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賭約(一)
當晚洗了「野澡」回來,杜子聿還是乖乖把黑蘚石頭颳了,第二天一早抱著去敲老阿吳的門。這回老阿吳卻沒有按照套路出牌,石頭看也沒看,竟然就要杜子聿把摩西砂石抱過來。
「怎麼不去?你不一直盼著我給你處理那塊石頭嗎?」
杜子聿耍賴似的坐著不動,眉毛挑了挑:「阿吳,您先給我說說,外面那些石頭,做什麼用的?」
「看了這麼多天,白看了?」老阿吳哼了一聲:「虧有人還跟我說你有些眼色……」
「阿吳,你這是考我么?」杜子聿嘖嘖嘴:「也沒個好處,我就算說得上來一二三又有什麼意思……空有眼色,沒動力啊!」
「好處?」老阿吳失笑道:「便是你答上來了,我也沒什麼好處。」
「那就找個大家都有好處的玩法唄?」杜子聿笑得狡黠,眼睛亮晶晶的:「老阿吳,敢不敢賭一把?」
「賭什麼?」
「五天之內,我如果破解了院子里那些石頭的分類規則呢,你就得回答我三個問題。」杜子聿眨眨眼:「如果我破解不了,或者解錯了,就罰我給您打半年苦工!」
「細胳膊細腿,我用你做什麼?」老阿吳不屑道。
杜子聿聳聳肩:「不想回答問題就直說么……」
老阿吳聽罷哼笑一聲,擺擺手:「你儘管研究去吧,要真三天就看明白門道,別說三個問題,十個問題我都答給你!」
杜子聿雙手抱拳,給老阿吳作了個揖:「那我先謝謝阿吳您白送我七道題了!」
賭約定好,杜子聿倒不急圍著石頭打轉,找庫巴要了紙筆,就坐在院子里寫寫劃劃了一上午,等到下午的時候,又開始坐在石頭堆里畫石頭,也不說拿起石頭來研究研究。
庫巴蹲在一旁,托著臉看杜子聿的畫,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衣角,臉上有些雀躍之色。
「嗯?怎麼?」杜子聿笑笑,這孩子眼睛瞪得溜圓,嘴巴抿著,像個生氣了的小河豚。
「要你畫他。」沈石這時候走過來,偏頭看了看杜子聿畫的石頭,發現畫紙上滿滿地標註著石頭的顏色和特徵,他皺了皺眉:「你在做什麼?」
「記石頭。」杜子聿活動一下手腕,瞥了一眼鋪滿一地的原石,覺得天黑前完成這個任務有些困難,他翻了翻畫完的幾頁稿紙,癟了癟嘴,覺得還是不夠逼真,於是拿出手機來補了幾張照片。
「怎麼記法?」
「怎麼?你還打算替我記么?」杜子聿看沈石一臉稀鬆平常,忍不住笑出來,隨手拿了一塊原石:「看見上面標記的窗口位置沒?」老阿吳給這些石頭全部編了號,相同數字的都歸為一堆,這一堆里又畫出不同的窗口位置:「等這塊石頭開了窗,你還能認得出是幾號石頭么?」
沈石想也沒想就點起頭來,接過杜子聿手裡的石頭,嗅嗅:「我認得它了。」
「就這樣?!」杜子聿愣了愣,也學著他的樣子撿了幾塊石頭聞,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同,他有些好奇地追問沈石:「在你看來,這些石頭,很好區分?」
「很不一樣。」沈石掃了一眼長得都差不多的石頭,理所當然道:「我看石頭的方式,和你們也很不一樣。」
「靠感覺?」
「嗯,」沈石想了想,似乎也不太明白該怎麼像杜子聿解釋,他看了看庫巴,又看向杜子聿,然後拿起一塊石頭:「這個像他,」說著又指了指稍遠一些的石頭:「這個就像你,那個像阿吳……」沈石頓了頓,下了結論:「它們都很不一樣,看一眼就認得了。」
「……」杜子聿一臉茫然地看著沈石胡扯,一時間無言以對,腦子裡忽然就冒出時來的臉,估計那小子如果聽了這番話,一定會說沈石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但此刻卻認為沈石說的是真的的自己,也是病的不輕。
杜子聿轉眼去看沈石腳邊那一堆原石,挑了挑眉:「你說哪個是我來著?」
沈石應聲撿起來一塊遞過來,這塊原石黃皮翻砂,粗粗喇喇的,草綠色的松花上面繞著兩條墨綠蟒帶,兩大塊黑蘚跟狗皮膏藥似的,邊上還零零散散落著些蒼蠅似的黑點……
杜子聿嘴角扯了扯,忽然特別想掐死對面這個一臉正直的人。
「那你一個個記吧,別記錯了。」杜子聿咬牙道。
一個下午就在杜子聿畫庫巴,沈石記石頭中過去了,吃過晚飯,又有貨車來卸貨,送來一批新原石,拉走這些分揀好的,每三天是一個周期。
司機是緬甸人,杜子聿抱著緬漢詞典勉強能跟他搭上兩句話,司機給他一顆緬甸煙抽,□□和尼古丁都超標,杜子聿吸了一口就辣出眼淚,緬甸人哈哈大笑著說自己抽得只剩半包了,晚上還得回城買。
杜子聿瞥了一眼車裡,搖著頭又把煙還給了緬甸司機。
第二天還是照例刷石頭,刷好了拿給老阿吳做標記,這次老阿吳分類的方式更讓人看不透了,半山半水石專出玻璃種,粗皮殼子石專出狗屎種,卻讓他分到了一起……
「起來,不擦了。」杜子聿忽然站起來,拉了拉正在擦石頭的沈石,拽著他往外走,庫巴跟著站起來,啊啊地叫他們,杜子聿回過頭,朝庫巴眨眨眼,簡單比劃著:「哥哥們進城,給你捎禮物。」說著,帶著沈石徑直出了小院。
庫巴傻愣愣地望著兩個人的背影消失不見,有些失落地轉回身子,竟看見阿吳倚在二樓的樓梯處抽煙,老阿吳的視線也循著院門口的方向,搖了搖頭,一聲嘆息出來,多少帶了些失望。
「庫巴!」老阿吳對著小孫子招招手,用緬語說道:「上來吧!阿吳有塊好翠料給你看!」
*
搭車來到密支那市區,杜子聿第一件事便是訂了最好的酒店,手機終於連上網,微信開始響個不停,等到杜子聿回復得差不多,浴室的水也放好了。
「晚上,不回去了?」沈石看著杜子聿脫光衣服,他晒黑了一些,胳膊和腿都分了兩截,身上不少地方都是蚊蟲叮咬過的痕迹,有些還紅腫著,有些早好了,卻落下暗紫色的瘢痕。
「這裡的床不比竹席好睡?」杜子聿把空調調低了幾度,光著腳走進浴室,等身子終於浸泡在熱水裡,他舒服地嘆了口氣。
不研究石頭了?
沈石望著浴室里的影子,卻並不在意杜子聿改沒改主意,全憑他高興就好。浴室和房間用一面透明的玻璃牆隔開,杜子聿沒有拉百葉窗,沈石便能看見他閉著眼躺在浴缸里的樣子,於是他就這麼一直看,一點也不覺得無聊。
杜子聿是喜歡泡澡的,足足耗了半小時才起來,站在花灑底下整個人懶洋洋的,轉個身就發現自己被沈石盯著看,杜子聿不懷好意地笑笑,稍微調熱了水溫,玻璃慢慢覆上一層霧氣,把玻璃那邊直白的注視一點點擋住。
「換你了。」杜子聿熱呼呼地從浴室出來,整個人輕飄飄的,走到沙發旁坐下,長腿一伸,整個人陷入皮質靠背里,點開微信時來的頭像。
--幫我再拿一個,同款。
--您剛買的手機就壞了?
杜子聿直接發了轉賬過去,這時候浴室響起水聲,他關掉微信,隨便點開個遊戲完,剛玩完兩局,水聲就停了。
「再洗十分鐘。」杜子聿敲了敲玻璃。
等花灑再次關掉,杜子聿放下手機,起身走進浴室,沈石還在擦身子,整個人濕漉漉的,杜子聿打開排風,站在洗手台前對他招招手,一邊擰開剃鬚膏。
沈石草草披了浴袍走過來,胸口敞開一條縫,露出結實性=感的肌肉,像個衛冕拳王似的,杜子聿示意他坐在浴缸邊上,俯下身幫他抹剃鬚膏。
「荷爾蒙挺旺盛的么?」杜子聿自己是毛髮不怎麼貪長的類型,摸著別人下巴上的青茬兒,就覺著好玩、過癮,他拿著剃鬚刀,順著沈石的側臉刮到下巴尖:「自己拿著。」只颳了兩下,杜子聿就不管了,沈石在這方面笨拙的可以,刀片到他手裡還沒有五秒鐘,側臉就破了一小道血口。
「你小子故意的吧?」
每次都能刮破也是技術了。
杜子聿搖搖頭,嘖了一聲,還得繼續伺候。他手指靈巧,輕輕幾下就刮好了,拿毛巾幫沈石擦乾淨,杜子聿涮了涮刀片,從鏡子里看著沈石,忽然想到個主意。他晃了晃刮鬍刀:「來,你給我刮。」說著,開始往下巴上抹剃鬚膏。
沈石皺著眉走到杜子聿身後,不太情願地接過剃鬚刀,在杜子聿臉上比劃了一下:「轉過來。」
杜子聿卻後退了一步,輕輕倚在他身上,右手抓著他的手,帶著他從自己的耳根往下輕輕地颳去,刀片颳去一小團泡沫,杜子聿從鏡子里看著沈石:「學會了?」
「大概……」沈石微微垂著眼,一隻手固定住杜子聿的下巴,另一隻手繞過他的脖子沿著剛剛的痕迹輕輕地颳了一條,再一條,再一條……因為認真,沈石的頭越靠越近,跟他臉貼著臉,因為緊張,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燙著他的額角。
「脖子都讓你壓斷了!」杜子聿皺皺眉,等沈石終於刮完最後一下,他解放似的掙開他,彎下腰洗洗臉,擦臉時抬眼看著鏡子里的沈石道:「這不是學會了嗎?下次……」沈石鼻子上不知什麼時候蹭了一塊剃鬚泡沫,杜子聿話沒說完就笑了,扭頭幫他揩了一下鼻尖。
「我是不是該給你換個老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