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王爺與婢女(十一)

第33章 王爺與婢女(十一)

阮墨端菜過來前便用過飯了,晚膳後端葯予他喝,照往常一樣給他擦過身,伺候他睡下后,去屋后的池子沐浴了一番,才回到外間歇下。

自他發病至今數日,病情不見惡化亦不見好轉,就靠著老大夫的葯吊著,也不知何時才是個頭。時疫的可怕絕非空穴來風,她總有種隱隱的預感,如今這般情況,倒更像是兇殘的猛獸蟄伏已久,養精蓄銳,只消一爆發……便致命。

這當然不是好事,她一直祈禱著莫要發生,莫要發生。

「夫人,夫人,快醒醒……」

一陣由遠及近的叫喊聲吵得阮墨皺了眉,生生從混沌的夢境抽離,艱難地半睜開眼,看到不大熟悉的床頂。

對了,她本是過來主屋收拾些單逸塵要用的東西帶走的,見屋裡許久未經打掃,灰塵撲面,便綁起袖子將裡面清理了一遍,累得忍不住倒在榻上歇了會兒,不料一歇便直接睡過去了。

撲在床邊的丫鬟見她似是醒了,許是真著急了,不顧禮節便要伸手拉她起身,阮墨起得太猛,禁不住眼前發黑,捂著額頭問她:「怎麼了,急成這樣?」

「夫人,王爺他、他要不好了……」

「什麼?」她一聽到「王爺」二字,整個人頓時清醒了,借著燭光看向丫鬟驚得慘白的小臉,聲音都不自覺高了幾分,「王爺他怎麼了?」

一問出口,只覺自己真是多此一舉,也不等丫鬟回話了,步履匆匆便往外跑去,直奔芙蕖苑。

******

平日冷清的後院此刻竟裡外圍了好些人,細看之下,幾乎所有下人都來了,卻沒一個敢進屋裡。不知誰說了聲「夫人來了」,眾人立即讓出一條道,讓阮墨得以一路無阻奔入芙蕖苑。

人尚在屋外,便聞見一股怪異的氣味,越往內則越濃重,她卻顧不得那許多,馬不停蹄邁入內間,一眼便見榻上的單逸塵正痛苦地弓著腰,不停往痰盂里嘔吐,髮絲凌亂,形容狼狽不堪。

許晁半跪在旁扶著他,另一邊的老大夫正給他把脈,俱是一臉凝重,對屋內極其難忍的惡臭恍若未覺。

阮墨也無心思去在意難聞的氣味,一心全系在男人身上,若非怕打擾老大夫問診,定然立時撲過去看他了。

「如何?王爺如何了?」

待老大夫一離開床沿,她便迫不及待上前詢問,臉色雪白如紙。

「這是時疫的癥狀發作出來了,是好事也是壞事,老夫暫且沒時間說太多,還得去煎藥,你先好好顧著王爺,有不妥立刻讓人來告訴我。」

說罷,他腳下生風似的地出去了,阮墨聽得心頭砰砰跳著,然她不是大夫,思慮再多亦不過是瞎操心,只得強壓下忐忑不安,轉向依舊陣陣吐著的單逸塵。

痰盂內的嘔吐物不忍直視,她卻無半分嫌惡地走近他身邊,坐在床沿,一手抱著他胳膊,一手環上他的腰,從許晁那兒扶了過來,示意他交給她便可。

許晁在扶王爺起來時被吐了一身,胸膛那一片簡直慘不忍睹,也沒有多言,略一點頭便快步回去更衣。

他走後,阮墨又扶著他好一會兒,晚間用過的飯菜和葯全吐個清光,許是最後吐得只剩膽汁了,實在吐不出,才終於收住勢頭。

在人前從來都是冷肅清貴的單王爺,何曾被折磨成這副模樣過,阮墨從懷裡抽出巾帕為他擦凈嘴角的污穢,看著他灰敗難看的臉色,心裡不禁有些抽疼,動作也愈發溫柔。

單逸塵吐得渾身發虛,半靠在她身上,根本沒工夫再強撐。她遞水來讓他漱口便漱口,她要幫他換一身乾淨衣裳,他便任由她解開衣帶,褪得僅剩裡衣,連吭聲的力氣都沒有,只除了她要扶他躺下時,搖了搖頭,讓她扶著他坐。

待他好不容易緩過來一些后,老大夫也端著煎好的葯過來了,阮墨出去洗凈了手,回來又坐到床沿,一勺一勺給他喂下去。那葯汁她聞著便覺苦,嘗在口裡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好幾回被刺激得欲嘔,捂嘴強行忍了下去,面不改色再喝下一口,直至將整碗葯飲盡。

「喝了葯好,喝了葯便好。」老大夫從她手裡接過碗,似是鬆了口氣,神色卻又凝著,「出一身熱汗,若今晚不發熱,明日便能好些了。」

「嗯,但願如此。」阮墨看著靠坐床頭合上眼的男人,低聲喃喃道。

******

待葯氣過了,阮墨扶著單逸塵躺下來,掖了掖被子,就在床榻邊守著,以便他有什麼突發情況,能及時通知守在外間的老大夫。

夜至三更半,她一手支著腦袋,畢竟累了整日,這會兒也是昏昏欲睡了,半夢半醒間聽見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只當聽錯,待聲音變得頻繁了,才猛然驚醒過來,發現單逸塵眉峰深鎖,臉色潮紅,額上儘是密密麻麻的冷汗,忙一疊聲喊老大夫進來。

老大夫年紀大了,本就睡不沉,幾乎是她一喊便醒了,急匆匆走入內間為他把脈,又察看他的口舌和雙眼,掏出腰間的針袋,拈起銀針迅速給他幾處穴位施針,然後使力掐他的人中,終於逼得他半睜開眼來。

見此狀,老大夫立刻起身,對阮墨吩咐道:「王爺發高燒了,你需讓他保持清醒,無論用什麼辦法,在老夫回來前,莫要讓他睡過去,知道嗎?」

語畢,也來不及聽她回答,轉身快步消失在內間門口了。

發高燒……竟還是發高燒了……

阮墨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深深吸氣壓下心頭慌亂,膝行至床頭邊,拉起單逸塵的手握在掌心裡,邊跟他說話,邊使勁按壓他手心的勞宮穴,助他維持神智。

她的話說得語無倫次、七零八落,其實自己也不曉得在說些什麼,卻全然不敢停下,哪怕吵得他睡不著也是好的,雙眼緊緊盯著他半睜的黑眸,生怕他的眼皮耷拉下來。

所幸他雖深深皺著眉,卻一直不曾合上眼。

半晌,突然垂下眼帘,握在她掌心的手卻動了動,薄唇微啟,像是有話要說的模樣。

阮墨傾身湊過去,耳朵幾乎貼上了他的唇,才聽清低如囈語的輕喚:「阮墨……」

「我在,我在這裡。」

單逸塵頓了頓,似是確定了她在身側,才繼續道:「阮墨,若我死了……你可會哭?」

她心內一震:「王爺莫要胡說……不會死的,不會的。」

他唇角微動,似乎想扯出一個輕笑,卻終究沒了力氣:「哭也好。哭了,我才曉得你心裡有我。」

「王爺……」她含糊道,眼眶竟不自覺微微發熱。

「可若你哭了,我又心口疼……罷了,莫要哭,省得我不安心。」

阮墨望著他溫柔如錯覺的眼,眼角泛淚,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我從來,不曾心悅何人,也不知何為心悅……咳咳……卻想你待在我身邊,一輩子……咳,你莫哭了,說……你可願意?」

她握緊他熾熱的手,含淚點頭,哽咽道:「只要王爺好起來,說什麼我都答應。」

「……好。」單逸塵的眉心舒展開來了,黑眸沉沉望著她,一瞬不瞬,似看不夠,「若好不了,你就取了我房裡的休書,走得遠遠的,去哪兒都好……莫要守著我了。」

她的眼淚流得更凶了,連他的臉都看不真切,除了說好,再發不出聲。

哪有什麼好不好得了?

若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單逸塵,求你不要死。

否則,再夢一場,此刻的種種痛苦,你都會重歷一遍。

……我不願。

******

六月末,夏嬋閑鳴,日頭盛如火。

時疫漸漸退散,籠罩京城一月之久的陰霾也被驅散開來,隔離區的幕布全線撤下,街道和市集又開始熱鬧起來了。

「哎,你聽說了嗎?」

挎著菜籃子的藍衣大娘邊挑揀攤販的紅薯,邊與身旁的姐妹聊起話來。

「聽說什麼啊?」

「瑞王殿下要娶王妃了!」

「娶王妃?」一個頭頂木盆的嬸兒湊過來,挑著眉,「人家王爺娶妻,跟咱們老百姓有什麼關係?」

「不不不,重點是……」藍衣大娘賣了個關子,待幾個人都看著她,才神秘兮兮道,「你們曉得王妃是誰嗎?」

「嘿,這還用問,不是世家千金便是哪家閨秀小姐唄……」

「就是,有什麼可好奇的……」

藍衣大娘掩嘴笑了幾聲,得意道:「那你們可猜錯了。據說啊,這位原本只是個婢女,比咱們好不了多少,一朝得王爺寵幸成了小妾,已經算是造化了,豈料時疫剛過,瑞王殿下病好沒幾日,便立即進宮求了皇上的恩典,說要將那小妾立為正妃呢!」

「不得了,小妾有多少都可以,王妃娘娘卻只有一個的。」

「可不是嘛,快說說有什麼八卦……」

而這位被民婦們討論得火熱的正主兒,此時還在瑞王府的芙蕖苑裡,睡得不省人事。

實在是太累了。

自王爺病後,阮墨便未曾睡過一日好覺,不但事事親為操勞不已,心裡也是成日擔驚受怕,是以他一病癒,她便將人趕出了芙蕖苑,天昏地暗睡了足足三日。

今兒正是那第三日了。

剛回府的單逸塵面容冷峻,卻眉目舒展,眼角含笑,一身入宮的玄色蟒袍還未換過,便直奔後院,免了門邊下人的通報,抬步邁入了屋內。

四處靜謐無聲,他繞過屏風走入內間,果不其然看見某個趴在床榻上,抱著錦被正睡得歡的女人。

「阮墨……阮墨,該起來了……」

他撩袍坐在榻沿,伸手將她臉側的散發輕輕撥開,露出那張白皙微紅的小臉,可人得緊。

「嗯……」她尚在睡夢之中,眼睫微動了動,只發出一個模糊不清的音節,掙扎著醒不過來。

單逸塵無奈失笑,將她懷裡的錦被扯出來掀到一旁,俯身一把將人抱起來,大步往外間走,而她還靠在他胸膛……繼續睡。

不過到了外間,聞到滿桌飯菜的陣陣飄香,餓了三日的肚子就不安分了,強烈空腹感終於逼得她睜了眼,眯著眼適應白亮的光線。

單逸塵抱著她坐在桌前,倒了杯茶讓她漱過口,卻並無鬆開手的意思,執起一雙筷子,環著她夾菜。

「王爺……你放我下來吧。」阮墨總算醒了七八分,輕推了他一下,「你這樣吃不了……唔……」

他往她嘴裡餵了一塊排骨,看她還獃獃咬著不知道吃,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不吃?」

阮墨轉眸看了他一眼,這才開始動起腮幫子來。

接下來她全然沒機會開口,剛吞了一樣,他便又喂來下一樣,就這麼抱著她餵了一整頓飯。

一開始她還心安理得受著,誰讓他病那麼久,她伺候得那麼辛苦,這會兒當然要換他也伺候伺候她了。後來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又不是幾歲孩童,還讓人抱在懷裡喂著吃,丟不丟人,便又推了推他,要他放她下去。

「等等。」

單逸塵放了筷子,一手依舊環在她腰間,另一手探入懷中取出一物,阮墨未能看清,只覺手腕忽的一涼,再看,竟多了一個祖母綠玉鐲。

「……王爺?」

「這是母妃留給兒媳婦的贈禮,我與兄長各一個,說待我們尋到心愛之人,便將之送予她。母妃去后,一直由兄長保管,今晨我特地入宮取了來,要贈與你。」

他握起她戴上玉鐲的手,看著它順著纖細的小臂下滑,低沉道:「喜歡嗎?」

大掌溫暖有力地包裹她的手,阮墨抿唇淺笑,目光瑩瑩望著他深情的眼眸,輕聲道:「喜……」

下一瞬,她的話便被他的深吻盡數淹沒。

其實,單逸塵沒有告訴她,母妃留下的這副玉鐲,還有一個深意——今生唯此一人。

他欲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傾心相付,決不食言。

……

白光乍現,熟悉的眩暈感再次襲來。

周遭開始虛實幻變,未待回神,便全然消退。

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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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教主難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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