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旺夫命
天棚、魚缸、石榴樹;老爺、肥狗、胖丫頭。杜家老宅就是這麼一處鬧中取靜的四合院。
杜子聿跟三姐一塊兒回的家,提前說了要過來,阿姨從下午就開始忙活晚飯,杜子聿一進院子就看見阿姨坐個馬扎在小廚房裡殺魚。
「梅姨!這是要做罾蹦鯉魚?」杜子聿往裡探了探頭,操作台上好幾盤備菜,都是他愛吃的。
「今兒這個魚新鮮,晚上得多吃點,看看你瘦的!」梅姨說著,利落地刮掉一排魚鱗。杜子聿笑笑,扭頭對著沈石耳語:「今天都是硬菜,你有口福了。」
「看你瘦的!」石榴樹上傳出動靜,杜子聿抬手去拿掛在枝頭的鳥籠,裡頭是一隻紅嘴鷯哥,他抓起穀子餵了小鳥兩顆,這才哄著小東西乖乖喊了兩聲「杜少」。
「老爺子在裡屋了?」杜子聿把鳥籠放回去,扭頭問梅姨。
「是啊,快進去吧,念叨你們一下午了。」
杜子聿點點頭,跟著三姐進屋「請安」。杜老爺子年近九十,一頭花白頭髮,精瘦精瘦的,穿著一件對襟馬褂,帶一副金絲框的老花鏡,精神矍鑠,有那麼一股子仙風道骨的勁兒。
杜子聿一進屋先親親熱熱地喊了聲爺爺,跟著坐到老爺子旁邊,老爺子正自己跟自己下棋呢,杜子聿一來就替他下了一步,接著爪子被老爺子啪的一拍。
「猴崽子!一來就給我添亂!」嘴上這麼說,杜老爺子最疼長孫,目光在杜子聿身上一掃:「看看!又瘦了!一天到晚不著家,跟你那個便宜爹一樣!」
「最近店裡不忙,正好你在家陪陪爺爺。」三姐提到的店是一家經營玉石手串的小鋪面,開在古玩一條街里,拍賣行收購藏友的拍品是違規的,這家店就是專門用來中轉她們私下收購的好貨,杜子聿是這家店的小掌柜。
「求之不得。」杜子聿一邊給杜老爺子捏肩一邊滿口答應,發現杜老爺子注意到沈石,他便順口介紹:「這是我大學同學,也是學珠寶鑒定的,叫沈石。正好工作調動到t市,還沒找到房子,我讓他來家裡住幾天。」
「哦,行啊,小夥子別跟子聿客氣,當自己家一樣!」杜老爺子喜歡熱鬧,多一張嘴吃飯他高興得很。
這時,隨著清脆的高跟鞋聲,杜家二姐也來了——齊肩長發,v領襯衫,高腰西褲,拎一隻黑皮公文包,走路生風,腰板挺得筆直。
「爺爺。」二姐掛好包,在杜老爺子身邊坐下:「最近身體怎麼樣?看您精神挺不錯的。」
「好得很。」杜老爺子挺高興,拍拍二孫女的手:「怎麼也得撐到我大孫子生兒子!」
二姐應聲瞥了杜子聿一眼,杜子聿很無辜地看回去,叫了聲「二姐」。
「行了,這下人齊了,可以開飯了吧?」三姐這時站起身,趕緊招呼梅姨上菜。
罾蹦鯉魚、雕梅小排、八珍豆腐、栗子白菜……梅姨的私家菜堪比米其林星級大廚,杜家人平時各忙各的,難得有機會相聚,這一頓吃得自然尤其香,梅姨開了一壇自己釀的高粱酒,大家說好吃完飯打麻將,晚上就在老宅住下誰也不能走,於是每人都趁興多喝了兩杯,就連頭回見面兒的沈石都喝了小半杯。
飯後杜家四口湊一桌打麻將,梅姨給了沈石一盆毛豆花生,讓他看電視吃著玩。麻將沒打幾圈,杜老爺子犯困了,於是招呼沈石過來替他,他要回去睡覺。
「哎呦喂,老頭子贏了就想跑!」三姐笑呵呵地打趣,挨了杜老爺子一個腦瓜兒崩。
「你們玩兒吧!老頭子沒這麼大精神頭咯!」杜老爺子說完,起身走了。
「咱們也散了吧,明天還上班呢。」二姐興緻缺缺,掃了一眼其他人,作勢也要站起來。杜子聿眼睛一亮,趕緊擺擺手:「急什麼!你們都贏過,我還沒贏呢,誰也不許走!」說著,扭頭招呼沈石:「過來坐下,玩兩圈。」
「我說杜子聿,你那點花花腸子就別跟我玩捉迷藏了,到底什麼事兒求我?」二姐喝了口茶,好整以暇地看著杜子聿。
「也不是什麼大事,」杜子聿笑笑,拿起茶壺幫二姐滿上新茶:「這不前幾天去瑞麗,幫我三姐請了個鑒石師么……」
「咳!」三姐一口茶嗆住,眯眼斜了杜子聿一眼,後者對她眨眨眼:「是吧,三姐?」
三姐眉峰高高挑起,拖長了尾音:「恩~~」
「這位鑒石師天賦異稟,經驗老道,哪哪都好,唯獨一樣兒……他是個緬甸黑戶。」杜子聿抬眼觀察著二姐的表情:「姐,你是首長身邊的人,這事兒我思來想去,還是托給你最放心。」
「可別,我就是個翻譯。」二姐沒好氣道。
「首席翻譯官!姐你謙虛。」杜子聿笑著補充。
「呵……杜子聿你不得了啊!」二姐嘴巴一撇,眼神殺過去,往杜子聿臉上戳小針:「是不是諜戰片看多了,當我們公務員都是開廠子印身份證的?您怎麼不拿一沓子便簽紙讓我印成美元呢?」
杜子聿苦了臉,皺眉看向三姐,雙手抱拳,在桌子底下對著她揖了揖。杜家二姐出了名的牙尖嘴利,三十齣頭就是外交部首席翻譯官,英文說得溜,換成中文更是一張嘴能說死人。
「行了,你小子跟姐說實話吧!身邊帶著個來歷不明的黑戶,不是我們不幫你,我們是擔心你啊,祖宗!」三姐嘆了口氣,朝著沈石揚揚下巴:「什麼來路?」
「都說了,緬甸黑戶。」杜子聿耷拉著頭,偷偷抓住沈石的手:「我,挺喜歡他。」感覺手指在自己手心裡掙動一下,杜子聿脫下假扳指,給他戴上:「反正就是這麼回事,多說無益,中國身份要是能下來,你們就多個弟弟,要是下不來,你們親弟弟恐怕要入贅緬甸了。」
「杜子聿!你簡直胡鬧!」二姐有些火了,不悅地盯著沈石上下一番打量:「不是我不相信你,這位的保質期限能對得起我給你辦-假-證投資的人情債嗎?」
「姐,你還真別說,我倒是覺得這次這個挺有戲的。」三姐抬手制止要爭辯的杜子聿,湊近二姐耳語,眼神落在沈石身上:「你沒覺得,這小子完全就是咱家弟弟的理想型么?」
「喂——」杜子聿忍不住站起來,一個探身截住兩位姐姐探究的視線,臉色有些難看,他回頭看一眼沈石,這傢伙倒是沒什麼反應,也不知道剛剛的話聽懂了多少,杜子聿眉頭皺了皺眉:「沈石,你先回房間。」
「不打……」沈石歪了歪頭,似乎在確認如何發音,他拿起一隻幺雞,晃了晃:「麻將?」拇指上白玉血絲扳指在昏暗的燈光下潤澤如脂。
「嘖……這傳家寶都給人家了,這小子玩真的?」三姐一臉惋惜,小聲地跟二姐嘀咕,耳邊立刻回應了一聲長嘆,三姐轉過臉去,發現二姐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嘴角一翹,立即打起圓場:「打啊!當然打了!子聿啊,你不是想讓二姐幫你辦事兒么,這樣,咱們打四圈,你要贏牌了呢,二姐就幫;要是輸了,咱就不提這茬兒了,怎麼樣?」
「行!」杜子聿愣了一下,趕緊答應。這是三姐給他台階下,打牌這種事,想讓一個人贏牌還不容易!
「說好了,我不讓他。」二姐瞥了三姐一眼,開始碼牌。三姐笑笑,搖了搖頭,心想他這個弟弟,從小運氣旺,打麻將還不知道誰讓誰呢!
「你會打麻將?」杜子聿這邊碼著麻將,不放心地看向沈石,後者沒什麼表情,搖了搖頭:「不會。」
「……」杜子聿手一抖,掉了一隻白板。
沈石有樣學樣地碼好一條,抬頭看了杜子聿一眼:「但我知道出什麼讓你贏。」
什麼鬼話?
杜子聿眉頭擰起,嘆了口氣,抬手摸了摸胸口的貔貅,心裡默念,今晚上財運全靠你了。
也不知是不是貔貅顯靈,杜子聿這晚上手氣奇旺。而且說也奇怪,真應了沈石這小子的傻話,杜子聿胡什麼牌,他打什麼牌。
「三條。」
「碰!」
「二餅。」
「吃。」
「發條。」
「胡了!清一色!」
「九條。」
「杠!大四喜!」
「一萬。」
「哈!十三幺!」
「杜子聿你倆敢出千出的再明顯點嗎!」杜家二姐猛地一拍桌子,急了:「換位子!我做你上家!」
五分鐘以後……
「不好意思,我又胡了,自摸-大-三元!」
「……」
二姐眼睛眯起,把桌上的籌碼往中間一推,站起來看了一眼沈石:「他的事兒,我管了。」
杜子聿看著二姐轉身就走的利落勁兒,嘴角撇了撇,眼神轉到三姐身上,懨懨開口:「姐,你是不是也打算輸了牌不給錢?」
「還想要錢!你個小白眼狼!」三姐抬手一推他腦門兒,也起身走了。
杜子聿看著牌桌上一摞一摞的籌碼發愣,這種贏法,要是真折了現,都夠去馬爾地夫兩個來回了,哎……還真覺得有點心疼……
「你小子欠我個大人情。」轉頭看向沈石,杜子聿咬咬牙,目光一轉,又扯出笑意來:「不過,你倒挺旺我。」朝著沈石招招手,後者走近他,彎下腰,任由杜子聿抬手摸了摸臉:「嗯?這麼燙?」
「熱。」沈石低喃著,因為睏倦眨眨眼,說話間,是一股淡淡的酒味。
這是……上頭了?
杜子聿愣了愣:「你這反射弧也夠長的。」說罷站起身,攔著沈石的腋下摟住他,這人立刻沒有骨頭似的軟在他身上,鼻間抵著他的側頸,深深吸了一口氣,嘟囔道:「消化你們的食物,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