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184】不忍打斷

傅遲寒記不清遇上季雨霏那天是幾年前了，只有這個場景記得最清楚。

季雨霏喜歡的不是他，大概是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所以開始即使是每天都會見面，也沒能摩擦出火花來。

直到後來出現了傅煜辰。

傅遲寒一直覺得，傅煜辰的出現是早有預謀償。

他把季雨霏的愛好和習慣掌握地一清二楚，有個詞語叫「投其所好」，被傅煜辰展現地淋漓盡致。

傅遲寒和季雨霏接觸的時間遠不如傅煜辰長，相比起來，他對於季雨霏甚至可以說完全沒有任何了解。

那時候的傅遲寒，完全可以用「清心寡欲」來形容。

年紀差不多的西城公子哥每日必會光顧的夜店他從來不去，連陸靳年拉著他去都沒用。

季雨霏在他眼裡，也只是個類似於妹妹的存在。

只是可能中間隔了之前的那層關係，所以他對季雨霏一直不錯。

但是也只是到了「不錯」這個程度。

所以後來的後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順理成章。

傅煜辰和季雨霏在一起，而他，身後依然有阮雲希這條小尾巴。

傅煜辰對季雨霏應該不錯——這是傅遲寒從季雨霏的言行舉止以及表情裡面看出來的。

他不過問別的，但是也知道季雨霏臉上總帶著笑代表什麼。

季雨霏和傅珈羽的關係不錯，雖然年紀差了好幾歲，但是倒也處的來。

那時候傅珈羽還沒出車禍，性子跋扈的比現在有過之而無不及。

多難得，傅珈羽那麼不喜歡她的二表哥，結果偏生又和未來的二表嫂處的來。

這大概是傅珈羽從一開始就喜歡喬漾的原因。

兩個人實在太像，只不過季雨霏多了一分歷經人事的成熟和沉穩，喬漾更多的是那種身份帶來的金貴和隨意。

傅遲寒也不是從一開始就認識喬漾。

季雨霏和傅煜辰的感情一向穩定，直到後來有一天，傅煜辰突然提了分手。

從那天以後，傅遲寒就沒能再見到帶著生氣的季雨霏。

所有的一切伴隨著一聲劇烈的剎車聲戛然而止——

他和季雨霏的通話也就終止在那一刻，季雨霏的下一句話甚至都沒說出來，那邊已經是一陣忙音。

巧合的也無非是，季雨霏和傅珈羽同一天出的車禍。

那天出車禍的人似乎特別多，傅遲寒趕到醫院的時候，看見一輛接著一輛的手術車往裡面推。

醫院本來還算寬敞的過道瞬間就擁擠地不成樣子。

傅珈羽在手術室里搶救，季雨霏幾乎意識全無，眼睛和頭上糊了大片大片殷紅的血跡。

走廊里沒有傅煜辰的身影。

傅遲寒記得深刻，耳邊都是醫生冷漠又機械的聲音，對著四周的人們一聲聲地響起來。

他前二十幾年都過得順風順水，所以才要把這一生中的不順當加到了身邊親近人的身上。

那幾個小時異常地難捱，可是手術室門打開的時候，也沒有多好的消息傳來。

傅珈羽那邊先手術完，視網膜被碎玻璃划傷，如果沒有新的眼角膜移植那就是毀了。

傅家那邊開始還能瞞住，可是時間稍微長一點，估計就是紙包不住火，遲早要露餡。

傅遲寒那會兒眉頭皺的快要打成了結，也就是在那時候，隔壁的手術室門打開了。

醫生的整張臉被遮去了大半，只留下一雙黑漆漆地有些嚇人的眼睛露在外面。

「傅先生，季小姐想見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傅遲寒抬眼看過去，似乎能看見他眼睫上方微微擰起的眉來。

那醫生確實皺了眉，因為病人不配合手術，很有可能耽誤最佳治療時間。

傅遲寒進去的時候，整間手術室的醫生護士全部退了出去。

季雨霏這會兒已經恢復了些意識，她的臉色太過蒼白，傅遲寒只看了幾眼，就不忍心再看下去。

他甚至能感受到鮮活的血液正從季雨霏身上一滴滴地流出去，然後滴落在地上。

每一滴都發出「啪」的一聲響，清晰又刺耳。

那是傅遲寒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他一直當做妹妹照顧的季雨霏有太多話要說，只是剛見到他眼底就湧上來一大片的濕意。

她的嘴唇沒有什麼血色，幾乎要和蒼白的臉融為一體。

季雨霏張了張嘴，聲音很輕但是又字字清晰：「遲寒，你不知道吧......我其實有個妹妹的......我被我媽送進福利院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記事了......我知道我媽其實是愛我的，她每月都會來看我，然後給院長很多錢......再到後來，我媽過來的時候就有了妹妹......那天她拉著我的手說我要有妹妹了，但是後來......我沒見過妹妹，也沒再見過她......」

傅遲寒不知道怎麼接話，只是安安靜靜地聽著。

季雨霏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已經有些緩不過氣來，隔了好半晌才又開了口。

「遲寒......我妹妹姓喬......但是她不是喬家人......」

她話還沒說完全，就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動作有些急有些猛，腰間的衣服瞬間又覆了一層鮮紅的顏色。

「雨霏......」

季雨霏手輕抬了下，阻止他繼續往前。

「遲寒......你先聽我說，我剛才聽見那幾個護士說......珈羽的眼睛......」

季雨霏閉了閉眼，腦海中相熟的所有人的臉都浮現出來，最後定格在傅煜辰和她說分手的那一瞬間。

他說從來沒有愛過她。

季雨霏覺得越發地喘不過氣來，她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所以每個字都說的用力，似乎是怕傅遲寒聽不清。

「把我的眼睛給珈羽......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以後我的妹妹就是你的妹妹......」

她接下去要說什麼傅遲寒心中已經知道了個大概，他皺了皺眉：「我去叫醫生......」

「不用了......」

季雨霏突然笑了一下，因為咳嗽臉上還帶了些許的紅暈，她的嘴角沾著點點的血跡，笑起來卻很好看。

傅遲寒後來想起來，覺得像喬漾十八歲之前的笑。

很明亮，明亮地照到了人的心底里去。

因為季雨霏突然單方終止了手術，所以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一眾醫生護士再進去的時候，也只能遺憾地搖了搖頭。

季雨霏的葬禮都沒辦，傅遲寒按著她的意思把消息壓了下來，把她的骨灰葬到了美國的公共墓地里。

再回國的時候，他才有時間去看季雨霏口中的妹妹。

他第一次見到喬漾的時候比陸霆彥還早，那時候喬漾年紀還太小，每天上下學都有司機接送。

傅遲寒把車停在她的校門口的時候，能看到她小小的臉從車窗的縫隙見探出來。

一看就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大小姐。

前面的司機說教她幾次不聽，最後乾脆直接把車窗關的緊緊的。

然後那張明媚的小臉就那麼消失在了他的視線里，黑色的豪車一溜煙駛到了車流當中。

那是傅遲寒第一次見喬漾。

他記得非常清楚，清楚到這輩子可能都忘不了了。

......

「......傅遲寒？」

喬漾的聲音響地有些突兀，就這麼打斷了他的回憶。

喬漾也不想打斷他，只是他壓在身上實在難受，連臉都漲得有些紅，呼出的氣帶著很滾燙的溫度。

她抬眼看過去，一雙眼睛直直地和上方那雙深邃的眸子對上。

傅遲寒心情不錯，笑起來時微微上挑著的眼角此刻往下傾了一下，嘴角邊有道淺淺的細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