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神醫師兄與小師妹(二)
回答她的是幾道利索乾脆的撕裂聲,本就開了口子的底裙變得愈發破爛,阮墨目瞪口呆看著已完全無法補救的新衣裳,只覺心疼不已。
單逸塵自然不曉得姑娘家的心思,即便曉得,大概也不會搭理,隨手一拉,用撕下的布帶將傷口包紮好,打上結,這才鬆開壓著她膝蓋的腿,站起身來。
豈料甫一站直,他忽而感覺腰間一松,緊接著,層層衣襟竟盡數敞開了來,直把最底的白色裡衣也露出來了……
阮墨忙著低頭察看自己小腿的傷口,雖依舊乏力,但確實不似先前的沉重了,正要嘗試著挪動幾分,一道驟然落於頭頂的目光卻令她不得不將注意力拉回來。
「怎麼……了?」
她微微仰首,竟見他黑著一張俊臉,黑眸緊緊盯著她手中緊攥的東西,陰沉道:「好玩?」
「額,不……不好……」
阮墨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再看看他迎風大敞的衣襟,不禁也懵了……方才實在疼得緊張,她隨手抓了一把,如何料到抓的竟是他的……腰帶?!
「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還你還你。」她尷尬得低著腦袋一疊聲道,也不敢再看他的臉色,雙手捧著朝他遞了過去。
單逸塵眉心微皺,朝下瞥了她一眼,這才一手拽過自己的腰帶,動作利落地重新系在腰間,而後拎起丟在腳邊的背簍,重重擱在她的面前,沉聲道:「背上。」
……啊?
雖然傷勢不重,可她好歹也算是半個傷者,剛除了毒血的腿腳還發著軟,這個男人……竟讓她幫他背著半人高的大背簍走?他嫌棄她麻煩,心有不喜,語氣不好,她都可以理解,但這……也太欺負人了吧?
見她還磨磨蹭蹭未有反應,他再懶得等她浪費時間了,扣住她的手腕將人拉了起來:「站好。」
「哦……哦。」
阮墨用沒受傷的左腳支撐著身體,剛站穩,他便親自動手,將背簍的兩根帶子往她肩上掛好,而後轉身邁了半步,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咦?這是……要背她的意思?
阮墨眨了眨眼,聽他又是一句不耐至極的「上來」,不敢再耽誤半分了,一把撲到他的背上,雙臂前伸抱緊了他的脖子,生怕他一個不耐煩要將她扔下去。
單逸塵穩穩站起身來,把她往上託了托,待背好之後,忽然微微側過臉來,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真重。」
「……」她莫名被噎了一下,不知是否尚有殘餘的蛇毒在作祟,腦袋有些轉不過彎,好一會兒才悶聲反駁了一句,「明明是師兄的簍子重……」
他邁步朝下山的方向走,淡淡回應道:「我的簍子再重,裝的也是有用之物。」
這回阮墨聽懂了,他是在變相說她「無用」吧……
也是,像原主這般懶散又不學無術之人,在潛心醫術多年不曾懈怠的他眼裡,會對她有此看法不足為奇,若換作她在師父面前如此作為,師父絕對會大罵她爛泥扶不上牆,豈會留這幾分薄面予她。
看來,這場夢裡,若要令單逸塵喜歡上她,首先便得讓他對她改觀。
至於如何做……
身後的人兒陷入沉思,默不作聲,單逸塵走了許久都未曾如往常般聽見小師妹氣沖沖的頂嘴,挑了挑眉,心裡不由得生出幾分意外。
許是餘毒未清,頭腦昏沉,她打不起精神來,話便也少了……若總是如此多好,省得總有人在他身邊嘰嘰喳喳吵個不停,甚至連靜靜地看一卷書,都不得安寧。
兩人各懷心思,一路朝山下走去,回到醫谷恰巧趕上了眾人用午飯的時辰。
「大師兄、阮師妹,你們回來了?」
「哎!阮師妹的腿怎麼了?受傷了?」
「看著有些嚴重……大師兄下山也累了,不若讓我們扶師妹回房吧。」
一眾師兄見他們回來了,紛紛離席過來迎,看起來熱心得很,阮墨依舊抱著身前男人的脖子,雙眸小心地一一掃過這些圍上來的,未及弱冠的少年郎。
師父似乎是覺著女娃娃難養,收徒多為男童,除她以外,統共只有三名女徒弟,另外兩名師姐被師父派出去歷練尚未歸谷,如今偌大的醫谷僅剩她一個姑娘,難免會被這些待在谷中不得外出的師兄們當作寶貝捧在手心哄著。
原主倒是十分樂在其中,心安理得享受著他們的討好,久而久之,性格也變得驕縱任性起來。
不過原主如何是原主的事,落在她的身上,絕無法收受旁人無緣無故的獻殷勤,故阮墨一言不發伏在單逸塵背上,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安靜地等他開口。
「都用完飯了?」他並未放下她,目光落在師弟們身上,淡聲道,「用完便到藏書閣去,將昨日我講過的內容……」
「不曾不曾,這菜還有大半呢,咱們繼續用飯。」
「是,是,飯菜已經留了,在灶房那兒,大師兄請隨意吧。」
眾人一聽師兄的話里像是要放大招了,立馬作鳥獸散,奔回各自的位子上坐得端端正正,目不斜視地夾菜,模樣要多專註有多專註。
單逸塵不喜這個小師妹的作風,自然也不願這些師弟與她過於親近,被她帶壞了風氣,故而平常總有意無意阻止兩方過多接觸,至少在他眼皮子底下,還無人敢造次。
阮墨一直被他背到房間門前才放下來,右腳暫且還不敢用力,僅以足尖輕著力於地上,自覺地將背簍解下來給他,也不怕他依舊冷冰冰的臉色,淺淺笑道:「謝謝師兄,背了我這麼遠的路回來……師兄快去用飯吧,不然一會兒飯菜該涼了。」
聞言,他提起背簍的手一頓,掀眸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將背簍掛在背後,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了。
「嘖嘖……脾氣真壞……」
阮墨沖他的背影丟了兩個白眼,扶著門框回了房,一跳一跳到桌邊坐下,覺得口有些渴,便提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喝。喝了一杯,覺著不夠,又倒了滿滿一杯……直飲完第三杯,才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她的午飯呢?!
天,光顧著讓單逸塵去用飯了,她自己待在房裡做什麼,應該跟著他一同去灶房的啊……
怪不得方才想喝水了,哪是口渴,根本就是肚子餓得慌,現在倒好,傻乎乎喝了一肚子水,非但又撐又不好受,還半點兒充不了飢。
「怎麼辦呢……」阮墨嘆了口氣,單手撐著桌沿站起身來,自言自語,「要不我自個兒去吧,雖說離得有些遠,但慢慢走還是可以的,總比在這兒挨餓強。」
「……師妹……阮師妹……」
正想著,門外卻忽然傳來幾聲輕喚,房門並未關緊,她遠遠朝門縫瞄了幾眼,認出那身衣裳是醫谷弟子的統一衣袍,猜到來人該是某位師兄,便清了清喉嚨,揚聲道:「師兄有何事?」
「我聽說師妹腿受傷了,行動不方便,怕你餓著,特地送飯菜過來的。」
阮墨仔細聽了聽,估摸著原主對這些師兄也並不上心,光憑聲音認不出是哪位。不過畢竟是男子,無論是哪位,讓其進自己房裡總歸不大好……而且方才瞧單逸塵的態度,大抵也是看不慣原主與其他人交往過密的。雖尚不知為何,但她還是莫要冒險的好,萬一踩了他的雷點,又惹了他不高興,那麼她欲讓他對自己有好感,便更是難上加難了。
「那個……師兄你等等……」
她費力地跳著腳,一步一步靠近房門的方向,手剛一觸上木門,還未拉開,門外又一道聲音響起了:「司遠,你在做甚。」
司遠萬不曾想會在此撞見大師兄,嚇得險些將食盒丟在了地上,急忙垂首道:「大……大師兄,我看師妹還未用飯,便……便給她送飯來了。」
「谷里的規矩忘了?」單逸塵掃了眼他手中的食盒,冷冷道。
「不……不敢……」
谷里有言,男女有別,若無必要不得進入對方的居所區域,他們幾個師弟私底下再如何想與小師妹見面,也只能等她出門習課之時。
大師兄則不同了,不僅是師父的首席弟子,更是從小便被師父養在身邊,如同親兒一般的存在,而小師妹亦算是師父的半個養女,說白了兩人便是兄妹,親近些並無不妥,其他徒弟從未對此有過異議。
司遠當然亦是如此,忙不迭認了錯:「是司遠逾矩了……這便回藏書閣去。」
他略一頷首,默許了。
司遠如蒙大赦,轉身前看見大師兄手中已有一個食盒,暗罵自己真是多事,立馬灰溜溜提著手裡的東西,快步離開了此地。
阮墨在屋內目睹了那位好心的師兄被罵跑的全過程,若非知曉單逸塵心中不喜她,這模樣還真有幾分像是在吃醋呢……
「噗……」想著想著,她不禁憶起過去的夢裡,他曾不讓她將新衣裳穿出門,怕叫旁的男人看了去的幼稚模樣,忍不住便掩嘴笑出聲來。
這一幕,恰巧讓推門進來的男人望見了,目光一頓,幽深的黑眸中卻平靜得無波無瀾,全然不為所動。
他不知她笑的何事,亦沒有興趣猜測這個小師妹的腦袋裡到底藏著什麼奇怪的想法,面無表情地越過她跟前走到桌旁,將食盒往桌上一放,便開始將裡頭的東西往外取。
阮墨倚著門框,用力吸了吸鼻子,並未聞出香味兒來,心下奇怪,又一跳一跳回到桌沿,看見那碗只可憐兮兮浮著幾根青菜絲的白粥,嘴角立時耷拉下來了:「師兄……飯菜呢?」
他把湯匙放入碗中,對她愁苦的神情視而不見,言簡意賅:「忌口,清淡為宜。」
「飯菜也有清淡的吧……只吃白粥也太清淡了……」
她低聲嘀咕了兩句,不料男人聽得一清二楚,抬手又從食盒內端出一碗黑乎乎的葯汁,不輕不重地擱在白粥旁邊,緩緩道:「嫌白粥難吃,那便直接喝葯。」
「……」她聞著淡淡的苦澀,嘴角微抽,不情不願地坐了下來。
好好好,他醫術好他有理,清淡就清淡……她吃還不行嗎?
白粥熬得綿軟好入口,可惜實在是太淡了,幾乎連點兒鹹味都沒有,也不曉得是忘了放鹽抑或是特地不放的,阮墨一口一口喝著粥,待那口碗終於見底時,只覺得舌頭都嘗不出味兒了。
很好,趁著這會兒味覺遲鈍,趕緊將這碗葯一併解決了。
她一放下湯匙,立馬捧起了碗,猛地咕嚕咕嚕往下灌,那豪氣勁兒像是干一碗酒似的,看得單逸塵微微一愣,未曾來得及遞給她的蜜餞定在原地,眸中難得流露出幾分詫異。
往常這個小師妹嬌氣得不得了,尤為討厭苦藥,每回都得給她備好蜜餞,還得左哄右哄一番,才肯賞臉喝口葯。
當然,哄人這種事兒,也只有師父才有那個耐心,他斷然是做不來的,頂多是拿多些蜜餞來,然後站在一旁,等她耍夠脾氣願意喝葯了,才將葯端給她。
今兒怎麼……突然肯乖乖喝葯了?
不嫌苦?
若此時阮墨曉得他心中所想,怕是能立馬哭出來——
當然苦!苦得要命!
喝第一口她便想吐出來了!
然而不行……越苦,越要儘快飲下去,否則拖得久了,只會愈發難以下咽。
再說了,這可是清除餘毒的救命葯,即便再難喝,她也得咬牙喝個清光啊。
咽下最後一口葯汁,阮墨重重放下碗,無法散去的苦味充斥著喉嚨,隱隱有些作嘔,一扭頭望見一塊蜜餞近在眼前,不假思索便張口咬了上去。
軟軟的蜜餞立時被咬去一半,漫溢的甜汁緩解了些許澀意,她眯著眼,正要咬第二口時,忽然發現自己的嘴合不起來了,似是有什麼東西卡在牙關處,不硬,卻咬不動……
「阮墨。」
「……嗯?」
單逸塵垂眸看著自己被她叼著不放的兩指,那裡面柔軟的某物還不安分地胡亂舔舐,眉心皺得死緊,幾乎是從牙縫擠出的話來:「給我鬆口。」
鬆口?松什麼……
阮墨不明所以地掀眸看向他,再順著他的手臂一路看下來……頓時雙眸圓瞪,瞬間往後退了開去,直撞得木桌一聲輕響,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她居然把他的手咬了……
還、還舔了幾遍……
單逸塵盯著自己指尖上濕漉漉的水跡,臉色簡直黑如鍋底,半個字都不願與她說了,一甩袖便大步離去……去洗手。
只留阮墨愣在原地,看著他消失在門后的背影,下意識咂咂嘴,似乎還能嘗到一絲淺淡的鹹味……
等等,他嫌棄什麼呀?!
不就是一點兒口水……她還不曉得他有沒有凈手呢!
呸呸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