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除夕夜
除夕要守歲,宮裡的煙花也要放一晚上,林昭玄準備的禮花非常多,這是一種非常喜慶的東西,象徵著繁花似錦,越多越好。
沈鬱立在城牆上,看煙花,確實華麗漂亮,一朵朵盛開的如同牡丹。雪花這麼大,都沒能蓋過他半分。沈鬱這麼一眨眼不眨呀的看著,心裡想著該死的禮部今年又花了多少錢啊!
他把手在牆上摳了幾下,身後邊有人給他披了件披風,沈鬱揮了揮手:「不用,我不冷,不是吩咐你離我遠點嗎!看個煙花還得跟著!」
這是跟小福子說,蕭祁昱笑了下:「是我,皇叔。」
沈鬱偏頭看了他眼:「你怎麼來了?怎麼沒有陪太后。」
蕭祁昱一邊給他系披風帶子一邊說:「她年紀大了,熬不得夜了,已經休息了。」沈鬱哦了聲,臉上表情一點都沒,五彩煙花倒映在他眼裡卻看不見笑意。蕭祁昱不知道沈鬱到底跟他母親什麼仇,為什麼兩個人就不能和平相處呢?
他像普天下的所有男人一樣,為婆媳的關係愁著,天下的男人愁,他這個做皇帝的更愁,一個是他皇叔,一個是自己的母后,兩個人水火不容,他夾在其中真是太難熬了。
系完披風帶子,他看了看天上的雪花,眉頭輕皺:「皇叔,雪下的太大了,我們該回去了。」他回頭朝跟著的小福子冷斥到:「不知道外面下著雪嗎?怎麼不給王爺帶件衣服!王爺身體不好,再凍病了怎麼辦?」
他這難得怒氣沖沖,所以身後的奴才跪了一地:「奴才該死,請皇上贖罪!」
沈鬱冷眼看著他做戲,這是因為在晚宴上他母親說了那番話,他唯恐他怪怒他母親,所以來補償自己了。沈鬱勾了下嘴角,卻沒有去揭穿他,他心裡有些無力,嘴角彎了一半就垂下了。
蕭祁昱轉過頭來看他,眼神是專註的,即便是夜裡上他的時候都沒有這麼專註。沈鬱也看著他,蕭祁昱長大了,越發的俊美無雙,單是這麼看著就讓他移不開眼。
這張臉在雪夜裡格外的冷清,可是眼神是柔和的,柔和的讓他無奈。他跟蕭祁昱算是一起長大的,這個侄子臉色冷清,然而心比較軟,能夠這麼晚還來找他已經很好了,哪怕是可憐他、哪怕是為著他母後來也無所謂了。
沈鬱默默的看著他,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他不待見柳太后並不單單是因為柳太后逼著他納妃生子,而是因為兩人都盼著對方死。
他原本也不想讓她死的,可柳太后想讓他死呢。
他有狗貓過敏症,所以柳太后養的貓特別喜歡往他身上竄,大概是覺得他驚慌失措的樣子很好玩。
那天也一樣,柳太后召見他,說有事要與他相商,沈鬱也只好去了,柳太后再怎麼不是也是後宮之主,要尊重下。
結果到了那裡大半日柳太后就說了一些有的沒的的事,沈鬱也不甚在意的聽著,柳太后怕他,說話語氣都是帶著商量的,小心翼翼的繞著彎說,老半天說不到實質上。
沈鬱砸吧了嘴,心想他的名聲就這麼厲害嗎,能把柳太后嚇成這樣?
沈鬱只好把自己的二郎腿放下,柳太后也終於知道待客之道了:「你們還不快給王爺上茶。」
外面抱著貓的宮女便進來給他倒茶。
既然請他喝茶,沈鬱也就端起來喝,還沒等喝一口的,那隻沒人抱的貓便噌的竄過來了,他嚇的把茶杯都掉了,茶水灑了那貓一身,那波斯小貓非常愛美,被潑了一身茶,於是挨著添,但是它添了沒幾口便蹬了腿。
沈鬱想到這裡眼睛狠狠的縮了下,牙齒咬到了舌尖,他想要不是那天那隻貓,他今天恐怕站不到這裡了。他是怎麼也沒有想到那麼膽小怕事的柳太后敢給他下毒。
他雖然沒有毒死,可心裡這關是過不去了,柳太后見了他就跟躲藏也是這個道理的。她是為了她的兒子,可他的命也是他自己的。
這些他都不能跟蕭祁昱說,所以心裡便越發的壓抑,他轉開身不想再看他。
蕭祁昱想要他們兩個和平相處這輩子都不可能了,他跟他母親勢不兩立,他唯一能夠保證的就是,只要柳太后不要再惹他,他就可以保證不動她,也僅此而已了。
蕭祁昱看他如此冷淡知道他心裡不痛快,今晚上的事不是他授意的,可這些話怎麼說得出口,他怎麼能告訴他這輩子都不會納妃生子,那不現實。
蕭祁昱緩緩的吐了口氣:「皇叔,雪下的有點大了,你冷不冷?」
沈鬱看了他眼,他到底是比他小上幾歲,臉上的表情瞞不過他,想要討好他卻又不是心甘情願的,他心裡總還是把他當皇叔了,沈鬱收回了他超越於一個臣子、一個皇叔所應該有的眼神,朝天看了下:「今晚的煙花不錯。」
蕭祁昱點了下頭:「禮部說是今年新制的。」
沈鬱笑罵道:「看樣子又不知道浪費了多少銀子!」
蕭祁昱笑了:「皇叔喜歡就好,皇叔喜歡看煙花,侄兒就陪你走走吧。」
沈鬱點了下頭:「好。」新年的歲末一起迎新年,那麼就算他不喜歡他,可一年一年的過,他總會對他有幾分感情吧。
兩個人緩慢的在城牆上走,天邊的煙花一直放,沈鬱喜歡熱鬧,所以蕭祁昱命人徹夜的放,一個接一個,天半邊都是紅的,然而總有落下去的時候,煙花本就稍瞬即逝,沈鬱看著煙花過後的夜空笑了下:「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元夕寫的真好。」
他只說了前半闕,後半闕最重要的沒有說出來,蕭祁昱心中卻輕輕的動了下,他知道沈鬱對他的感情,這份感情在他心中並不是沒有分量的,任何人對於別人的喜歡總是會欣喜的,只是於他而言這份喜歡是禁忌的,更像是是一種枷鎖,他不能接受,他要做這千古名君,所有隻能將他當做皇叔。
這樣想著,他的心裡軟了下來,他笑著說:「等十五的時候,再讓他們接著放。」
沈鬱點了下頭:「好。」
兩個人難得的沒有吵架,一起並肩立在牆頭,天邊是怒放的煙花,身後是沐浴在雪中萬里皇城,此時此景倒也波瀾壯闊,可惜就是太冷了,沈鬱攏在袖子里的手都快凍僵了,腳早已沒感覺了,礙於蕭祁昱在身邊,他還不好意思跺腳。
他看了眼蕭祁昱,蕭祁昱還當真以為他喜歡雪,一副要陪他到新年的樣子,沈鬱心想,看雪得需要爐子啊,他以前看的雪都在暖室里看的。
沈鬱心想這再要看下去,是要凍死了,新年沒迎到,再凍死,那可就得不償失了。沈鬱剛想說要回去,就連著打了幾個噴嚏,蕭祁昱終於知道他冷了,連忙把自己的披風解下來,給他披身上,攬著他下城樓:「走吧,皇叔。」
他也快凍死了,要不是非要陪他看雪,他早就想回去了。
如此一急一冷,他終於顧不上什麼了,拉著他的手就要下城樓,沈鬱腳都凍麻了,這一走腳底跟針扎似的,被他這麼一拖,直接就滑到了,蕭祁昱完沒有想到他走個路還能摔倒,於是拉著他的手腕硬是把他扯住了。
是沒讓他摔倒,可沈鬱的腳腕是徹底的扭著了,手腕也扭了個麻花,疼的當即就坐地下了。蕭祁昱手腳無措的抓著他:「皇叔,你哪兒摔著了,我看看!」
沈鬱等疼過去后咬牙切齒的瞪他:「不用你看!」
劉公公想上來扶他,聽他這話替皇上抹了把汗,果真看見皇上半跪在地上,脫了王爺的靴子,左看右看:「疼?這裡?還是這裡?」
沈鬱被他捏的更疼了,擰著眉頭:「當然疼!你自己摔摔試試!」
蕭祁昱眉頭皺了下,拿著他一隻腳不知道怎麼辦了,要是他自己的,他就捏捏了,但沈鬱太嬌氣了,再捏出個好歹來。
劉公公連忙笑道:「王爺喜怒,皇上,王爺說的是,咱還是趕緊下去,奴才這就去叫御醫。」
蕭祁昱重新給他穿上鞋,看沈鬱要往上起,他蹲在了他的身前:「皇叔,上來吧。」
侍衛想上前,被劉公公給攔下了,既然皇上想獻殷勤,那誰敢搶他的功勞。
沈鬱趴在了他的背上,腳腕是鑽心的疼,可夜深,城高,風急,雪大,蕭祁昱因為急著背他去看御醫,腳下急匆匆的,又怕滑到,旁邊的劉公公想給他撐傘,可是這樣妨礙他的視線,所以讓他呵斥下去了,那風雪便毫無顧忌的刮在了他的臉上,片刻后竟然化成了汗,在燈光之下閃閃發亮。
沈鬱的眼角不知道是不是被風雪吹的,有些泛紅,他沒有去擦,他想算了,看在蕭祁昱的份上,他就原諒柳太后了。他今晚在晚宴上說的那句話也算數吧,希望蕭祁昱洪福齊天,子孫繞膝。
沈鬱一聲不吭,蕭祁昱回頭望他:「皇叔,風大,你把頭蓬蓋在臉上,我們很快就回去了。」
沈鬱看了眼:「我沒事,你也慢點,不著急。」他真的不著急了,如果能夠這樣永遠走不到頭,該多好。如果蕭祁昱能夠在娶妻生子之前一直這麼背著他該多好。
倘若是風一更,雪一更,他願陪他山一程,水一程。
沈鬱那一刻真的想過放過蕭祁昱,讓他去做一個千古明君,讓他子孫滿堂,可後面的事情發展的太快,也衝破了他的容忍度,導致兩人大打出手,再也無法挽回,當然這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