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玄晏看他一眼。

「隨意走走。」

秦石眉頭稍松,卻猛地朝他逼近,他連退幾步,直接坐在了榻上。

「嗯,有水腥味。你去湖邊了。」秦石篤定地道,「泡了這麼久?大半天?你怎麼就沒淹死?」

玄晏抓住了他發火的點,低下眼去:「是小的不對,讓將軍擔心了。」

「我他娘的擔心你去死!」秦石怒罵一句,一巴掌把他呼倒在榻上,刀背翻轉而起,頓在他頸邊,「老子等了你一整天,連那群兔崽子都沒搭理,就為了教你刀法!你還想不想報仇了!」

剎那寂靜。

玄晏有瞬間的驚訝和敵意。

他一直是個沉默的大胖子,秦將軍究竟怎麼看出來的?

「這副表情,老子再熟悉不過了。」刀面輕輕拍著他的臉,秦將軍冷笑,「從天而降,來路不明,又頂著這種表情,你敢說你不想報仇?」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玄晏深吸一口氣:「我為師長報仇,與那人不共戴天,還望將軍體諒一二,勿要阻攔我,也不用為我費心了。」依舊隱瞞了修士身份。

秦將軍冷笑:「少廢話,明早還是得起來練。你他娘的連老子這種武夫都打不過,萬一對方有修士,你不是去送死!」

玄晏被這話戳到了痛處。

「你怎就知道,我是去送死?」

深夜裡忽然起了風,神武營上下都睡得沉,風聲忽然一卷,帶出了激烈的兵刃相擊聲。

離校場近的人偷偷掀了帳門,只看到秦將軍兇狠的目光,嚇得立刻縮了回去。

夜風如鬼哭,次日一早,鍾林被同帳夥伴叫醒。

鍾林滿面茫然,不知夥伴讓他去收什麼屍,打著哈欠走到校場,被躺在地上的人嚇了一跳。

昨天整天沒見人的馬胖子橫在地上,活像一攤滾在灰塵里的豬肉。秦將軍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細細擦拭他的大刀,刀光閃得他一陣哆嗦。

將人拖回將軍營帳里,鍾林剝了他衣服,被他身上的傷嚇得咋舌。

從肩膀開始,紫紅色的瘀痕東一塊西一塊地遍布全身,沒一個地方看得過眼。他小心翼翼地給馬胖子上藥,看著他胸口一道猙獰的疤痕,不由唏噓。

當初掉下來還在流血,胸口一個大窟窿,眼看就活不成的人,怎麼就這麼活過來了,這還是人嗎?

鍾林伺候秦石久了,做事比較精細,卻畢竟還是比不上他精通藥理的六師兄動作輕巧。等到他全身都散發著藥膏味時,鍾林抬頭,恰好看見他睜眼。

「你可醒了,怎麼被打成這樣?」鍾林給他擦汗,「早點向秦將軍請罪就是了,何必頂撞將軍?」

「……」玄晏無法理解他的想法,「為何要請罪?」

鍾林奇怪地看他,「將軍打你,必然是你做錯了事。」

玄晏深吸氣,盡量平靜地道:「明明是我每天被折磨……」

鍾林反應很快,嗤笑:「每天跑十圈就是折磨?馬胖子,將軍那是為你好,你別不知好歹。」

玄晏還想爭辯,鍾林一巴掌拍在他瘀痕上,痛得他當即仰倒回去。

「神武營每個人都是這麼被將軍練過來的,半年前遇到番人,打了場惡仗,就我們神武營活下來的兄弟最多。」

玄晏疲憊地揉著太陽穴,「不過是對付普通兵士的法子……」險些就要說出自己的來歷。

鍾林在他瘀痕上掐了一把,「話不能這麼說。將軍也不是沒和修士打過,也是半年前,兄弟們剛打完仗,也在蒲蘭附近休整。將軍為了兄弟們的傷,親自去蒲蘭鎮里買傷葯,與一夥蠻不講理的修士遇上了。據說當時修士們要強買強賣,將軍一怒之下拔了刀,一對三,只帶了一把大刀和一條長鞭,硬是沒讓他們挨到自己,最後還平安把葯買回來了。」

玄晏覺得這事有些耳熟,似乎聽九師兄玄訣提過。幾個剛入門的弟子在蒲蘭鎮作威作福,被人打個半死,還灰溜溜地放了信號求救。最後也沒能免了玄訣師兄的一頓重罰。

他思緒恍惚,鍾林說得興緻高昂,一拍他大腿,痛得他低叫一聲。

「將軍常常教導我們,無論武學修行,修至化境總是殊途同歸。而且將軍對你這麼好,讓你當近侍,還親自教導你,現在還親自去蒲蘭鎮給你買傷葯,我怎麼就沒這麼好的命呢……」

玄晏沉寂下去,鍾林揉揉手腕:「時候不早了,我該去一趟校場點個卯。你要是能動,就把這裡收拾收拾,將軍最看不得兵器亂放。」

嘰嘰喳喳的鐘林一走,玄晏冷靜下來,細細品味他說的話,覺得甚是有理。

無論普通武學,還是道法修行,臻至化境時總是殊途同歸,不分伯仲的。秦石能以武夫之力,以一敵三打敗修士,即便那幾個入門不久,已經算是十分厲害了。

他師父凌遠長老也這麼說過,傳說當年有一位先輩,不修道法,只修武學,竟也能渡劫飛升,得證大道。

如今他修為不足,或許可以試試這種方法。

他剛剛躺下,目光瞟過秦石床榻,瞬間想到了什麼,登時驚出一身冷汗。

千機劍穗!

秦石帶著千機劍穗,去了玄天門人經常出現的蒲蘭鎮!

-

蒲蘭鎮是西海原東邊六十里處的明珠,水源豐富,更有不少良田。往東北走三十里,便能到天下名氣最大的修真門派之一,玄天門的山門。每隔兩年,玄天門都會派遣長老或是掌門的親傳弟子,到蒲蘭鎮挑選弟子,因而這裡常有想要投入玄天門的普通百姓。

玄晏出示了將軍近侍的腰牌,借了匹好馬去往蒲蘭鎮。

今年正逢玄天門遴選弟子,蒲蘭鎮內人山人海,比之京城不遑多讓。有的坐在街邊,擺出世外高人的模樣,還有的坐在客棧窗邊吟詩作對,絞盡腦汁各出奇招,都是為了吸引不知隱藏何處的玄天門人的注意。

他沒有顧及那些一心想修真的人,竭力回想蒲蘭鎮的藥鋪所在,牽著馬挨個找過去。

玄凜挑在今年叛變,大概是掌門師兄一句「須得有潛質之人」為弟子,貴精不貴多,意圖在明年洞天大會上奪魁。等他們收了厲害的弟子,玄凜積攢的爪牙就成不了氣候,便趁遴選新弟子之前叛了。

他一拍額頭,揮開那些事情,集中精力回想藥鋪的位置。

曾經他作為長老,主持過前三百年的遴選,後來都將事情交給了玄凜。雖然時日已久,但還是沒忘,便忍著身上傷痛,找去了蒲蘭鎮最大的金玉藥鋪。

在那間藥鋪里,玄晏看見了秦石的人影。

同是大半夜沒睡,秦石也比他好不到哪兒去。深邃的雙眼下是濃墨重彩的黑影,整個人倚在長刀上,打不起精神來。

金玉藥鋪里抓藥的人很多,隊伍已經排出了鋪門。玄晏穿過厚重的人群,輕手輕腳地走向秦石。

「哎,你做什麼?」

隊伍里伸出一隻長毛手,啪地拍在他背上,揪著他衣服不讓他繼續往前走。玄晏惱了,臉色也不好看,指指沒發覺這邊動靜的秦石:「找我家大人。」

抓住他的是個高大如熊的男子,聞言不禁狐疑地瞅著他,「這麼胖的侍衛?刀也沒帶?你家大人腦子沒問題吧?」

玄晏一噎,不想再與他糾纏,告了聲罪就走。男子嘖嘖兩聲,依舊扯著他不放:「先別走,鬼鬼祟祟的,進去偷錢袋的吧?」

這話一出,藥鋪里起碼一半的人都下意識地捂向錢袋所在,紛紛看著他們。玄晏更惱,只是依舊壓著聲音:「你這人好生無禮,我找我家大人,與你何干?」

「那行,叫你家大人來領走你。」

玄晏本想偷偷扯走劍穗,頓時一滯,沒有說話。那人洋洋自得:「你們看,果真是來偷東西的!」

這回連藥鋪夥計都走過來詢問二人,玄晏不知如何解釋,男子卻猛地慘叫一聲,捂著被砍斷的手臂,滾在地上扭動,連連哀嚎。

玄晏驚住,身後卻響起個柔軟如蛇的聲音:「擋道的狗都該死。」

人群霎時分出一條通路,或驚或懼地看向來人。玄晏被人群擠壓著後退,只從縫隙中看見了一方月白色的衣袖,和那人腰間微微晃動的藍底白字、金邊篆體的腰牌。

玄天門清字輩。

金玉藥鋪的夥計顯然與這人很熟,派了個小葯童扶走被砍斷手臂的男子,便有打扮精緻的夥計迎了上去,一邊問道:「清寂道長,您要的傷葯都準備好了。」

「嗯。」那人隨意應道,「我要的天材地寶呢?」

「也都備好了。」

那人笑著往夥計眉心按了一道,夥計原本擠滿笑的臉頓時僵住,捂著眉心長出的狗尾巴草鬼哭狼嚎地跑走了。

是個木靈根的好苗子,可惜了。

玄晏沒有急著出頭,而是踮起腳,在人群中尋找秦石的影子。與此同時,另有兩個夥計不停地將葯櫃里的傷葯取出,分別裝好,畢恭畢敬地遞給那人。

滿滿當當的葯櫃頃刻間空了,一根草也沒剩下。

人群發出失望的嘆息,有不少人轉身就走。那人滿意地提起藥包,卻被一柄長刀橫住了去路。

亦是這時,玄晏伸向千機劍穗的手僵住了。

那人輕嘶一聲,沿著刀柄看去。秦石淡淡笑著,刀柄一顫,清音響徹。

「先把傷葯留下。」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道長妖嬈[修真]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道長妖嬈[修真]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