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十五
從郁做的那把桃木劍……
「這是……」從善驚訝的抬頭看溫江雪,他今日穿著褐色的外袍,襯的臉色白如玉。
這迴廊下三兩個燈籠被風吹動,光暈一晃晃的照在他的發端,他並不看從善,冷淡的說了一句,「隨手撿的。」
迴廊外風聲細細,從善仔仔細細的摸著那把桃木劍,上面的刻痕猶在,像是昨天從郁才將它掛在自己的床頭,問她:阿善掛在這裡可以嗎?
她像是過了半輩子,又像是一直困在過去,從未走出來過。
明明……明明她也曾千嬌萬寵,被從郁當成寶貝一樣長大,怎麼如今她活的如此艱難。
她伸手抱住了溫江雪的脖子。
溫江雪僵了僵,聽到她聲音發哽的輕聲說:「謝謝你相爺……」她身上熱熱的血黏在他的襟口,他覺得喉頭髮干,渾身發麻,像是被下了葯一般。
她在他的脖頸間輕輕哽咽了一聲,抓緊了他的衣襟問:「就算我做了錯事,我也受到了懲罰,可以被原諒了對不對?」從郁該原諒她了,她的母親也該原諒她了,是不是?
他不知她在問什麼,但她小聲的哽咽起來,他就覺得天大的事也應當被原諒。
「對。」他輕輕側頭貼在她的發邊,對她道:「他們會原諒你,愛你的人永遠會原諒你。」
她便仰起臉來看溫江雪,她眼睛里是淚水,模糊的她看不清溫江雪的表情,只知道他在看著自己,「若是……我做了對不起相爺的事,你也會原諒我嗎?」
溫江雪看著她,嘆氣道:「會。」無論什麼事。
她將臉埋在了溫江雪的懷裡。
「溫江雪。」封崖在身後喊了他一聲,快步追了過來。
從善驚愣愣的抬頭看封崖,他伸手攔住溫江雪,只看她一眼就看溫江雪。
「溫江雪,此案沒查清之前她不能再待在京都。」封崖道:「你應該比我清楚,長公主不會善罷甘休,聖上默許了長公主的所作所為,你今日利用了阿鸞,聖上若是知道了。」他看了一眼從善,「她如今不該再留在京都。」
溫江雪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比你清楚。」撞開他的手就繼續往前走。
封崖在他身後道:「讓她跟我走。」
溫江雪沒有停步,從善偷偷看了一眼封崖。
封崖對她道:「我在暗部等你。」
從善沒敢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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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江雪抱她上了馬,卻不急著往府中回,慢悠悠的驅馬,慢悠悠的走過長街,路邊的店鋪熱熱鬧鬧的點著燈。
從善坐在馬前不敢說話,他像是在想什麼事情,一直沉默著。
長街小巷,人聲吵雜,從善靠在他懷裡連動都不敢動。
他忽然開了口,「疼嗎?」
從善一愣,隨後明白他是問自己的傷口,「剛才的時候疼,現在麻了……」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摸,被他一把抓了住,「別碰傷口。」
他按下從善的手,又問了一句,「我第一次打你的時候疼嗎?」
從善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想起這茬了,謹慎的回道:「挺疼的……不過也還好。」
他的手指就落在她的肩膀上,隔著那薄薄的衣衫去觸摸那道傷疤,那道疤那樣明顯,即便是隔著衣衫也能摸得出來,「這疤能好嗎?」
從善不自在的縮了縮肩膀,虛聲道:「一道疤而已,男人在意什麼疤嘛。」
他輕輕扭過從善的頭,看了一眼霍少游新抽的傷口,兩鞭子正好在前襟,第一鞭子從脖子到鎖骨以下,血淋淋的一道大口子,看的他心驚肉跳,「疼嗎?」他又問。
從善輕輕「恩」了一聲。
那夜燈之下,他細細看著那道傷口,不敢觸碰,只是用手指小心翼翼的觸過她的脖子,嘆息一般的輕聲道:「若是你大哥陳從郁還活著,他一定很心疼……」
從善猛地一驚,盯著溫江雪,他臉上沒有表情,綠幽幽的眼睛里情緒複雜難懂,他……是在試探她?他已經懷疑她的身份了?
「不會。」她壓著情緒道:「我與他……並不太熟,關於他的事情我都是聽陳大人說的。」
「是嗎?」溫江雪望著她。
「是。」從善也看著他答。
兩雙眼睛在夜色里對視,兩個人各揣心事,不動聲色的審視對方。
馬蹄慢慢往前行,兩旁人聲漸少。
溫江雪鬆開了她,一勒韁繩道:「薛雪醫術精湛,讓他為你看一下吧,免得留疤。」他猛地一鞭甩下,馬蹄揚塵狂奔。
從善被顛的嚇了一跳,伸手抱住了他的手臂,他這是……要帶她去暗部?
溫江雪楊鞭策馬,轉入一條小巷疾奔在夜色里,只是片刻就停在了暗部大院兒的門前。
大門開著,封崖和暗部的幾個人就坐在院子里。
溫江雪勒馬叫了一聲,「封崖。」
封崖和丁丁就從大院里快步走了出去。
溫江雪坐在馬上忽然將她托起丟給封崖,從善嚇了一跳,伸手抓住了溫江雪的衣袖。
封崖忙伸手接住她。
「相爺……」從善叫他。
溫江雪低頭看了一眼她抓著自己袖子的手指,冷淡道:「你帶她走吧,去查案,去哪裡都行,今夜就離開京都,不要等到明日,夜長夢多。」聞人尋發現阿鸞替從善頂罪,還不知道會怎樣,越快走越好。
「那相爺呢?」從善問:「相爺……可以跟我們一塊去查案嗎?」
溫江雪抬眼看她,毫不留情的扯出衣袖,「我不想再被你牽連,此案你自己解決。」
從善空空的手指攥緊,她在那夜色下看著溫江雪,忽然看不透他,明明之前對她那麼好……現在又要收回了嗎?
「對不起相爺……」她不知該說些什麼。
溫江雪調轉馬頭,揚鞭就要走。
從善急的追了一步,「相爺!」
溫江雪按住馬頭,回過頭來看她,「還有什麼事?」
從善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問:「相爺……您不送我出京嗎?」
溫江雪抓著韁繩的手指緊了緊,冷笑一聲道:「怎麼?你個小小寺丞還要我親自護送出京?你有你的封大人,不需要我送。」
他一鞭抽下,馬蹄在從善面前揚起,從善被封崖護著退後一步,他就在眼前絕塵而去。
漆黑的小巷裡,他離開的又快又不留情。
從善那句「義父」就沒有喊出口。
封崖扶著她,低聲道:「進去讓薛雪給你看看傷口,我們就動身出京。」
從善在那夜色里站了站,低頭笑了一聲,「封大人,作惡多端的人都得不上老天爺的憐憫,給你一點甜頭,又全部收回,給你更大更難捱的懲罰。」
封崖不知如何答她。
她自己笑了笑道:「我隨口一說,我們進去吧。」她推開封崖自己走了進去,聲音愉快的對長安道:「長安你可真是神人啊!我果然有血光之災了,都快疼死我了!薛大人你要救救我……」
薛雪剔她一眼道:「我救你,你要怎麼報答我?」
從善笑眯眯的湊過去,扯著他的袖子道:「以身相許行不行。」
「撒手。」薛雪抖開她的手,鄙夷道:「你這樣的品相也就我們口味特殊的封大人喜歡,你以身相許他吧。」
從善笑道:「還是不要了,我是個麻煩精,只能給人添麻煩。」她看了一眼封崖,又鄭重的感謝封崖,「今夜多謝封大人出手相救。」一禮到底。
封崖托住了她的手,「快去包紮傷口吧。」
她點了點頭跟著薛雪進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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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雪點上燈剝開她的上衣給她檢查傷口,邊處理邊咂舌,「可憐哦,胸這麼平還被抽了一鞭。」
從善看著那一曳曳的燈光,不說話。
薛雪故意壓了壓她傷口,她才疼的皺眉。
「想什麼呢?」封崖問她,「你這傷口太深了,是會留疤的。」
從善「恩」了一聲,留就留了吧,也不在乎多這兩條,她拿出桃木劍細細把玩在手裡。
「這是什麼玩意?」薛雪問她。
她在燈光下看那桃木劍,慢慢道:「這大概是他拿來試探我的信物……」溫江雪找來這把桃木劍,大概就是為了試探她吧?
他忽然如此,是已經懷疑了她的身份?可他既然懷疑為什麼不揭穿?不報復?
她想不明白。
薛雪為她包紮好傷口,又拿了一些葯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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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封崖趁著夜色策馬出城,她在踏出城門事回頭,她總覺得有人在看她,可這清靜的城門口除了守門的官兵,哪裡有什麼熟人。
她往城樓上看了看,有一道褐色的身影下了城樓,是誰她沒有看清。
「我們該走了。」封崖叫了她一聲。
她再看一眼,回頭跟著封崖策馬離開。
等她走遠了,那城樓之上才有一人慢慢走了出來,褐色的外袍,面如冰雪,襯的一雙眼睛綠的像翡翠。
他第一次希望,那匹馬帶著她,一去不復返,不然他怕自己真的會忍不住折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