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4章

每每想到這裡，李柔節都心尖發顫。沒人比她更清楚，元離/齊巽對前世的執念到底有多深。倘若沒有那個執念，就不會有齊巽，甚至也不會有如今的元離。

就在這一刻，李柔節突然害怕元離想起上一世，想起大唐時齊巽的一切。她想，就這樣好了，就讓元離這樣愛著自己好了。她願意和元離一起生老病死，哪怕僅僅只有這一世歡愛便魂飛魄散。也好過心懷所愛而不得，千年孤苦。

可惜，李柔節已經不能阻止元離了。元離，註定是要走上修行之路的。

究竟是造化弄人，還是命運的捉弄？

李柔節心內黯然，索性也就拋卻那一切，只盼著與元離歡好之日，盡情享受她的這份呵護和愛。

她們二人心思雖然不同，但念頭卻驚人的一致。然而時光如梭不等人，一年過去，這日一早，元離照例晨起去打新鮮的山泉水，李柔節留在家裡清洗自己摘下的新鮮水果。

她們雖然早已過了辟穀期，但這些集天地精華的水果植物還是要吃些的。元離給她早安吻，打聲招呼就提著木桶出了門。

李柔節站在門口目送她，直到元離消失在視線里，她才轉身回房間準備洗水果。然而不料，她剛剛碰到水果，忽然身子一軟，撲通一聲就倒了下去。腦子裡一陣剜心的刺痛，讓李柔節不禁蜷縮在地，痛苦地呻/吟出聲。緊接著，她發現自己雙手的皮膚開始老化，光滑細緻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老鬆弛，李柔節心頭震驚，暗道不好。她在第一界留的時間太長了，千年百年過去，早已經臨近大限，要不是她靠著自身仙力強撐，早就該變成佝僂可怖埋入黃土的龍鍾老人了。然而這還不算，她發現自己的頭髮這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變成白髮蒼蒼。千百年在她身上流淌過的時間，此刻猶如洪水猛獸反噬著她，她在這短短的一刻鐘時間裡承受著積攢下的千百年苦痛，讓她連痛都痛的無法感知，只有瑟縮，瑟縮，顫抖。

看來她要趕快走了。再不走，只怕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就等於元離徹徹底底永永遠遠地失去了她。

然而不知道怎麼回事，李柔節昏迷之前，莫名覺得這一刻好像曾經經歷過，她的靈魂里似乎有過這種痛不欲生的痕迹。她恍惚著，聽不到任何聲音，感知不到任何光線，也沒有覺察到元離的歸來。

元離正在半山腰處打水，剎那間莫名一陣心慌，她皺皺眉，也說不上緣由的扔掉水桶轉身就往回跑。直到回到家門口，看見倒在地上白髮蒼蒼的……老人——

那場景，那場景就好似永遠揮不去的噩夢！她夢到過，她夢到過！只是她從不記得，醒來就會忘記的每次噩夢，她的噩夢，這就是她的噩夢！驀然之間，心口被毫無防備的撕開，鮮血淋漓。她不自覺地動動唇，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在喊什麼，她說——師姐！

她急速撲到李柔節面前，看清李柔節的臉和蒼老的肌膚與白髮，整個人都如墜冰窟。心頭好似窒息了一般，她小心翼翼地，顫抖著，把李柔節抱在了懷裡。便在這一刻，她猶如無師自通，彷彿喚醒了靈魂深處的印記，元離將李柔節緊抱在懷，貼著自己的心口，雙手扣住李柔節掌心，源源不斷地將自己全部靈力往李柔節身上送。

不知疲倦，不肯休止。直到李柔節停止顫抖，緩緩睜開眼睛，然而入眼就是一片白。

那白，是來自元離的白髮。

李柔節怔怔的，沒回過神來，她目不轉睛地望著元離，終於發出聲音，「離……兒？」

元離聽得她動靜，嘴角露出笑意來，可手上動作依舊沒停。

李柔節皺皺眉，這下徹底清醒過來，「元離！」她發現，元離的頭髮竟然白了！那烏黑中一縷縷白髮尤為刺眼！李柔節心裡一陣揪痛。忽然發力要掙脫，然而元離不許。

她緊緊攥住李柔節手心，哽咽道，「原來是你，原來一直都是你……」

「什麼？」李柔節沒明白，她急的眼眶通紅，「你停下，離兒，你停下！」

元離卻不由分說用力抱住她，「師姐……」

那兩個幾乎聽不清的字眼，卻讓李柔節瞬間僵住，一時驚懼，心中一痛。她屏住了呼吸。

就聽元離哽咽著喃喃說，「我怎麼能忘了你……我真該死。從小到大的噩夢，每次都讓我痛不欲生，我夢到你成百上千次，我……」

然而李柔節卻抱緊了她，動動唇，無聲落淚。她在說，你要等的那個人，不是我。

可她沒有說出聲。她只是用盡全身力氣，抱住元離。好像一撒手，就會失去一樣。

元離卻在這時說，「你現在就離開第一界，立刻。」她鬆開李柔節，「相信我，我一定會去找你。」

沒等李柔節回答，忽然門外飄來一陣奇異的香味。李柔節眉頭一皺，門被踹開，來人竟然是九尾狐塗山冥止！

糟糕！李柔節下意識地把元離擋在身後，可惜已經晚了。

「呵呵，我就說嘛，你一個唐時的公主，怎麼可能到現在還始終法力如初。原來是你騙了我。」塗山冥止笑得嫵媚，身後的狐狸尾巴放肆地招搖著，身上只堪堪披著一層薄紗，入眼儘是春光。她看著李柔節蒼老的容顏和滿頭白髮，扭著細腰走到她們面前，嬌笑道，「嘖嘖，變得這麼醜陋，看起來法力盡失了呢。你護著的這個小美人，定要厭惡死你了。」說著，故意對著元離舔了舔嘴唇，彷彿元離已經是她口中美食。

李柔節緊握著元離的手，不由得看向元離。元離卻對她溫柔的笑笑，這一笑竟然李柔節定下心來，又是心酸又是眷戀。她看著元離說，「莫說我只是變得醜陋，就算我化成屍骨，離兒待我也不會有半分改變。」

元離唇角笑意放大，不管不顧地抱住李柔節在她唇上用力親了一下，「師父，你這麼了解我，我就算為你死了，也心甘情願。」

「別說傻話。」她們此刻反倒越發顯得柔情蜜意。

塗山冥止黑了臉。狐狸本就是愛欲貪情之物，更何況是九尾狐。不過狐狸一族天生愛美，她們看上的儘是美麗的皮相，甚至族中多得是因老丑而被放棄的人類戀人。這會兒見到兩個人這麼情真意切，塗山冥止妒火中燒，「哼，一會兒就讓你們生不如死！」她目中凶煞畢現，露出尖刺的牙齒，目標轉向身上有聚靈珠的元離。

元離護住李柔節，屏住呼吸卻也無法反抗。她剛剛幾乎在用自己的生命力在護住李柔節心脈，此刻幾與廢人無二。李柔節也好不到哪裡去。眼看著難逃一死，她們相視一望，竟然安下心來。

生同寢，死同穴，大約也是足以撫慰人心之事。

二人是置生死於度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