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郝萌不萌
夜幕籠罩,紅月森然,詭譎的月色肆意流淌,整個城市陷入一片寂靜。
這樣的夜晚,本該蜷在愛人溫暖懷裡,做一晚恬靜美夢,酣睡到天明。
只是可惜,她向來沒有這般好運。
「為什……么?」對面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此刻捂著胸口倒在地上,殷紅的血液溢出很快泅成一地,布滿血絲的雙眼猙獰外凸,死死瞪著女人,不可置信。
而他面前的女人,一襲玫瑰色的睡裙妖嬈貼身,血液順著手中的銀白刀鋒滴落在地板上,行走間渲染出朵朵怒放的紅蓮。
女人居高臨下望著他,「為什麼呢?」
她輕笑的模樣印在他逐漸放大的瞳孔中,恐怖如揮舞鐮刀的死神。他永遠都沒有想到,明明入睡前兩人還恩愛纏綿,怎麼從劇痛驚醒,自己已經危在旦夕。
「我也想問為什麼呀,」女人輕輕俯身,雙眸深不見底,「你明明說要娶我。可為什麼轉頭就娶了別人,還要繼續和我保持關係呢?你把我當什麼了?」
躺在地上的男人,灰敗的臉色流露絕望和後悔,粗喘的胸口一起一伏,眼見著就要死去。
如果時光倒轉,他發誓絕對不要再招惹她,可惜……這個世界上,向來沒有後悔葯。
女人微笑著俯瞰男人,直到他咽下最後一口氣。凄清的月光透過落地窗灑到他的臉上,英俊眉眼染上幾分血色。
「真可惜。」
女人喟嘆道,驀然想起當年初見時,他一襲白□□師袍,風度翩翩,金絲邊眼鏡下雙眸脈脈含情。
他挑眉,笑著說,「這麼美麗的女子,會有什麼心理問題?不會是太過自戀吧。」
她忍不住笑出聲,他頃刻間呆征,從此一顆心鍾情與她,念念不忘。
她告訴他,她冷酷自私,獨佔欲強,三觀不正,喪心病狂。他卻覺得她的偏執成狂若能落在他身上,受寵若驚,一生幸事。
他瘋狂的追求,步步緊逼,勝券在握;而她終於難以招架,終於淪陷,如他所願。
一夜纏綿,青絲成結。他撫著髮結,眼中痴纏,承諾愛她一生永不變。發誓此情永不渝。
兩人相愛,同居。她以為愛能延續綿長,愛人陪伴身邊。每一天都在品嘗幸福滋味。
然而好景不長,他家裡人發現了他們的事。意料之中的爭吵,揚言斷絕關係的家人。
赫赫有名的醫生世家,怎能容她這樣一個精神有疾的女人進門?怎能容她這個污點沾染上他們光耀的門楣。
他為她苦苦抗爭,跪在父母面前發誓只要娶她,願意被逐出家門。
她便願為他洗凈鉛華,只願做尋常夫妻,恩愛兩不疑。
於是他被放逐,兩人緊緊牽著手,從豪華的大宅搬到狹窄吵鬧的小屋,簡陋的環境擋不住年輕人心中火熱的愛情。
那個時候,他們以為可以執手到白頭。
然而他家裡人始終不肯死心。
是啊,他年輕有為,是家中備受期盼的長子,徐氏醫院發揚光大的頂樑柱,怎能說放棄就放棄?
他們想盡辦法來阻撓兩人的愛情。
他被醫院開除,大街小巷流傳著知名醫生和他的病人搞在一起的傳聞。如此劣跡斑斑的醫生,哪裡有醫院敢用?
他做不了醫生,只能打雜為生。辛苦的付出卻得不到相應的回報,他還要養她,負擔重重,每個深夜難以安然入睡。
她提出想去工作賺錢,卻被他斷然拒絕。
他看不慣她和別的男人說話,無法忍受她的目光落在別人身上。白天上班,他就將女人鎖在屋內,情意綿綿說捨不得她出去受苦,害怕隨便出門遇到危險。只是眼神躲閃遮擋住心底的陰暗。
她這麼美麗動人,讓人一見傾心,他怎麼放心讓她出頭露面,被別的男人看上?
男人的獨佔欲偏執起來,與女人的也相差無幾。
「就這樣吧。」即使失去自由,她也不覺為苦,只要有他的愛,甘之如飴。
只是這樣日復一日,看不到盡頭的日子,從來養尊處優的男人,終於不堪忍受。
於是他說要給她個驚喜,她滿心歡喜,期待著他跪地求婚的那一刻,僅僅是一個指環也能系住她的心。
可等來的,卻是他的滿腔歉意。
「對不起,我想給你優渥的生活,不想你為財迷油鹽髒了手……抱歉,我要結婚了。可是我還是愛你的,你相信我!我只是想回到家裡,有錢了就可以繼續養你!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你一定可以理解的對吧!」
他握著她光潔圓潤的肩頭,眼底是熾熱的□□,和獨佔的貪婪。
他自信篤定,她愛他不渝,即使這樣也無法離開。
「我當然明白啊」而她微笑著,心口彷彿被轟出個窟窿,森森滴血。
這就是他自詡對她的愛,真正荒誕可笑。
一夜瘋狂,他肆意地發泄對她的愛/欲,而她婉轉承歡,嬌媚動人。
半夜,女人悄悄起身,從廚房拿出鋒利的水果刀,對準睡熟的男人,毫不猶豫地一刺到底。
嫻熟鎮定的動作,看上去不是一次就能練就。
--她清楚,這當然不是第一次。
是第幾次呢?女人百無聊賴地繞著搭在胸前的一縷捲髮,輕哼著數數,「1、2……5、6」有點記不得了呢。
可她還記得當年遇到的第一個心理醫生。
一份心理測試卷之後,他告訴她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可怕的偏執症。可是他還是義無反顧愛上了她。
他深情款款,言笑晏晏,說她的獨佔欲真好,能夠讓他感覺每時每刻都被愛包圍著。
可是兩人在一起一段時間后,他卻是忍無可忍。他說她的愛讓他窒息的喘不過氣來,他求求她放過他讓他解脫。
「為什麼呢?」她困惑,不解。為什麼她一如既往同樣的性格,他的態度卻是徒然轉變?
只是她向來善解人意,他要什麼,她就給什麼。
於是一柄閃著錚亮光芒的利刃,給了他無上的解脫。
接著是第二個人、第三個……
她漸漸明白,他們愛她時,她的偏執成狂也是一番情趣;不愛時,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神經病。
每一次她都傾注了所有的愛,想換得一份永遠。卻似乎怎麼都逃不開命運的作弄。
「死了啊。」女人注目良久,確定男人真的死去,才隨手丟開沾滿血的鋒刃。
「你問我為什麼?」女人低低呢喃,緩緩附身趴到他變得僵硬的身上,吻上他冰冷烏青的嘴唇,雙唇輕觸間,是她滿足的嘆息--
「因為我愛你啊。」
愛是獨佔,愛是毀滅。愛是獨一無二,愛是矢志不渝。
這就是她的愛。
這該死的愛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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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從睡夢中醒來,慵懶地伸了伸懶腰,迎接新一天的燦爛陽光。
她利落地穿好校服,衣服因為經常清洗,顏色洗的有些發白,袖口也短了一截,露出纖細瘦弱的手腕。
走到空蕩蕩的客廳,茶几那裡擺放著一個褐色的盒子,正面貼著一張方形的黑白遺照。
女孩燃了三支香,舉在胸前朝著照片上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拜了拜,把香插在一爐香灰上,嘴角漾起可愛的梨渦,「外婆,早上好。」
祭拜完了親人,她走到狹小的衛生間。
站在鏡子前刷牙,頭頂昏黃的光線在鏡中映出少女的容顏。一頭齊肩黑髮,乖巧嬌俏的長相,眼睛像是貓眼般大而圓潤,因為營養不良,瘦的露出尖尖的下巴。
洗漱完畢,她去廚房接了杯涼水灌下肚,權當做了早飯。
她背起書包,佇立在門口回望空無一人的屋子,輕聲道,「我去上學了。「
」砰「房門應聲關上,屬於少女甜美的嗓音在空落落的房間回蕩,始終沒人回應。
來到路口等了一會兒,就見不遠處跑來一個同樣穿著校服的長發少女,頓時眉眼彎彎打招呼,「阿落,早上好~」
「早」名為黎落的少女眉清目秀,偏頭朝她微笑,晨曦之光在她臉上靜靜流淌,整個世界彷彿豁然開朗。
對方把手裡的麵包和牛奶往她手裡一塞,「拿著。」
郝萌一頓,眼睛彎成了兩抹月牙,「謝謝。」
黎落急匆匆地拉著往前走,催促道,「快走快走,要遲到了。」
「好!」手掌緊握的地方傳來熨帖的溫度,郝萌另一隻手把溫熱的牛奶貼在自己冰冷的肌膚上,像是偷吃了魚的貓兒,一臉幸福的滿足。
好不容易趕在遲到前進入校門,來到班級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黎落翻開書早讀,旁邊的郝萌趁著老師沒來抓緊時間啃早飯。
「阿落~」
一個短髮健氣的少女來到黎落身邊,雙手合十,圓圓的眼睛眨巴眨巴,撒嬌道,「馬上要交作業了可是我數學語文還沒寫沒時間了嚶嚶阿落你最好了~!」
「你啊,昨晚又看小說了吧,」黎落搖搖頭,接過她的一本數學作業本,「這次我幫你寫了,下不為例哈。」
「嘿嘿,最愛你了~mua~」女生拋了個飛吻,歡歡喜喜地回到自己位置上去抄語文作業了。
「阿落你真好。」旁觀的郝萌笑吟吟地收回目光,埋頭在豎起的書本遮擋下,就著溫熱的牛奶繼續偷偷啃麵包。
只是無人注意到,那直直盯著書頁的墨黑雙眸,悄然漾起迭迭陰暗漩渦。
真討厭啊,對我一個人就好了,為什麼對別人也要那麼溫柔呢……
郝萌垂眸,香甜的麵包也嚼出了一嘴苦澀的味道,難以下咽。
--如果,現實也是她的夢境就好了。
「噓~」郝萌她,有一個誰都沒有告訴的小秘密。
三個月前,她剛滿18歲之後,就發現自己在睡夢中會來到另一個世界。有時那個世界會是她看或沒看過的一部電影。
她在那個世界有新的身份新的名字,可以隨心所欲地去體驗不同的人生。
她沉醉在夢中無法自拔,只為尋找一份獨屬於她的、至死不渝的完美的愛。
--但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這樣的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