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六十
阿鸞死活不願意隨他進宮去,從善也十分不想陪阿鸞進宮,畢竟宮裡還有個九公主和聞人尋,簡直隨時都會死。
讓從善略微驚訝的是,溫江雪這次十分的幫她,彷彿他也不太樂意從善進宮一般,一連搬出了滿朝文武和不能委屈了阿鸞姑娘,最後又低低對聞人尋道:「聖上若是這樣大張旗鼓的帶阿鸞入宮,不管不顧的給她名分,定會讓所有人都知道聖上對阿鸞姑娘十分看重,您想一想當初阿鸞姑娘是為何喪命的。」
聞人尋眉頭頓時就皺緊了,當初廢太子為了逼他就範,抓了阿鸞,正是因為廢太子知道阿鸞對他有多重要。
「若珍惜越不能大張旗鼓,這個道理我想聖上要比我明白。」溫江雪看著聞人尋幽幽道,他慢慢的看向從善,她正在那裡低頭安慰著阿鸞,兩個人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說些什麼,「越珍愛越要藏好了,保她平安。」從善似乎察覺到視線,抬頭看了他一眼,沖他傻兮兮一笑,他就冷著臉收回了目光。
聞人尋再三思索,終是決定讓阿鸞已溫江雪表妹的身份暫住相國府,又再三勒令溫江雪要照看好阿鸞,也要看好了他的人,不要騷擾阿鸞,比如陳楚玉。
他又不放心的派了一個嬤嬤和兩個宮女去相國府照看阿鸞,這才勉強安心的回宮。
溫江雪隨著他入宮處理事情,將她們送回府,就匆匆入宮了,臨走之前看到可憐兮兮的站在迴廊下的小丫頭,才想起來他還帶回了林瑞陽的人,又拐回去囑咐從善,「若是林瑞陽來,你就不見,等我回來處理。」
從善應下,又問:「那相爺什麼時候回來?」
溫江雪看了一眼天色,道:「今晚,讓傅伯多做幾個菜,給你慶祝慶祝。」
「慶祝什麼?」從善不明白。
溫江雪看她一眼,「慶祝你活著回來,並且沒有被我打斷腿。」
從善腿肚子一抽,這才想起來當初她是偷跑走的……她都忘了,溫江雪個小心眼的居然還記著。
溫江雪又吩咐傅伯給阿鸞安排了住處,匆匆離開了府邸。
從善這一路累的夠嗆,被綠靈哭哭啼啼的纏了半天,才給她打水洗澡。
她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洗了頭髮,換了衣服出來,就看到阿鸞站在她門外,有些局促。
「你在等我?」從善問她。
她點了點頭。
她確實怕生的厲害,進府來沒跟人說上一句話,自己鎖著門洗了澡,還穿著自己的舊衣服,就出來找從善了,等了她好一會兒。
從善嘆口氣,蕭無雙再造了她,去令她孤獨的像被世界隔絕一般,「你餓不餓?」
她點點頭。
從善帶她去了正廳,傅伯端了些小點心和時令的水果來,笑眯眯的道:「楚玉少爺和阿鸞姑娘先吃些墊墊底,等相爺回來我們就開飯。」
從善拿了一疊杏仁酥遞給阿鸞,邊吃邊給她介紹府里的這些下人,希望她能儘快熟悉起來。
她小口小口的吃著杏仁酥,邊看邊點頭。
綠靈提了藥箱過來,脫了從善的鞋襪給她揉受傷的腳,小聲抱怨,「你一瘸一拐的進來,我還以為是被少爺打斷了腿呢。」
從善就指著綠靈介紹,「這位神仙妹妹呢,就是我們家的綠靈了,人特別好,就是有點傻。」
「你才傻!」綠靈不服氣輕輕敲了一下從善的腳。
從善假裝哎呦一聲,嚇的她臉色蒼白忙道:「怎……怎麼我敲疼你了??」
從善就笑眯眯拉起她的手道:「沒有,我是怕打疼了綠靈你的手。」
綠靈又氣又好笑的拍了一下她的手,「走這麼久還是這麼愛調|戲人。」
從善嘿嘿對她笑著。
阿鸞在一旁看著,輕輕說了一句,「你們可真好。」她有些失落的笑了笑,底下了頭。
從善看著她,嘆了口氣,「你不要把自己封閉起來,你要學會接受,接受你已經失去的,接受開始新的生活,這府中的人都沒有惡意,只要你想你就能和她們相處到一起。」
她低頭抓著手指,低低道:「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像跟我說話一樣,跟她們說話。」從善道:「綠靈,自我介紹一個。」
綠靈應了一聲,站起身到阿鸞面前,先鞠個躬,又道:「姑娘好,我叫綠靈,是這府里的小丫鬟,我是個好人。」
阿鸞抬頭看她,像是被嚇到了一般,小心翼翼道:「我……我叫阿鸞,青鸞的鸞。」想了想又補充,「我也是個好人。」
綠靈噗呲就笑了,「我看姑娘也不是壞人,你長的這麼溫柔。」
阿鸞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從善笑道:「我就說綠靈有點傻吧,人不可貌相,溫江雪還長的那樣好看呢,可你看看,多壞。」
「我們家少爺哪裡壞了。」綠靈打抱不平,「他對你那麼好。」
「哪裡好了?」從善問她。
綠靈想了半天,好像相爺平時對她挺凶的,還老說打斷她的腿……
「我們少爺……還給你做新衣服呢。」綠靈好容易想出來一條。
從善嗤之以鼻,「他那是怕我穿的寒酸,出去丟他的臉。」
「你怎麼能這樣說呢。」綠靈有些惆悵,「你這樣說,少爺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我又沒有當著他的面說。」從善嘟囔道,她哪裡敢當面說。
阿鸞看著她,笑道:「那位相爺對你確實挺好的,他找到我時聽說你被抓走了急的要殺了那個叫張三的。」
那個好多功能的影衛?
「為什麼要殺他?」從善不解。
阿鸞道:「他怪張三沒有保護好你,他說張三應該寸步不離的跟著你,就算死也要替你死。」
「這麼不講理?」從善驚訝。
阿鸞點點頭,小聲道:「他好凶,還說你出事了就把鎮子給踏平,讓那個林大人給你賠命。」
從善在腦子裡想了一下,她實在是無法想出溫江雪會為了她說出踏平鎮子這種話,她覺得溫江雪只會說一句,「哦?被抓走就被抓走吧。」
她不太信。
她們三人聊著聊著,傅伯匆忙進來,低低對從善道:「楚玉少爺,你帶回來的那個小丫頭不見了。」
「不見了?」從善一蹙眉,「什麼時候不見的?找了嗎?」
「剛才發現不見的,已經找了,門房的人說好像出府了。」傅伯道:「已經派人上街去找了。」
從善蹙眉想了想,她是林瑞陽的人,要是真在相國府走丟了,那……等林瑞陽來要人,勢必會給相爺惹來麻煩。
她起身道:「你找幾個人來,跟著我出去找。」府里的人不認識那小丫頭,也只有她和傅伯和之前送她來的那個手下認識,還是她帶人出去找好一點。
傅伯應是,找了幾個家丁跟著從善出去找。
阿鸞想跟,但從善怕她再出什麼意外,就好說歹說讓她留在府中跟綠靈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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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善帶著人匆匆出府,在街道上找了好一圈,都沒找到人,她累的腳發麻,在一個茶攤坐下歇歇腳,忽然看到不遠處的水果攤前站著個束兩條辮子,穿著大紅衣服的小姑娘,正眨巴著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看著她。
可不就是那小丫頭。
「在那!」從善起身一指,剛要追過去,那小丫頭扭頭就跑,從善瘸著腿跑不快,忙對家丁道:「快快,去追她!」
家丁們應是,呼啦啦全追了過去。
從善站在攤位前,看著他們追到街頭,拐進了衚衕里,忙要趕過去,身後忽然有人叫了她一聲。
「陳從善。」
她渾身一僵,不敢回頭,那聲音好像是……
「你還真是陳從善啊。」是林瑞陽的聲音,他道:「你再不回頭我可就要喊了,喊的滿街都知道你是陳從善。」
卑鄙無恥!
從善轉過頭去,就看到林瑞陽那張胖乎乎的臉,讓她吃驚的是,他身邊還站了個人,一個女人,低著頭,謹小慎微的跟著他——幽草。
從善頓時明白他為什麼會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了,幽草跟著林律和林瑞陽,長公主他們一同回的京,這一路上定然是逃不過碰面的,碰了面之後發生了什麼,從善不難猜到。
幽草這樣目的明確,不擇手段的人,肯定是會為求自保將所有人當成交換的籌碼。
想來她能站在這京都之中,是拿從善的真實身份和林瑞陽談了條件的。
從善笑了一聲,對幽草道:「我來猜猜看,想來小王爺已經知道我的所有事情了,幽草肯定也和小王爺達成了交易,她知無不言,小王爺留她在京都?還是不揭穿她?」
幽草不看她,只低著頭輕聲道:「走到今日我已經沒得選了,從善,你恨我吧。」
「好個沒得選。」從善笑了,「我恨不恨你倒是無所謂,只是幽草你記住了,從你這個沒得選開始,你與我不再是朋友,從今以後你要小心些,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
幽草抬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複雜極了,有不舍有愧疚有難過,就是沒有後悔。
她從來不後悔利用別人達到目的。
林瑞陽站在一邊看好戲一般的鼓了鼓掌,「我還真是愛看恩斷義絕,朋友成仇人的戲碼,果然是沒有留錯幽草。」他摸了摸幽草的脊背,摸的幽草渾身一僵。
從善不再看幽草,而是看著林瑞陽道:「說吧小王爺,你想要什麼?」特意帶了幽草來揭穿她,他肯定不是只為了來看戲的。
林瑞陽看著她,笑眯眯道:「我想要什麼你不知道?」
她不講話。
林瑞陽上前兩步,站在她極近的距離,極低的道:「要你啊。」
從善被逼的後退兩步,撞在了茶桌上。
小二和喝茶的好奇的看過來。
從善索性坐下,壓低聲音道:「林瑞陽,你就是這樣報恩的?」
林瑞陽低頭看她,「我想給你榮華富貴,可是你不要。」他嘆氣,「你燒了我的莊子,帶走我的人,你說說看我要如何再向你報恩?」
好不要臉!
從善不看他,「哦,你是來算賬的。」
「當然不是。」林瑞陽坐在她的對面,看著她笑,「我是那樣小氣的人嗎?一個莊子燒就燒了,至於那私生女……你要是喜歡,我們也生一個。」
生你娘的頭!
從善越看他越覺得他陰險,之前怎麼沒看出來他這一堆肥肉里全是心眼兒呢?
「直說了吧林瑞陽,你今天帶幽草來想達到什麼目的?」從善道。
「跟我回府。」林瑞陽也直接道。
「我若是不呢?」從善看他,「你就帶著這幽草去溫江雪那裡揭穿我?搞死我?」
林瑞陽笑了,「我怎麼捨得呢。」他要了一壺茶,慢慢給從善倒上,有條不紊的道:「我若是去揭穿你,溫江雪和聖上大怒殺了你,我有什麼好處?我只想得到你,可不想害死你。又或者……」他想了想,「溫江雪不殺你……他知道你是他一直在找的陳從善,留你在身邊,我再想得到你可就難如登天了。」
是啊,溫江雪會慢慢折磨死她,不會放她走的。
「所以呢?」從善問,帶幽草來不揭穿她,來逗她玩?
「所以……你要是不同意跟我回府。」林瑞陽抬眼看她,「我就會成為幽草的靠山,幫助她一點一點的將屬於你的所有東西都搶走。」
從善笑了一聲,「我一無所有,有什麼可搶走的?」
「你陳家大小姐的身份,你們陳家的所有。」林瑞陽道:「可能你對這些沒什麼感情,但是你的母親呢?你是那個早夭大哥陳從郁呢?」
從善抬眼盯住了他。
「雖然人死了,但是靈位還在,骨灰還在。」林瑞陽眨眨眼,「或許我可以將他挖起來,給他娶個陰親?」
那一口氣在喉頭翻湧,從善緊緊攥著茶杯,剋制著自己翻湧的情緒,她不能讓林瑞陽看出她的軟肋,他也許只是在試探她,但一旦知道她會為這些就範,就完了。
她慢慢鬆開手指,笑了,「你隨意,人死如燈滅,況且死了那麼多年,你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她起身就走,在轉過頭的一瞬看臉色陰沉煞白,她一步一步走的艱難又隱忍。
林瑞陽看著她真能的走了,一蹙眉起身,喊了她一聲,她連頭都沒有回,回頭一巴掌扇在幽草臉上,陰測測道:「你不是說她最在意她大哥了嗎?說什麼讓她大哥死不安生她就一定會就範,現在呢?你又在跟我玩什麼花樣!」
幽草捂著臉忙道:「是真的王爺!她這世上最對不起最在意的就是她大哥陳從郁,她跟我說過的!就算她對所有都不在乎,也一定會為她大哥妥協的!」
「一個死人,一堆骨灰,她還會在意?」林瑞陽看她的背影已經遠的消失在人群里,心中惱火。
「會的!一定會的。」幽草肯定的道:「她只是在偽裝,想讓王爺您誤以為她不在意,不信王爺您試試看,讓陳家雞犬不寧,死人都不得安生,她一定會自己來找您的。」
林瑞陽皺著眉看那她離開的長街,道:「我怕逼的她破釜沉舟將我要除掉那個女人之事告訴聖上。」
「她又沒有證據。」幽草道:「不然王爺就直接殺了她滅口?免得破壞了您的計劃。」
林瑞陽猛地瞪向她,冷聲道:「在我沒有下令之前,不許動她,聽到了嗎!」
幽草忙低頭應是。
林瑞陽又看那她消失的方向,他是真心的喜愛她,如果不到非殺不可的地方,他只想將她囚禁在身邊,讓她老老實實的跟著自己。
他不想殺她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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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善回到府中時已是黃昏,阿鸞和綠靈在大廳里等著她,見她回來就圍了上來,擔心的說,那小丫頭回來了還不見她和家丁回來。
從善一愣,「小丫頭回來了?」她往正廳里看,只見那小丫頭正坐在廳里吃點心,看見她還衝她一笑。
從善火不打一處來,上前拎起她就往自己屋裡去。
小丫頭叫了一聲,哭著喊著掙扎。
阿鸞和綠靈嚇了一跳,忙跟過去要攔。
從善將那小丫頭往屋裡一丟,「啪」的就關上了門,對屋外拍門的阿鸞和綠靈道:「別管我。」
兩人也不敢再拍門。
那小丫頭也嚇的躲在桌子下面不敢出來。
從善就拔出懷中的匕首往桌邊的凳子一插「噌」的一聲,嚇的小丫頭一哆嗦,從善道:「你猜猜我敢不敢殺了你?」
小丫頭在桌底下哭出聲,哆哆嗦嗦的解釋道:「姐姐……姐姐別生氣,我只是好奇所以跑出去轉了轉……那些大人來抓我的時候我害怕就跑了……可我一看天黑就自己回來了……我再也不敢亂跑了,姐姐別殺我……」
從善蹲下身子,看著她道:「我數到三,不說實話我就從手指頭開始,一根一根,給你切斷了,再縫上,我說到做到。」
她那雙眼睛又黑又滲人,小丫頭被她盯得登時就往了哭了。
「一。」從善數了一聲。
小丫頭忙道:「我說的都是實話……」
「二。」從善看她,只是略微一頓,立刻數到:「三!」伸手到桌子底下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拖到眼前,死死的按在了凳子上的匕首旁。
小丫頭死命掙扎,眼看她拔了匕首,是當真怕了,眼淚唰的下來哭道:「我說我說!是林老爺!林老爺在府外讓我引你出去!他說有話跟你說!」
從善頓了頓手,「還有呢?」
她眨著濕漉漉的大眼睛看從善,「還有?沒……沒有了……」
「是嗎?」從善拿起匕首一下一下的點在她手指旁的地方,「沒有了?沒有了,你為什麼要回來?」她看小丫頭,「你回來幹什麼?」
小丫頭是真被她嚇傻了,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撒謊了,哆哆嗦嗦的不敢開口。
從善將匕首插在她手指旁,抬手拿過床榻旁的一把剪刀,在她的手指上就是一劃,血珠子立刻涌了出來,她疼的哇一聲就哭了,「我說!我說!我……林老爺讓我回來給阿鸞姐姐下毒!」
好個林瑞陽,夠陰的啊,利用個小丫頭來害阿鸞,還一石二鳥的連累相國府!
從善撂了剪刀,鬆開她。
她捂著手大哭著又鑽回桌子底下,就聽從善冷冷道:「小丫頭我警告你,不要在我跟前玩什麼把戲,我六歲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怎麼讓人痛不欲生了。」
她開門出去,一開門正好撞上要拍門的溫江雪,溫江雪一巴掌就拍在了她的腦門上。
兩廂都是一愣。
溫江雪看她一眼,又看她房中一眼,收回手道:「出來吃飯。」
從善捂著額頭愣愣的「哦」了一聲,她看著溫江雪的背影,追了兩步,道:「相爺……」
溫江雪頓步回頭看她。
她在那昏昏的夜色下,攥著手指問了一句:「相爺……若是有一日你發現,我騙了你……」
「你騙了我?」溫江雪皺眉看她,「你敢騙我?」
「沒有……我是說如果……」從善解釋道:「假如騙了您……」
「我不喜歡這個假如。」溫江雪轉身就走,「我警告你不要做欺瞞哄騙我的事情,不然你會生不如死。」
從善站在那昏暗的夜色里,低低的「嗯」了一聲。
不能坦白,他是溫江雪,再溫和的溫江雪也是溫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