一日夫妻百日恩,下得去狠手。」
豆蔻朝客棧老闆娘借熬藥的鍋、在走廊里端來銅爐子煎藥,客棧老闆娘送來一壺熱水,看著炕上躺著的氣色很差的傅書言,嘆氣道:「這位夫人染病,路途顛簸,溫水擦擦,我去端飯。」
老闆娘出去,許媽絞了熱帕,給傅書言擦臉,看自家小姐被折磨得巴掌大的小臉可憐,老淚縱橫,「夫人,這是怎麼話說,姑爺太狠心了,禽獸不如。」
傅書言自穿來跟前沒有一個知近的人,看見這婦人真心疼她,心一暖,微弱聲安慰道;「我沒事,一時還死不了。」
逃出來,求生的意念強撐著她。
許媽替她擦手,碰到她手指冰冷,想起郎中說的四肢冷,中毒癥狀,哆嗦著,不敢當著主子的面表現出難過。
門開了,客棧老闆娘端飯進來,「我給這位夫人煮了稀粥,乾的久病之人難以吞咽。」
老闆娘殷勤周到,許媽把水倒了,回來坐在炕沿邊喂她吃粥,傅書言的器官被□□侵蝕已衰竭,勉強喝了幾口,咳嗽不已。
靖安候府里,程婆子被府里的幾個老姊妹扯著硬灌了幾盅酒,惦記房中丫鬟貪玩,不盡心,推脫頭痛,回了上房,走進上房院子,靜悄悄的,上房屋裡燈黑著,以為夫人睡了。
沒看見丫頭影子,嘟囔,「這些小蹄子,都跑了。」
聽卧房裡沒動靜,輕輕推開格子門,外間沒人,帷幔垂下,程婆子想出去,終是不放心,進去走到床榻前,透過薄紗帳子朝裡面瞧,影影綽綽看床榻鋪著被褥,撩開帳子一角,朝里一看,枕上空空的,心下大驚,顧不得冒犯主子,伸手掀開被褥,頓時傻眼了。
環顧四周,抖著聲音喊;「夫人,夫人,別嚇老奴。」沒有回應,程婆子急急慌慌在窗台上摸火鐮,哆哆嗦嗦點上燈,屋裡沒人,端著燈裡外屋找了一遍,沒有夫人的蹤影。
程婆子慌了,走到院子里,倒座一間屋子裡透出昏黃的燈光,走到下處推門看兩個老婆子吃醉酒,睡得跟死豬似的,程婆子搖醒了兩個婆子,兩個婆子醉眼惺忪,猶自迷糊問;「程媽媽,什麼事?」
「夫人哪去了?」
兩個婆子方回過神來,疑惑地問:「夫人不是在屋裡嗎?」
程婆子氣得直跺腳,「今兒要是找不到夫人,就出大事了,侯爺哪裡怎麼交代?我等吃罪不起。」
上房鬧騰了半夜,丫頭婆子闔府各處犄角旮旯找遍了,夫人蹤影皆無。
闔府人等都驚動了,程婆子只好著人回衛廷瑾,衛廷瑾驚聞傅書言失蹤,怒罵道;「一群沒用的奴才,連個人都看不住,夫人找不到,都把你們買到窯子里。」
上房服侍夫人丫鬟婆子跪了一片,竟然無人知曉夫人何時沒的,衛廷瑾冷靜下來,心知不好,盤查二門上的婆子和看府門的小廝,有什麼人的轎子出府。
二門上的婆子和大門上小廝俱說傅府孔表姑娘的轎子出府,由於白日和上夜的不是一伙人,孔表姑娘是否進府,沒三頭對證,因此,稀里糊塗地任小轎抬出府,無人問津。
衛廷瑾壓下怒火,即刻派人追趕,衛侯府的家人追到城門,城門已關了,只好回稟侯爺。
衛廷瑾在廳里來來回回踱步,驚懼煩躁,傅書言病弱,舉步艱難,定然有人助其逃走,傅家的人不可能,傅府三房主子沒了,下人們大難臨頭各自飛,傅書言出逃計劃安排周密,侯府里有內應,府里的主子,除了老侯爺夫人,老侯爺有幾房姬妾,幾位庶出的爺和姑娘,一時也想不出頭緒。
衛廷瑾不安,一夜沒怎麼闔眼,天剛一放亮,城門一開,衛廷瑾帶著侯府家人沿著通往京城外唯一官道追趕。
傅書言等幾個人在客棧宿了一夜,次日,怕靖安候府的人追來,天蒙蒙亮起身上路,一行人加緊趕路,馬車不敢快跑,沿途有一段黃土地面,夜裡下雨,坑坑窪窪,馬車顛簸得厲害。
下晌,傅書言的馬車停在一處江岸,橫亘江水阻斷去路,許媽和豆蔻扶著夫人下車,傅書言望著滔滔江水,江面看不見一個船隻,許媽的男人道:「江面沒有來往行船,耽擱下去,怕府里的人追上來。」
傅書言吃了郎中的兩劑補藥,勉強能支撐行走,心下盤算清早開城門,靖安侯府的人出城追趕,出了京城就這一條大路,估計現在離這裡已經不遠了,心裡焦急,掩飾心慌,怕幾個人看出來。
朝寬闊的江面看去,下游挨著江岸有村莊住戶,只有去哪裡尋一條船,道;「往下游看看。」
幾個人上車,馬車沿著江岸往下游去了,傅書言的馬車離開不久,靖安侯衛廷瑾帶人追到江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