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飛機的轟鳴聲響起，金髮的女子看著飛機從地平線慢慢升起，迎著遠處的太陽，越飛越遠，變成一個小黑點，直到看不見。

十幾個小時之後，這架飛機降落在□□的魔都，夾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時嵐緩步朝著計程車等候區走去。

離開這裡差不多十年，可是時嵐對於這裡的一切都不陌生。好不容易等到了一輛計程車，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已經疲倦，報出一個地址之後，時嵐不顧計程車司機想聊天的眼神，雙眼一閉，假寐著。

時家的宅子在浦東，一個高檔的住宅區里。不是公寓樓也不是聯排別墅，而是獨門獨院的別墅。下了車，付了車費，習慣性的把剩餘的零頭當了小費。拖著一個不大的行李箱，在鵝卵石鋪墊的路上有些艱難的行走著。

那些年時嵐的爺爺還住在這裡，老人家說在鵝卵石上走路有利於血液循環，孝順的兒子、媳婦便命工人特意把已經鋪好的地磚全都撬掉，換上著咯腳的鵝卵石。事實證明血液循環快並不能長壽，老頭子在這鵝卵石上還沒走上幾天就一命嗚呼，去見了佛主他老人家。

別墅定期有人清理，時嵐打開家門的時候，裡面乾乾淨淨的，只是少了一些生活的氣息。時嵐在回來之前早已經和家政公司打過電話，讓他們加派幾個人手，把家裡里裡外外都又全部清洗了一遍。時嵐有輕度的潔癖，大概和她的工作環境有關。

草草洗了澡，時嵐爬上床，不一會就睡著了。這一覺著實睡得長，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時候。

起床，梳洗打扮。從車庫裡開出許久不開的汽車，按著導航的指示，開到離家有點距離的超市，吃喝拉撒用的東西買了一推車。把東西放進後備箱后，又在超市的一層外帶了午飯回家。

八點鐘的某大學附屬醫院裡，葉嬛準點出現在病房裡。白色的大褂，白色的褲子，一雙洞洞鞋，脖子上掛了聽診器，黑框眼鏡下藏著一雙桃花眼，上翹的嘴唇藏不住的歡樂。

「哎喲喲，小寶貝，才兩天不見你，又胖了一圈咯」葉嬛懷裡抱著五天前她接生的孩子，粉粉的小寶寶，睜著烏溜溜的眼珠子看著葉嬛，揮動著戴著小手套的手。

「葉醫生，我還有幾天能出院？」即便是單人病房裡的產婦也不願意在醫院多呆一會，葉嬛拿起身後一個醫學院研究生遞過來的單子，粗略的看了看，朗聲道：「嗯，急的話等會就去護士站辦理出院手續，不急的話明天也可以。」

「那就今天」產婦的丈夫激動的聲音都有點走調，多少有點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狗窩的感覺。

「行，等我查完房，讓護士站的護士給你們開出院手續。」告別這個病房的產婦，葉嬛又到了隔壁。

葉嬛所管轄的區域在十一樓，一半是單人病房，一半是六個人的病房，兩極分化嚴重，一陣巡房回到辦公室已經是一個半小時之後了。

「葉醫生，今天要不要『站台』啊？」護士長照例詢問，葉嬛抱起胸，看著護士長，嘟了下嘴，「不站台的醫生不是好醫生，台要天天站。今天有好幾台剖腹手術，還以為二胎政策出來剖腹的手術會少一些。」

「統計數據不是說少了嘛！」

「統計數據能相信，那母豬都會上樹了。你看看咱們醫院的剖腹產手術少了沒有？」

護士長搖搖頭，「不少，反倒有增加的趨勢。」

「就是，哎喲，時間差不多，我今天第一台手術安排在了九點四十五，再不去，估計病人要餓昏過去了。」葉嬛操起桌子上杯子猛灌了幾口水，一路小跑著從內道進了手術室。

還沒走到裡面，就聽到一聲聲凄厲的慘叫從各個手術室中傳來，即便是身經百戰的她也不由抖了抖肩膀。

後背被人一拍，揶揄的聲音立馬傳來，「哎喲，我們葉大醫生居然也會怕？」

「聽的肉緊，難怪現在剖宮產的人多。」

「你一個產科醫生說這樣的話好嗎？」

「嚶嚶嚶，袁醫生，我真不是故意的。您老作為一個過來人，請您詳細敘述一下生孩子的經過，三克油。」葉嬛手作麥克風裝伸到袁醫生的嘴邊，就在這個時候，小護士急急忙忙跑過來，「葉醫生，你還在這裡聊天，人家產婦都已經在手術台上等您了，這手術還做不做啊？」

「做，當然做。你不急，我不急，產婦不急，可是小寶寶們急啊，趕著這龍年的最後幾天集體出來。你說說，蛇寶寶不是也蠻好的。蛇，小龍也。幹嘛非得等不到瓜熟蒂落的自然分娩，來挨這一刀。以後陰天下雨，她們就知道了，還是順的好。對孩子、大人都好。」

「我的葉大醫生，你到是趕緊去準備啊，這一套理論您留著開會的時候再說，行不？」小護士火急火燎，看到葉嬛還定定心心的，真是恨不得代替她去做手術。

「行行行」葉嬛在小護士的催促下才慢吞吞走進去換衣裳、消毒。

等葉嬛走進產房的時候，一切早已經準備就緒，就連麻醉醫生都在暗示她快一點，再磨蹭下去，麻藥都快要過去了。幸好今天這個主動要求全麻，不然弄個半麻的孕婦，生完之後非得去投訴她不可。

明晃晃的刀在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陣陣寒光，葉嬛豎起兩根手指，在凸起的肚子上比劃了幾下，手起刀落，原本平滑的肚子上留下一道血跡，器械護士收回葉嬛手裡的刀，另一個打雜的護士則用乾淨的棉球去吸流出來的鮮血。

葉嬛伸手，器械護士遞過另外一把刀，切開子宮，一個雙目緊閉的小孩兒躍入眾人的眼前。

「不對啊」首先發現情況不對的是葉嬛，「這孩子有畸形，怎麼b超沒有照出來？」

隨著葉嬛從子宮中把孩子拉出來，只見這個孩子居然有兩個腦袋，在一個正常的腦袋旁邊還寄生了一個比成人拳頭小一點的腦袋。

「怎麼辦？」葉嬛的助手問道。

「先給小孩子做個檢查，看看那個小腦袋是怎麼回事。我來給產婦縫合，一切等縫合完畢再說。」葉嬛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整個產房的氣氛也一下子凝重起來。無論是產婦還是產婦的家屬，或者是醫生都不希望有這樣的情況出現。但是這樣的情況出現了，醫生能做的首先便是查清楚事情的原委。

手術很順利，一個小時不到就已經結束，葉嬛趁著兩個手術的空隙趕緊來到隔壁的房間里。產婦的信息全部已經在面前的一台電腦上顯示出來，原來這個產婦來自農村，自從懷孕之後，只在建卡和懷孕后三個月做過一次b超，當時顯示有兩個胎心。可是後來一直到生產，就再也沒有這位產婦的任何就診信息。

「去通知家屬，說話的時候注意一點。」葉嬛小心囑咐著護士，自己等一下還有五台手術要做，想去安慰家屬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家屬的反應葉嬛不知道，可是也能猜到十之*。因為第一胎出了事情，即便後來的五台手術都很成功，小寶寶們也都很健康，可是葉嬛還是高興不起來。手術一完，葉嬛甚至都沒吃一口飯，就急急趕到了產婦的病房。

不出所料，病房裡的產婦雙眼通紅，躺在床上默默流著淚，一旁老實巴交的丈夫則低著頭，時不時的嘆出一口氣。

「葉醫生」男人看到葉嬛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我孩子……」

「你們先別急，我剛從手術室里出來，孩子的情況還不是很清楚，我先來看看你們，問一下情況。」

「我們也，也不知道啊……」床上的女人哽咽著，都說做媽媽是幸福的，但是遇到一個畸形的孩子，做媽媽的如何還能高興得起來。

「好，你們也別著急，現在這種連體嬰兒手術成功的幾率也很高，我現在趕去開個會，看看各個科室醫生們會診的結果。你先好好休息，你也照顧好老婆，都不用太擔心了，順其自然。」說完，葉嬛匆匆趕到醫院設在頂樓的會議室里。

會議室里，各個科室的主治醫生都在，這種連體嬰兒對家屬來說是一種痛苦，但是在醫學上卻能有很多不同的理解，雖然有時顯得不那麼人性，但醫學這種東西，很多時候一小步的成功往往是之前有過太多太多的犧牲。

葉嬛趕到的時候，大夥正一片靜默。偌大的會議室，彷如一潭死水。葉嬛都沒有問，就知道這個手術都不必做。

「小葉啊」說話的是醫院的行政院長何勝模，「這個手術是你做的？」

葉嬛點點頭，看向何勝模，「怎麼樣，有結果嗎？」

何勝模一臉的惋惜，「除非出現奇迹了，但是你也知道，醫學上沒有奇迹這麼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