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8 章

第 518 章

滿桌眾人見趙黼起身,當然也都隨著站起,還未恭送,就見他人已拉著雲鬟去了。

陳叔同林嬤嬤彼此相看,目瞪口呆,又不敢做聲,都望曉晴。

曉晴跟著走了兩步,卻給靈雨拉住,悄聲道:「難道還不知道殿下?你又跟去礙眼做什麼,快坐著吃飯就是了。」

崔承站在原地,獃獃愣愣地瞅著,有些不大放心,可想到先前兩人同挨著用飯,雲鬟對趙黼也跟先前大為不同,這才勉強按捺心情。

不提眾人在前廳各懷心思,只說雲鬟隨著趙黼往內,因她走得慢,趙黼便停下來,將她打橫抱入懷中。

幸而靈雨曉晴會意,不曾跟來,雲鬟亦情知反抗無效,便不言語,只埋首於他懷中。

趙黼見她螓首低垂,大約是方才吃了口桂花酒的緣故,臉頰上有一許淡紅,著實嬌美可人,又有桂花甜香,陣陣襲來,叫人無端地口舌生津,暗中竟咽了幾口唾液。

不由加快步子,來至她的房中,入內卻覺著暖煦撲面。

原來雖然雲鬟這段日子不在府內,可曉晴仍是每日都仔細打掃,又生著炭火不熄,以隨時等候她歸來。

如今,果然是眷念之心,蒼天不負。

趙黼將雲鬟放在那暖褥之上,手輕輕撫在臉上,手底香腮嬌嫩,愛不忍釋。

雲鬟輕輕撥開:「你幹什麼?」又望著他問:「可見到尚書了,到底……是如何?」

趙黼卻不回答,抬手竟要解她的領口。

雲鬟皺眉攔著:「不要胡鬧。」

趙黼反把她的手握住,道:「我並沒胡鬧,只是想看看你的傷。」

雲鬟一怔,繼而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便輕聲道:「都已經好了,沒什麼可看的。你只先告訴我出去這一遭,到底如何。」

趙黼將她攔腰抱著,下頜便擱在她的頸間:「你心裡想要怎麼樣的回答?」

微微沉默,雲鬟方答道:「我想要的是真話。」

趙黼笑了笑:「我的好阿鬟……」

轉頭將唇在頸間貼過去:「是,如你所言,他的確是不知情的。」

雲鬟雖看著淡淡地,實則也是懸著一顆心,驀地聽了這句,神魂才穩穩地歸位。

不由微微一笑,雲鬟便問:「那麼這葯又是怎麼一回事?」

趙黼摩挲著那纖纖一握的柳腰身,又嗅著她身上冷冽如寒梅的淡香,不覺沉醉其中,聽了這句,才微微睜開雙眸,迷離的眼神里,出現在刑部的那一場。

當時趙黼問罷,白樘並未回答。

趙黼道:「是我所問太過唐突,還是說,這個問題對尚書來說難以答覆。以尚書清肅正直的為人,莫非也會有苟私之心,不便對人言?」

白樘撇了他一眼,負手轉身,道:「我有個故事,要說給殿下聽。」

趙黼索性回身:「願聞其詳。」

白樘道:「曾經我領了一道旨意,去查一名女孩兒投水之事。」

趙黼怦然心動,走前一步。

白樘道:「我發現她其實並沒有死,然而,這卻是我頭一次違抗旨意。殿下可知道是為何?」

趙黼搖頭,他心裡雖然竊竊懷疑,但卻也不能認真:總不成白樘在那時候已經對雲鬟上心了?

忽然心頭一緊:若那會子白樘就上心了雲鬟,在自個兒沒頭沒腦四處亂找她的時候里,白樘又何故不動聲色?他若下手,早下手了。

雖然知道白樘不是那種人,心裡仍舊有些寒意。

不覺仔細凝神聽話。卻聽白樘道:「我之所以不曾向聖上稟告,便是知道……以她的性子,寧肯以這般死遁方式而去,那必然是活不出來才如此。加之曾經她極小的時候,我承了一宗情。故而我一念憐惜,索性放她自去。」

趙黼問道:「你是說,她小時候指認鴛鴦殺那事?」

白樘頷首,復說道:「因在謝府拿下了鴛鴦殺,當時市井紛紛擾擾傳說此事,崔老夫人本就不喜謝氏,便以此做由頭,做主讓侯爺休妻。此事雖然未必能算得到我頭上,可畢竟因我而起。加之此案重大,且那孩子天生古怪似的,心中便始終記著。」

趙黼張了張嘴,卻未曾說話。

白樘道:「我本並沒想到此後還會相見,誰知她畢竟又重回來,所作所為,竟讓人刮目相看,我亦……無法再無視。」

趙黼微睜雙眸,屏住呼吸。

卻見白樘回身,直視著他的雙眼道:「先前聽說殿下失蹤之訊息,她本要偷偷前去雲州,還是我一力攔下。殿下可知我對她說了什麼?」

趙黼無端心悸,啞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難道……」

白樘道:「京內那些傳聞,殿下大概也有些風聞,殿下的問話,我的回答是——是。若殿下永不回來,或許,我會……」

話未說完,趙黼怒道:「你住口!」

這聲厲吼,外間巽風等都聽得分明,巽風想起上回兩人深宮之爭,按捺不住,閃身來至門口。

白樘面色如常,舉手示意,巽風遲疑後退。

趙黼胸口起伏,雙眸死死地盯著白樘,手握成拳,往前探出,復又克制地緩緩收回。

白樘卻彷彿視而不見,靜靜地又說道:「殿下若是不問,這話,只怕終這一生,我亦不會對任何人提起,殿下既然問了,我也並不想藏匿。這就是我的答覆。」

他頓了頓,好像怕趙黼沒聽清似的,又重複了一句:「不管殿下喜歡與否。」

在那瞬間,趙黼覺著自己的怒意幾乎把頭頂的黃金冠子都熔了。

他居然未曾動手,實在是極為難得……只怕是他的涵養也到了一個令人咋舌的境地。

只是每每在手腳蠢蠢欲動的時候,耳畔都會響起雲鬟的聲音:「求你一件兒,不要挾怒……心平氣和地……」

銀牙咯咯作響,雙手卻終於沉於腰側,趙黼咬牙切齒道:「說的好,不愧是白尚書,坦坦蕩蕩,敢作敢當。」

反而向著白樘一笑,只是那笑容未免有些獰意:「當初我混沌離京,是你護著她,我承你的情。然而這情……今日就在此處抵了。」

深看白樘一眼,趙黼才要轉身出門,卻聽白樘道:「殿下。」

趙黼止步,卻聽白樘道:「從許久之前,我便隱約覺著殿下對我,從來都似格外忌憚,不知有無此事,若有,且不知原因何在?」

趙黼心中一晃,道:「你……」對上白樘清明的雙眸,卻緊閉雙唇。

壓著心頭驚怒,趙黼只笑了笑,並不回答,轉身出門。

走出門口,見巽風任浮生等人站在外間兒,遠遠廊下也有一人前來,卻正是周天水。

趙黼不以為意,帶著雷揚等徑直去了。

天水避在旁邊,侯他經過,才忙閃身到白樘門外,正巽風入內相看,天水忙也閃身隨入。

巽風便問白樘如何,白樘仍是波瀾不動:「無事。」

因見天水也回來了,便道:「你們且先出去,天水巽風留下。」

等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天水上前,有忐忑之意:「四爺……我……」

白樘早看出她神色有異,便道:「你從宮內來?可是知道此事了?」把原本攏在袖子里的那錦袋丟給天水。

天水打開,細細端詳了一番,又送在鼻端嗅了嗅,忙又壓下。

她滿面通紅道:「這個,這個怎麼會是……」

白樘心頭一沉:「真的是忘憂?」

天水惶惶然道:「四爺,多半是我娘弄錯了。我即刻就去問一問。」

白樘垂眸:「這種東西,也有弄錯的時候?」

天水窘然,無法回答。

白樘卻不見慍怒,仍是淡然吩咐道:「我現在有事不能脫身,讓巽風陪你去一趟,問問究竟。」

天水只得答應,退出門來。同巽風兩人出門去了。

屋內屋外復一片靜默,白樘仰頭思量片刻,緩緩一嘆,才出門往天牢而來。

謝府之中,內宅。

趙黼卻並未對雲鬟提及質問白樘的一節,只道:「我看出白樘並不知情,故而未曾跟他大計較。他又說會給一個交代,我就聽你的話,更不曾為難他半點,我做的可好?」

這般姿態,卻像是邀功賣乖一樣。

思量他才發現葯是無憂散的時候,那雷霆萬鈞似的模樣,難得如此平和順利,大有進步。

雲鬟抿嘴一笑:「是。很好。」

趙黼笑道:「既這樣好,可有什麼獎勵給我?」

雲鬟便斜睨他,又淡淡轉開頭去:「沒有。」

趙黼笑笑,心中卻想著白樘那句「我說了什麼你可以問問她」,然而他並不願把當面質問白樘一節告訴雲鬟,又如何提起此事。

心中轉念,便故意道:「我怎麼聽說,先前你曾想偷跑去雲州,可有此事?」

雲鬟一怔,臉上有些不自在:「你從哪裡聽來的?」

這件事乃是機密,多半是白樘一個人知曉,若是說從別人口中聽來,未免不真。

趙黼就道:「是白樘無意中提了一句……」

雲鬟望著他:「尚書從不說人的私事,怎麼會無故跟你說起來?」

趙黼還待要捏造緣故,一時想不起來,便道:「大概是他覺著此事該讓我知曉,所以才提了。阿鬟,你同我說實話,你果真曾想去雲州尋我?」

雲鬟端詳他片刻:「是,本來不曾告訴一個人,不知怎地尚書就知道了。」

趙黼不知該喜該憂,道:「從京城到雲州,路途遙遠,危機重重,你又是一個人,真真胡鬧。」

得虧白樘洞察先機將她攔下,然而這雖是好事,偏生是白樘……叫人心裡又難免疙瘩。

偏偏雲鬟道:「尚書也是這般說的。」

趙黼心頭一刺,道:「他……他還說什麼了?」

雲鬟微微眯起雙眸:「你想問什麼?」

趙黼咳嗽,佯裝道:「我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誰知雲鬟是個有心的,見他忽然糾纏這點兒,就猜測在刑部里還發生過別的事,早斂了笑意。

趙黼卻看出她有些憂心忖度之意,便道:「罷了,不提這沒要緊的。」

眼睛在她身上逡巡,忽然問:「是了,我叫人送去的那葯,你可用了?」

雲鬟正思量有無他事,猛可里聽了這句,轉念一想,才知道是宮中內侍送來的那些藥膏,當下更加扭頭不理。

趙黼便知道了,附耳竊竊道:「原來如此,阿鬟必然是等我給你上呢。」

雲鬟蹙眉,冷冷橫看了一眼。

趙黼倒也明白不能在口頭上太討便宜,恐怕真的惹她不高興。便索性不言語,只伏在頸間,貪婪地嗅著她身上的香氣。

只是一邊兒動作,那異於常人的長指悄然動作,不知不覺中已經將雲鬟肩頭的系帶解開。

雲鬟尚未反應,他的手已經探入其中,沿著雪膚往內,眼睛還未看清,手指已經觸到那有些突起的疤痕。

心頭竟涼顫,動作一時停頓。

雲鬟本要將他推開,察覺他停了下來,便欲將他的手抽回,趙黼也並未抗拒,任憑雲鬟握著手腕,把他的手撤了出來。

雲鬟見他並不動作,回頭道:「怎麼?」

趙黼經年征戰,對各色傷勢、傷痕可謂瞭若指掌,方才指腹一碰,察覺那疤痕異樣,就已經知道當時傷的情形……可見季陶然對他說的那些,並非誇大其詞。

原本心裡還有些綺念,如此一來,便似冰消雪融,只是滿懷沁涼的沙沙的痛。

趙黼頓了頓,猛地抬手,竟不由分說將她肩頭的衣裳擄下。

赤裸的半邊肩頭,那道刺目的痕迹就在眼前,藏在她的肩下,因肌膚雪玉無瑕,痕迹便越發顯出幾分猙獰,能清晰地看出當初縫合的道道勒痕。

雲鬟不料他竟如此,才欲拉起衣裳,趙黼卻握緊了她的手腕。

雲鬟道:「又做什麼?」

回答她的,卻是趙黼低頭,竟不偏不倚,親在那令他驚心動魄的傷痕之上。

雲鬟毫無防備,不由「啊」地驚呼了聲,傷處一涼復又一熱,叫人打顫。

試著推了他一把,紋絲不動。

與此同時,趙黼閉上眼睛,心底浮現的,是那秋風冷雨的迷亂癲狂一夜,他遭逢大變痛心徹骨,可是她,卻也不計一切,費盡心機地相救,甚至因此而九死一生。

瞬間眼睛便酸澀難當。

——這是她為了他留下的傷,也是她為了他的心意。

為他經歷的險惡,流過的血淚。

傷處本就格外敏感,被他如此對待,更加有些癢意難當。

雲鬟因推不動,便欲要後退避開,趙黼忽地舉手將她抱緊,將臉埋在她的胸前。

她的心一下一下跳亂,不知他是又輕狂了還是如何。

定神垂眸看去,依稀見著於那微挑的眼尾處,到如刀裁的鬢邊,有可疑的一道淺淺水漬。

雲鬟怔了怔,喚道:「六爺。」

趙黼顯是聽見了,復低了低頭,將半邊臉蹭在她的衣襟上,自然是不願她看見他落淚的樣兒。

雲鬟又驚又笑,又有些莫名滋味。

想了想,便未曾再叫他,只是舉手輕輕地伏在他的發端,道:「都已經好了。不管先前如何……現在已是好了。」

那半是溫柔的聲音明明白白地傳入耳中,趙黼並不抬頭,勒在她腰間的手臂卻更緊,彷彿要將她生生地擁入身子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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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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