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七十七章
青枝被逼無奈,含著淚,氣沉丹田,鼓足了勁兒,沖著面前的大山發出一聲怒吼。
沈扇儀鼓掌:「莫非是偷技學來的少林獅吼功?」
遠處隱約傳來轟隆隆的崩塌之聲,青枝踢了沈扇儀一腳,一手一個將他和樓湛提起,飛速離開此地。不消片刻,巨大的轟隆聲將四面八方捲入,肉眼可見大雪如浪潮一般涌下。
三人退到安全的地方,看了那山雪一眼,青枝捏了捏脖子,道:「成了,不管這山上有沒有暗道,現在都沒有了。兩位,走吧。」
樓湛微微點頭,看了看地圖,帶著兩人往其他地方走去。
一連走了三座山,都沒有再發現暗道,可以確定南平王苦心竭力派人挖下的暗道已經沒了。天色也已經擦黑,北風颯颯,進城時,天幕已黑。
城裡明顯很是蕭條,長街上幾乎沒有人影,客棧的小二目光也是懷疑警惕。臨著這種時候,人人自危,能接待外來客,已經算不錯。
樓湛緩步走進房間,才剛坐下,窗欞上就響起一陣翅膀扇動的撲哧聲。她連忙走過去打開窗戶,外頭是一隻不知什麼品種的鳥兒,頭部漆黑,翅膀雪白,紅紅長喙,看著很是漂亮。
這是臨走前蕭華給她看過的鳥兒。
樓湛低頭看了看腰間掛著的小香囊。蕭華說此鳥擅於尋蹤,只要她一隻掛著這隻香囊,鳥兒就能找到她。果然不錯。
她伸手讓這隻鳥跳到她的手上,在鳥腿邊取下信紙。展開一看,信上只有寥寥兩句話,大意是讓她小回豫州呆著,不要回雲京,也不要來徐州。
是蕭淮的字跡。
樓湛看了半晌,將信紙收起,看那鳥兒還停著不走,黑亮亮的眼睛滴溜溜轉著,很有靈氣,大抵是在等她寫回信。
樓湛默然,又看了信紙一眼,回身在客房裡翻了翻。好在這是城裡最好的客棧,旁邊的柜子里放著筆墨紙硯。樓湛拿出一張信紙,折了折,整齊地撕下一小張,隨即將信紙放回了鳥兒身上。
什麼也沒寫。
鳥兒輕快地鳴叫兩聲,拍拍翅膀飛走了。
樓湛順手關了窗戶,沐浴休息。
***
「這什麼意思?」
蕭華愕然看著展開的空白信紙,默然看了會兒,突發奇想,「用水浸一浸,再用火烤乾?」
蕭淮瞥了眼手中的信紙,順手收起來,搖搖頭:「不必了,阿湛並沒有寫任何字。」
蕭華頭一次感到鬱悶不解:「為何?總不至於戲弄我們吧?又不是沈扇儀那個頑劣傢伙。」
「不是。」蕭淮再度搖搖頭,思考了半晌,才緩聲道,「阿湛不想聽我的話,但又懶得寫字拒絕,所以送了封空白的信紙過來。」
意思就是,沒門兒。
蕭華啞然失笑。
兩人談話的地方燃著一盞油燈,朦朧昏黃的光芒映得兩人的側臉皎如溫玉。外頭隱約有火光閃爍,映在營長上,也是一片暖意。
巡邏的士兵整齊的腳步聲偶爾傳來,顯得營帳里更為寂靜。
靜默了半晌,還是蕭華先說話了:「為何不讓樓姑娘先回雲京?」
蕭淮似乎正在發怔,半晌,才回道:「陛下,我不在雲京,我也不想讓她知道我在這裡。」
所以就讓樓湛先不要回雲京,免得白白擔憂一場。
蕭華雖然隱約猜到了蕭淮會說什麼,聞言還是眉尖一抽,感嘆道:「……我同你皇嫂最膩歪的時候,也沒像你這樣。」
蕭淮淡淡一笑:「堂兄,阿湛和皇嫂不同。我和你,也不同。」
「是了。」蕭華盯著蕭淮略顯蒼白的臉色,心中禁不住的擔憂,「樓湛暫時不會擔憂你,我卻要擔憂了。你感覺如何?真的無妨?」
「無妨,不礙事。」蕭淮認真地盯著蕭華,「您真的不必御駕親征的,不如就此回雲京?」
「那可不行。朕得親自看看將長燁逼成這樣的人,到底是什麼模樣的。」
營帳內只有兩人的輕聲細語,正說著,突然有人在營帳外發聲:「陛下!適才發動奇襲,已經收復揚州玉元、洛安兩城。」
蕭華正襟危坐:「羅將軍,進來,詳細報上。」
羅將軍立刻入帳,帶來一陣寒氣和冷風,在這樣冰冷的夜裡,讓人更清醒了些。他直接跪下,低頭繼續道:
「根據世子殿下的戰略,卑職兵分三路,一路引誘迷惑,一路正面迎擊,實則還是迷惑,拖延時間。第三路從乾山而上,翻越小山,從後方搗入,殺了駐城的逆賊一個措手不及。然後三路兵力合擊,拿下了玉元城。洛安離玉元不遠,卑職讓每個士兵手上拿著兩隻火把,守城的逆賊本就不多,見到我方火把密集,以為人手眾多,棄城而逃,被守在後方的將士們殺得丟盔棄甲,全部俘虜。」
「好!」蕭華不禁拍掌,轉頭看向蕭淮,欣然道,「臨淵,你說,朕要賞你點什麼好?」
蕭淮笑了笑,揮退了羅將軍,正色道:「不如,待我同阿湛結親時,送份大禮?」
「嗯?」
「我想同阿湛歸隱業陽,阿湛也是這樣想的。」
蕭華頓了頓,沉吟半晌,緩緩點頭:「好。」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嘆了口氣,又道,「真沒看出來,臨淵對兵法這麼熟悉。」
油燈光芒黯了下去,似乎下一刻就要熄滅。蕭淮拿起小夾子將燈芯往外拽了拽,輕聲道,「也多虧了堂兄讓我同阿湛出京四方巡遊,我才得以了解附近地勢。堂兄派阿湛收錄山川等消息,不也是為了今天?」
編撰《山川錄》,不僅僅是為了展現長燁疆域之遼闊和國威,也是為了以後京中精兵出戰,不會再對許多地形茫然無措。何況休戰多年,許多人都忘了,這仗打起來,到底是在哪一方土地上。
上一世,樓湛一直不明白為何《山川錄》編撰完成後,一直不大行發布,只是掛著個古今以來第一地理書冊的名頭。若不是她同沈扇儀關係好,沈扇儀又恰好是《山川錄》的總編撰官,她恐怕是沒那個眼福看到《山川錄》的。
只是因為,《山川錄》在某種意義上,更多記錄的是軍事地圖。以往的軍師地圖粗略不堪,許多精密的策略也無從下起,蕭華靈機一動,便想到了那樣一個合情合理,不會讓蠢蠢欲動的藩王警覺、又在一定程度上讓巡遊的人安全收集資料的由頭。
蕭淮思忖了一陣,起身道:「我先回去了。南平王一下子失去二城,會警惕起來,不再妄動,今夜應當能睡個好覺。」
他彎了彎腰,走出營帳。迎面而來的是一陣冰涼刺骨的濕冷寒風,他擁緊了大氅,抿了抿淡色的唇,望望漆黑如墨的天幕。往自己的營帳走去。
走進營帳里,桌邊正端端正正坐著個黑衣人,黑袍寬大,看不清身形。戴著斗笠,也看不見面容。
蕭淮並不驚訝,放下厚厚的羊皮捲簾,走過去坐到他的對面,微微一笑:「如何了?」
「從雲州繞道,避開南平王的耳目視線,從豫州下來,現下已經快到徐州了。」
蕭淮「唔」了一聲,點點頭:「辛苦了。他們如何?」
「前幾日在雨嶺山下,沈修說動了跟著□□的交州百姓,青枝抓出了南平王的所有爪牙,被百姓們亂棍打死。現下那些百姓被暫時安頓在豫州,沈修他們已經進入了徐州。」
蕭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盯著桌上的茶杯不動。黑袍人似乎也習慣了,安靜耐心地等著蕭淮說話,不聲不響地坐著。
樓湛……也快到這兒來了吧。
蕭淮只是發了一小會兒怔,就恢復過來,笑了笑:「對了,一直沒問,陳家的人怎麼樣了?」
「大半被殺了,小半嫡系還在,陳子珮將他們帶到了平漓休養。江家雖然兩個主子被抓,卻還是鎮定地對抗著來自南平王的壓力,順便護住了陳家。江家的人,都不錯。」
「祝七去到南平王王府,可救出江家父子了?」
黑袍人道:「救出來了。不過回來時遭大軍圍堵,祝七為了救江蘊采差點喪命,我暗暗幫了他們一把,他們逃到了雲州附近,現下躲在某個地方養傷,我不是太清楚。」
「做得好。」蕭淮讚許地點點頭,閉了閉眼,「時間也晚了,你快回去吧,免得被發現。」
黑袍人拱了拱手,飄然走出了營帳。他是不敢光明正大出現的,只是輕功極為高明,幾個閃身便扭出了這片駐紮地,很快消失在風雪中。
蕭淮靠在椅子上,略微失神地盯了會兒燈火,半晌。才搖搖頭,臉色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卻不怎麼困。但是這種時候,必須保持充足的睡眠,讓腦子清醒。
他重新摸出那張空白的信紙,看了半晌,唇角一彎,笑得暖意融融,走到榻邊,逼迫自己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