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完結
這一日京城人山人海，幾乎所有人都去歡迎從東北遠征凱旋的軍人，包括即將大婚的太子。
「聽說鳳凰大人又陞官了。」
「嗯，這次的戰鬥鳳凰大人可出風頭了，若不是她是個姑娘，肯定官位升得更快。」
「哼，朝中就是一群看不起女人的老夫子，成天拿鳳凰大人是女人說事。」
「這你就不懂了，有才華的男人才不會唧唧歪歪，沒本事才成天上竄下跳，因為他們知道不將女人打壓下去，他們肯定黯然無光。」
眾人議論著，欽慕的眼神凝視著神采飛揚的少女，雖然出身富貴，可鳳凰大人的軍功都是實打實自己掙來的，女子當如此！
「慢著！那是誰啊？」眾人的目光轉向被四個壯實的士兵抬著的躺椅，好熟悉的一幕啊！好像一年多前鳳凰大人出征時，也是四個大漢抬著躺椅，只不過那時躺椅上的人看不到臉，現在倒是一清二楚。
「美男子！世間少見的美男子！」一個姑娘尖叫說出眾人的心裡話。
美貌的少年甜甜地酣睡著，饒是現在人山人海，依舊不能打擾他分毫，圍觀的京城人不由得壓低了聲音。
「我想起來了，這是康王府的二公子！」
「據說他愛睡是出了名的。」
「聰明也是出了名的。」另一個人補充道，「他在書院時，夫子曾言若不是他太懶惰，二十五歲后當為一代大儒……」
「原來鳳凰大人的軍師是他，怪不得東北的戰役勢如破竹。」
「你們看，不僅是太子，連康王妃也來了，果然是來迎接兒子……」
「咳，我怎麼感覺康王妃更像來迎接侄女的，你看她對鳳凰大人笑得多甜啊。」
「我聽說康王妃一直想要個姑娘，可惜她只生了五個兒子，所以從小寵愛鳳凰大人更甚於親生兒子。」
**
「夫人，咱們回去吧。」一個婆子走近坐在臨街窗邊的婦人，「不然老夫人又生氣吧。」而且凱旋的士兵都走遠了，沒啥好看的。
三十齣頭的婦人，頭髮已經半白了，眼睛像乾涸的河，沒有一絲波瀾，婆子看得心酸，明明跟康王妃同齡還是堂姐妹，康王妃看起來就像二十齣頭，夫人看起來都五十了，這世間何其不公平。
「公平？」夏碧茉眼睛漠然，「老天無眼，這世間真的公平，我的長生就不會過世了。」她自知不能和離后，一直小心翼翼照顧那個病弱的孩子，丈夫靠不住，她下半輩子的希望都在兒子身上了，長生也知她的心思，一直都很刻苦讀書，想為她掙得誥命……可誰想他身體這麼弱，從貢院抬出來就沒了。
婆子又是同情又是憐憫，逍遙候世子只會玩男人，現在名聲在京城爛得跟泥巴差不多，根本不能倚靠！范家的嫡子聰明伶俐，是塊讀書的料，可惜身體太弱，熬不過科舉，話又說回來，若不是夫人一再在那孩子耳邊說她這輩子多麼不甘，將壓力跟希望全壓到那孩子瘦弱的肩膀上，那孩子也不會太過拚命讀書過世了。
夏碧茉回來的時候，看到雖然打扮得妖嬈美麗但同樣難掩眼中滄桑憔悴的夏碧蕖，兩人默默對視了一眼，各自走開了。
有什麼好鬥的呢？她們曾經斗得你死我活，究竟是為什麼呢？她好像都想不起來了，只覺得曾經的自己是那麼的可笑。
夏碧艾拿出佛珠，跪在菩薩面前念念有詞，她不求這輩子能得到救贖，她只希望還有來生。
她一直想走捷徑，為此她不惜陷害朋友跟姐妹，在失去一切后，她思考了很久，才愕然發現，大概是因為她太想走捷徑了，人生才一塌糊塗。
若有來生，她再也不害人了，她也不想著成天當人上人了，她只想要她的長生……那個溫和又孝順的孩子好好活著，就算不能出人頭地也沒關係。
**
「莫莫，今天咱們去看高祖母，你一定要乖，知道嗎？」二十齣頭的美貌少婦低頭對一個白嫩可愛的五六歲男童說。
男童莫莫快活地對點，奶聲奶氣地說，「莫莫最喜歡高祖母了，高祖母還給莫莫講故事呢。」比如幽靈船跟海盜，他最喜歡聽了。
美貌少婦臉上露出笑容，也許沒人不喜歡那個慈祥溫和的老人。
遠遠地，她就看到兩個白髮蒼蒼的老人，雖然看起來最多六十來歲，但少婦知道老太太都九十多了，依舊眼不花腿不抖低頭為花澆水，相同年齡的老頭含笑著摘了一朵花斜插在老太太的鬢上，惹來老太太一陣嬌嗔，老頭彷彿說了什麼，老太太笑得腰都直不起來，臉上泛起紅暈……
少婦看著老頭溫柔地親了親老太太的笑臉，莫名的眼睛有些發熱，這對恩愛夫妻，恩愛了七十多年，現在感情依舊濃烈得讓年輕夫妻羨慕。
「高祖母！」莫莫歡快地跑了過去。
「哎喲，這不是小莫莫嗎？」夏碧蕾伸出手抱住可愛的男童，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今天怎麼有空來看高祖母。」她現在五世同堂，也快活成人瑞了，因為性格熱情開朗，一直備受皇室孩子們的喜愛。
少婦對兩位老人恭恭敬敬地行禮，依稀還能看得出年輕時俊美的秦瑁淡淡笑了笑，「太子妃免禮！」
夏碧蕾摟著奶聲奶氣說話的男孩，聽他說孩子話。
「高祖母，河裡可好玩了，有會噴煙的船……江南也好玩，就是有好長一段路沒鋪水泥路，馬車晃得莫莫屁股疼……」
中午吃飯的時候，太子妃看著桌子上清淡的飲食，三肉兩素一湯，伺候的嬤嬤說平時老康王跟康王妃只吃一個肉菜的，這還是他們來了才加菜的。
「好吃嗎？」夏碧蕾臉上含笑，一臉溫柔看著男孩，「要多吃青菜哦，這菜可是高祖母親自種的。」
男童快活地點頭，跟高祖母在地里捉了好久蟲子，這青菜高祖母說了也有他的功勞。
送走了晚輩，夏碧蕾跟秦瑁坐在屋檐下喝著大麥茶，兩人低頭說著悄悄話，歲月從身邊流逝，緩慢而溫馨。
**
「招弟，招弟……」清澈甜脆的聲音在她耳邊反覆叫著。
招弟？誰啊？好熟悉啊，夏碧蕾想了好久，她可還沒得老年痴獃呢。
「妹……妹子。」夏碧蕾恍如夢中。
一個輕盈美麗如昔的少女在黑暗中轉了一圈，藍色的衣裙像百合般在黑夜中盛開。
「嘻嘻，你總算想起我了。」妹子笑眯眯地說。
「你還是這麼年輕，我卻老了。」夏碧蕾嘆息著看著美如仙女的妹子。
「哪有，你看你現在也很年輕唷。」妹子抓住她的手，舉起她手，「看，沒皺紋吧。」
夏碧蕾有些呆，確實，她的手早成橘子皮了，現在又光滑又白嫩。
「原來我在做夢啊……」她摸著同樣光滑的臉蛋，「我在夢中返老還童了？」
妹子一臉感激又有些歉意，「招弟，你的時間到了。謝謝你這麼多年代我活得這麼精彩，即使是我也不可能做得像你這麼好了。」她的父母弟妹都是笑著過世的，沒有一絲遺憾，她真的很感激，她心中的不平早就消失了，明明現在總算不用擔心她墮魔了。
夏碧蕾知道她的話中之意，「不用謝我，他們也是我的親人。而且我過得一直很幸福，老了也沒病沒痛，五世同堂，再美滿不過了。」
妹子含笑看著她，「你此生功德不少，不僅我跟明明因此受益，你下輩子也能投個好胎，你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嗎？如果沒有跟我去投胎吧。」
夏碧蕾遲疑了會，「我想跟阿瑁說告別，來生……我們還有緣分嗎？」說罷眼睛有些發熱，明明是朝夕相處過了幾十年，為什麼總覺得不夠呢，越老越覺得愛他，彷彿他的身影已經銘刻到靈魂里了。
妹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手一揮，將秦瑁的靈魂拉過來，她本以為不容易的，畢竟她曾暗中觀察過，秦瑁此人是出了名的疑心重，除了親近的幾個人，對誰都有防心，結果他只是看了她一眼，臉上就浮出瞭然之色。
妹子倒是吃驚了，「你認出我不是你妻子了？」明明招弟頂著的一直是她的臉。
「碧蕾……我妻子不會用這麼陌生的眼神看我。」秦瑁心平氣和，碧蕾看他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像陽光般燦爛又溫暖，充滿的愛意，而眼前與妻子年輕時一模一樣的少女看他的眼神跟看無關緊要的人差不多。
秦瑁瞅了瞅自己已回復年輕的手，不用說他的臉肯定與少年時期一樣，看來他的靈魂還很年輕。
兩個少女，一個生得與碧蕾一模一樣，一個卻只能稱為清秀，可他的靈魂告訴他，哪個才是他愛了一生的女人。
「傻瓜，這就是你的秘密嗎？」秦瑁將清秀少女摟到懷裡。
靈魂是沒有眼淚的，夏碧蕾的聲音哽咽了。
「你知道？」
「嗯，猜到了。」秦瑁笑著，將她緊緊摟到懷裡，「小時候就覺得不對勁了，後來看多了奇人異志，隱隱猜到了。」
「不怪我瞞你？」
「有什麼好怪的。」他親了親她的額頭，明明是有些陌生的臉，看他的眼神卻是那麼熟悉，那深入骨髓的愛戀是他永遠也不會弄錯的，「我擔心你說出來遭天譴，一直不敢問。不過沒關係，你在我身邊就好……」
「其實我本身長得不好看。」夏碧蕾想哭又想笑，「你看我長得多平凡啊，跟你完全不相配。」
「沒關係。」秦瑁含笑對她說，「我長得好看，不介意你拉低一下水準……」
一直被塞狗糧的妹子哼了一聲，她呆會也要找明明秀恩愛！
「好了，你們告完別了吧。」妹子走過來打斷這對鴛鴦，再不打斷就沒完沒了了，「招弟，你該去投胎了，放心吧，你這輩子功德多，下輩子肯定是個白富美……」
「她去哪投胎，我也要去！」秦瑁打斷她的話，「我這輩子功德也不少吧，能換來生與她再結良緣嗎？」
「怎麼你們的願望都一樣。」妹子嘀咕著，不過秦瑁的功德確實也不少，他因為擔心妻子被雷劈，這輩子跟著做了不少好事，「行了，不用損你們的功德了，就當我的感恩售後服務吧。」
看著兩個十指直扣的情侶消失在黑暗中，妹子喃喃道，「再見了，招弟。」這些年雖然礙於天道，她不能與招弟交談，可一直暗中注視著她，對她而言，招弟就像另一個她，現在要完全剝離了她是那麼的捨不得。
一個身影出現在她的背後，妹子轉過身來撲了過去，聲音哽咽，「明明，你永遠不要離開我。」
「別難過……」低沉的男音響起，「緣起緣滅，一切皆有緣法。」
「嗯……我會好好修鍊的！」妹子將臉埋入他的懷裡，「我相信總有一天會再會的。」
**
這一日是康王夫妻出殯的日子，幾乎所有的皇室成員都出動了，康王夫妻歷經四個皇帝，是皇室中少見的長壽之人，他們活著的時候，辦了科學院，提倡海軍，開辦陸上絲綢之路……他們的種種提議對大梁的改變是顯而易見的，好幾回皇室遇上滅頂之災時也起到舉重若輕的作用。這對夫妻目睹並參與了大梁的盛世，今天大梁船隻幾乎到了世界各地，生意也跟著做到世界各地，財富軍事名望都到達的史無前例的頂點！
棺木經過大梁京城街道時，不時能聽到壓抑的哭聲。今日幾乎全京城的女人都出動送別康王妃。
康王妃一生致力於提高女人的地位，她辦了不少鋪子跟莊子收容了不少婦人幹活，可以說今天的女人地位前所未有的高，大梁史上有了女將軍，女首富，甚至還出了能上朝的女官……這是幾十年前女人不敢想的。
願康王康王妃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