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漢中之行 2
「殿下這麼說,屬下更是無地自容了,屬下……」周瑜想趁機請辭。然而,劉妍接下去的話卻讓他真的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做真正的無地自容。
「咦,你是不是病了?」劉妍關心地往前湊了湊:「方才就覺得你不對勁,這幾日舟車勞頓,把你累著了吧?要不然接下去的行程,你也坐車吧。」
這次出來,為了凸顯劉妍尊貴的身份,整個隊伍里,只有公主和公主的行李有資格坐車,其他官員也好僕從也罷,不是騎馬就是走路,都沒資格坐車的。身份高貴如軍師將軍龐統都騎馬,更遑論別人了。
如今,劉妍提出讓周瑜坐車,自然是給了他天大的恩賜。周瑜想要謝絕,劉妍展顏一笑:「先生你要好好保重,我們說好。如果你助我踏平了鄴城,我還把柴桑給你,以襲三世。」
「這,這……」周瑜沒想到劉妍會提起柴桑,那曾經是他的家,也是他動蕩仕途的起點。原本位高權重的周都督在柴桑被圍后逐漸失勢,從此一蹶不振。毫不誇張的說孫氏江東的沒落與周瑜後期被打壓排擠有直接關係。
現在,劉妍承諾將柴桑給周瑜,世襲三世,這無疑是壓倒周瑜的最後一根稻草,原本頹廢的他這會兒熱淚盈眶,納頭下拜:「屬下慚愧,無以為報!」
「看你這般模樣,我愈發想不起來,當年在江陵城下,江東大營里的那個你了,持重之心固然重要,鋒銳之氣卻是謀士的立命之本,你可別顧此失彼了。」劉妍低頭看向弓著背瑟瑟發抖的周瑜,原本泛濫的憐惜之情淡去,沒再去扶,揮揮袖子打發他離去。
周瑜走後,劉妍想起方才他卑躬屈膝的樣子就憋屈,一個人在帳子里踱了半天,有些心浮氣躁。
看看外面天色已晚,想到這個時候某人肯定不允許她出門,不由得嘆氣出聲:「哎,誰能想到多年後,就連他也作出自憐自艾的姿態了,真是糟心。你說當年你若是將他一箭射死了會怎樣?這會兒他怎麼就想不起當初是誰咬牙切齒說我心腸歹毒殺人不眨眼了?」
「……」回應她的,只有空氣。
「你說話啊!」劉妍更氣。
「……」沒人說話。
「你,出來!」劉妍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又和黃敘較起勁來。
「殿下想要他死嗎?」黃敘終於出聲。
「我,我沒有,我不是,你別瞎說」好一個否認三連。
「既然如此,問我作甚?」直指人心。
「……可,可是……」現在輪到劉妍啞口無言了。
是啊,問他作甚?讓他去教訓周瑜?他只會要他的命。
「他一心一意只想回他那個江東去,最好時光能倒流,江東還是那個江東,孫權沒死,他寧願在鄱陽湖釣魚也不願在我這兒做官,好像在我這兒做官有多委屈他,讓他受累了一般!」
她氣不過,她覺得即便孫權冷待周瑜,排擠他猜忌他,周瑜仍然心懷故主,對她這個新主明顯的不忠心。
「殿下心裡早就衡量過了,還要問誰?」黃敘再次出聲。
「我……哎,不與你說了!」本想出口氣的她沒想到黃敘三言兩語便把她莫名的煩躁歸結為無理取鬧。
想想也是,糾結什麼呢?自己一早便知道周瑜與其他屬下們不同。早就認定被逼投降的他不會百分百真心臣服,用他就不應該計較這些。
不知不覺心中的鬱氣散去,靈台清明。此時才反應過來,方才黃敘的聲音,分明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可周瑜已經離開多時,帳中除了她自己根本沒有人。
舉目四望,人影子都沒瞧見,劉妍不免有些泄氣。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自己開始在意他惜字如金的毛病。每每他多說了一些話,她就覺得高興。
雖然大多數時候,黃敘是一兩句就能掐滅她滔滔不絕說話的慾望,但她仍然滿心希望能多說幾句,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他身邊已經不那麼危機四伏了。
在劉妍心中,一直存著對黃敘都的愧疚,這愧疚隨著時間的推移日深。在她的幫助下,他進了斥候營,成了刺客。在她的授意下,他背上了殺妻的惡名,莫名成了鰥夫。
他是黃家的獨苗,用黃老夫人的話說,他是她的眼珠子。卻因為劉妍的幾句話,變成現在的樣子。
這人情的債,終是還不清了。將來還要接走劉萊……劉妍彷彿已經看見黃老太太哭瞎的情景。
黃敘的情況和老師不同,老師的母親已經認命,默許了老師獨身的要求,對於子嗣香火已經看淡了。可黃家呢?黃家怎麼辦?劉萊走了之後,誰來填補他的空缺?
自己的個人問題都沒解決,劉妍又開始操心別人的終身大事。思來想去只剩下嘆息:「每次都不想和你爭辯,最後都是我輸。你說你……哎……」想與他說,不如回去幾天,陪陪家人,最好順便結個婚生個孩子什麼的,這些話,說了等於白說,浪費口水。
劉妍嘆氣,嘆好大的氣,嘆得她當夜輾轉反側。原本想著這次回去就把劉萊接出來,現在又猶豫了。她覺得自己的事情可以拖,畢竟自己還年輕。可黃老爺子八十了,老太太也小不到哪裡去,這兩位過一天少一天的人才更需要小輩都慰藉。
殊不知她睡不著覺,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黃敘的眉頭也深深地皺了一夜。她最近心情不好,總是嘆氣,總是睡不好。她說與我爭辯總是輸,我何嘗與她爭辯過?
公事上,她是上司我是屬下,我豈敢與她爭辯?私心裡,我以為她是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了解到無論我想什麼,她都能一眼看穿。面對這樣的她,我興不起半點爭辯的念頭。
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總是嘆氣,總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讓我不知道怎麼接茬,有些事,明明不足為外人道,她卻總要說給我聽。只是說得越多,彷彿她的煩惱就越多。既然我說的都不是她想聽的,既然說過聽過之後徒增煩惱,那為什麼還要說呢?
看她日日煩心,不能釋懷,我的心裡也跟著難受。偏偏她愁眉不展的樣子只有我看見了。哎,她嘆氣,我聽見了,我嘆氣,卻不敢讓她聽見啊!
她讓我做她的親衛,卻老想著趕我回家。我知道她是為了安慰我父母,可她從來不想她的身邊充滿危險,這世上想要她死的人,排排站可以繞蜀國三圈不止,她每天都生活在敵人都鋒芒之下,每天都袖裡藏刀,隨時準備見血。
這種情況下我怎麼能離開?我恨不能整日整夜不眠不休地守著她,她在我的視線里安然無恙,我才能安心。
這份煎熬的心情,無處訴說。偏偏她對我愈發的不滿意了,橫挑鼻子豎挑眼,總想趕我走。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我會被她趕走。哎……到底怎麼辦才好?
兩個人各自糾結嘆氣,絲毫不影響漢中之行的進度。一路停停走走,再慢的速度都有走完的一天。事後劉妍回想起來,從成都到漢中,竟然走了三個半月,離開成都時秋高氣爽,到漢中時已經是寒風蕭瑟的冬季景象。
法正見到劉妍尤其激動,老闆是他的知心人啊!劉妍見法正也是笑容滿面,這個人脾氣不好,心思卻細膩,文武全才,和周瑜一樣一顆丹心為漢中,卻也心懷天下,相比周瑜,他的格局更大,層次更高。
劉妍與他詳細分析了從漢中出兵攻取長安的各種必要條件,兩人聊了一個下午,從午飯聊到晚飯,結果只有一個,抓緊一分一秒搞好兵團建設,多多練兵多多屯糧,時間是過一天少一天。
按照徐庶和龐統的分析,廬江那邊的戰事會非常難打。敵人雖說不敢拉長戰線,卻也不會隨便放棄那座在建的新城。逼得急了,搞不好曹丕會御駕親征。
所以,要想收復廬江,拖則五到十年,不拖也至少三年。而且萬一曹丕真的親征,可能十年都拿不下。
所以,廬江是且打且看,要做好持久戰的準備。
只是,不管怎麼樣,自新揚州走廬江,壽春一線北上。是將來分兵北伐時不可或缺的一條陸路。
但最重要的陸路是劉妍眼前的這一條,以漢中為基地,穿越四川盆地的包圍圈,翻山越嶺攻打長安。
這條路道阻且長,需要至少七八十萬以上的大軍,需要天文數字的軍資積累,更需要時間。
眼下劉妍最缺的就是時間,所以她為法正帶來了這場聲勢浩大的慰問。
首先當然是驚天動地的軍演,在魏延和樂進的帶領下,劉妍看到了她希望看到的氣壯山河的盛況。但是,她並沒有高興,神情嚴肅。
因為,出現在她面前的兩人,頭髮都灰白了,鬍子都老長了。這樣的他們領兵北伐,那就是一鎚子買賣,很有可能有去無回。
對樂進,她的感覺不深刻。但看到魏延向她行禮的時候,感覺完全可以用視覺衝擊來形容。
劉妍已經許多年沒見過魏延本人了,雖然他早已經獨立為將,可在劉妍心中,始終把他當成黃忠的副將使用。
今天,終於見到了「魏將軍」可魏將軍卻已經是風燭殘年。
這樣的魏延讓劉妍產生了「仗還沒打,能戰的將領都快要老死」的恐懼。
其實劉妍多慮了,魏延正式取代黃忠的時間雖然不長,但他與黃忠搭班子的時間太長,長到黃忠退下來的時候,魏延也到了職業生涯的大後期。
然,這只是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二十年過去了,當年她親自與她有過照面的文臣武將,活到現在的,哪個不老?只許自己長大,不許別人變老,怎麼可能?
黃忠提攜了魏延,魏延當然也會去提攜別人。作為漢中太守,軍師祭酒的法正,也會提攜他認為的可用之才。
好在劉妍很快就從魏延給她的視覺衝擊中走了出來,轉臉對陪她看軍演的龐統說:「氣勢是有了,卻沒有殺氣。川內安穩,養兵可以,但真的要用這些兵,師兄,你要慎重!你這條路可是最難走的。」
「殿下所言甚是!」龐統連連點頭。軍隊的殺氣,只靠平日里機械而重複的訓練是練不出來的,必須經歷實戰的磨礪才行。
「不急,我約孟獲之妻喝酒,就是為了給他們找練兵的對手。雖說部落衝突都是局部戰爭,卻也是實打實見血的。師兄,前路崎嶇,我最擔心的,是你啊!」
「殿下恩重,屬下無以為報,唯命而已!」龐統被劉妍感動得彎腰九十度,聲音都發顫了。
「哎,什麼都能丟,你的命可千萬不能丟!你是軍隊核心,就算丟了千軍萬馬,也不能丟了你的命!」劉妍嚴肅道:「如果再拿自己的命開玩笑,長安你不用去了!」
「屬下失言!求殿下開恩!屬下一定勉勵保全自己。」龐統被嚇出一身冷汗,表忠心用錯了方法,反而被上司斥責了,真是沒地兒說理去。
看完了軍演,自然是犒賞三軍。羊羔美酒堆成山,劉妍對待屬下向來大方,這次存心作秀,更是下足了本錢。
而且,這是劉妍第一次來漢中,作為張魯曾經的地盤,這裡的原住民們對她恨之入骨,那真是恨不能吃肉喝血。
雖說經歷了無數遍的大清洗加強制搬遷,原住民十去其九,但還是有漏網之魚,這些漏網之魚便是這次漢中之行的不安全因素。
故而劉妍在漢中的每一個動作都在給自己給當地駐軍壯聲勢。無論是軍演還是慰問,目的都是一樣的,震懾敵人,鼓勵和號召更多民眾參軍。
曹仁,她這輩子最想戰而勝之的敵人,正在青州等著她。她做夢都想帶著浩浩蕩蕩的艦隊殺過去,取了他的首級。
一切都是為了這個目標,只為了這個目標。治國平天下什麼的,只是順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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