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師兄
師兄什麼時候養了一隻瓜皮貓?
陸子甄定定望著眼前的貓,心中有些疑惑的想著,就算是前世,他也沒有看見師兄養過什麼靈寵,更別說是這種難以馴養的貓了。
瓜皮貓是本方世界常見的一種靈寵,因雪白的毛髮上的花紋如同瓜皮般得名,額頭上一抹黑色如同輕描淺畫出的黛眉,此時它歪著腦袋望著陸子甄,豎起的耳朵微微動著,雪白乾凈的爪子收在身前,身後的細長尾巴擺來擺去,正兒八經的軟萌模樣,看的陸子甄心裡痒痒的。
陸子甄平時雖然一副高貴冷艷不好相處的模樣,實際上對這些毛絨絨的生物根本沒有什麼抵禦能力。
一人一貓這樣大眼瞪小眼的對視許久,陸子甄終於忍不住想要撓撓它的下巴,誰知手剛剛碰到那瓜皮貓的下巴,還未等陸子甄細細感受那美好的觸感,那貓卻已經矜持的抬爪,按下了陸子甄的手,不但拒絕了他的調戲,還一臉嚴肅的開口道:
「子甄,到天嘉正殿來。」
這次不是軟軟的喵叫,而是一句清潤話語。
陸子甄一愣。
這不是師兄的聲音嗎?
陸子甄還未反應過來,那隻瓜皮貓就已經一甩尾巴跳下床去,轉眼間便已經不見了貓影。這時陸子甄才回過神來,他突然想起,前世師兄就曾經暫時寄神到一隻小鳥體內來傳信,那這隻貓應該師兄寄神在此,守著自己醒來的。
也怪不得那隻貓的神態看起來……有些眼熟,此時將師兄的模樣代入到那隻貓,陸子甄都可以想象出一臉高冷的師兄,矜持按住自己手的模樣。
哈哈哈,怎麼就那麼好笑呢。
笑夠了之後,陸子甄這才想起了師兄之前的囑託,趕忙朝天嘉正殿趕去,還未等他入門,便聽到幾個怒氣沖沖的聲音:
「掌門師兄,陸子甄他恣意妄為,蓄意謀害本門弟子,還出口威脅同門師兄,這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掌門,陸子甄必須要嚴懲啊!」
「若不是掌門及時趕到,後果真的不堪設想啊!」
鮮有人到來的天嘉主殿中,此時卻站著七八個修士,他們七嘴八舌的痛陳著陸子甄的種種惡行,明明離殿門只有一步之遙,就算之前陸子甄在來的路上,已經將與師兄再見的場景在腦海中設想了無數次,他的腳步卻還是膽怯的停住了,再也無法移動,耳邊的那些聲音已經變得異常模糊,他的眼中就只有大殿中間的那道青色身影,腦海中就只有一個念頭:
如果這是一場夢,他只希望這場夢能夠慢一些結束,讓他能再多看幾眼那個人。
那是千年間第一個窺見命途的人,雖知天命、識天機,為救世一再涉入紅塵,在罪界封印即將被破時,代替藺若白散盡修為用元神鎮壓缺口,人人都說月鴻影孤高皓潔,光風霽月。但對於陸子甄來說,那個身影只代表著一個稱呼。
師兄。
他原本以為自己再也無法見到的人。
大殿中端坐的那個身影,一身極為簡單的青色道袍,穿在他的身上卻有一股清風自來之感,他閉著眼睛,容貌異常的俊美,氣質卻猶如孤天皓月般清冷疏離,臉上不見一絲表情,似乎將那些人的話都聽了進去,又好像一句都沒有聽到。
說話的幾人對視一眼,有些急了,其中一個壓著聲音道:
「掌門,陸子甄絕不能姑息了,都說有其父必有其子,畢竟陸子甄可是……」
原本閉著眼睛的月鴻影突然睜開了眼睛,偌大的主殿中瞬間像是被灑上一層清寒月光,淡色的眼眸看向主殿的門外,下一刻,月鴻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而與此同時,正在殿外的陸子甄突然感受到一股不同尋常的熟悉氣息,等他抬起頭來,恰好望進一雙淡色的眼眸,耳邊是月鴻影清冷柔和,帶著淡淡關切的聲音。
「子甄,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師兄,我……」
……我好想你。
陸子甄抬頭望著眼前的人,眼眸中水汽氤氳,可已經到嘴邊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他的睫毛輕輕顫抖著,眼中的淚水匯成一滴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緩緩滑下。
「子甄,你怎麼了,是誰欺負了?」
溫涼的手指在陸子甄的臉上拂過,抹去他臉頰上的那滴淚珠,月鴻影的語氣雖然平淡,但散發出的森冷氣息,見到這一幕,之前還在怒斥陸子甄種種惡行的長老們通體一寒,心中委屈到不行!
誰敢欺負陸子甄這個混世魔王啊!
分明是陸子甄天天欺負他們好嗎!
掌門的師弟控顯然已經無可救藥!
而在陸子甄這邊,來自手指的溫度,這種熟悉的觸感,卻讓他突然想起當年,師傅牽著還不足三歲的他,穿過雲海高山,踏著劍光來到這天嘉上,將他帶到了師兄面前。
「鴻影,這是你師弟,名叫陸子甄,你可要好好照顧他。」
他還記得,見到自己的時候,原先還一臉高冷的少年瞬間欣喜若狂,抱著他就衝出去,繞著宗門御劍飛了好幾圈,最後手忙腳亂的擦著自己哭花了臉,信誓旦旦的道:
「放心吧師傅!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子甄,永遠愛他護他,不讓別人欺負了他!」
久遠前的少年變成了此時的青年,此時再見到月鴻影,回想起自己曾經做過的種種錯事,心中積攢近千年的悔恨,此時終於可以說出:
「師兄,我錯了。」
他不該仗著師兄對他的關切,在宗門肆意妄為,他不該被憤怒支配,對師兄惡語相向,不該一時的賭氣,任性的離開宗門,他甚至無法想象,師兄到底是以怎麼樣的心情,留下了最後的那一句話。
月鴻影顯然是沒有想到,陸子甄竟然這麼快就主動承擔錯誤,他有些詫異的看向陸子甄,良久才道:
「既然子甄已經知錯,就罰子甄在天嘉峰面壁思過半年吧。」
眾人沉默了片刻,幾人不滿的小聲嘀咕道:
「在天嘉峰這麼好的地方,這也算是責罰?「
「面壁思過……確定是面壁思過嗎?」
誰都知道天嘉峰是宗門靈氣最濃郁的主峰之一,更有掌門師兄珍藏的各種天材地寶,陸子甄剛剛突破到金丹期,掌門師兄這明擺著要找個借口讓陸子甄留在天嘉峰,助他穩固境界。
但是他們也知道以掌門的護短,以前他們據理力爭也沒用,現在這種情況……
重重嘆了口氣,各峰峰首長老不情不願的道:
「謹遵掌門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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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嘉峰的靈氣純凈濃郁,在這裡穩固金丹境界果然是最為合適的,原本需要半年才能完全凝練的金丹,不出一個月的時候便已經圓滿,圓潤璀璨的上一等金丹,比他上輩子的金丹都要高出一等。
出關的時候恰好是夜晚,陸子甄沒有見過師兄的身影,便往天嘉峰的峰頂走去。
月光清冷,孤高皓月下一道身影正靜靜離著,淡淡銀輝如紗般纏繞在他的周身,正是月鴻影。
陸子甄正準備上前,忽見月鴻影翻手結印,銀色月光瞬間在他的周身凝練,化作銀色勾連成陣,金光從月鴻影的指尖揮灑而出,金銀兩光交相輝映,化作無數符篆文字不斷在虛空中閃爍。
如夢如幻的陣法之中,月鴻影每一次捏指,都是星星點點的金光纏繞在的他的指尖,每一次揮袖,便見銀色絲帶般的月光滑過他的腕間,他的動作行雲流水,猶如在月下起舞的謫仙。
陸子甄知道,師兄是在推演天命。
自從師傅離去,師兄就再也沒有推演過天命,陸子甄曾經問過師兄原因,師兄只說了一句:
「以為自己可以推演天命,改變命途,不過是天命中的一枚棋子,終究身不由己。」
當時師兄的語氣雖然平淡,可眼神中卻是深沉的無奈與悲哀。
虛空中的符篆文字越來越亮,也越來越多,那是陸子甄看不懂的文字,只但他卻看出月鴻影的眼睛瞪大了,手指猛的顫抖了一下,抖落了一地星辰般的金光。
金色的符篆如同受驚般瞬間消散成點點金光,夢幻的一幕也瞬間消失不見,只剩下月鴻影獨立於清輝之下。
見師兄已經推演完畢,陸子甄上前道:「師兄,你怎麼又在推演天命了。」
月鴻影似乎一點都不意外陸子甄的到來,他的目光看向陸子甄,清冷淡漠的眼神中卻帶著一股晦暗不明的情緒。
「心有感應而已。」
月鴻影答道,他將眼前的陸子甄細細打量了一番,微微點頭:
「不錯,子甄這麼快便已穩固境界,若無意外,最多百年時間就可結嬰。」
陸子甄上一世花了一百五十年結嬰,重來一世可以少走許多彎路,加上他又是上一等的金丹,百年時間對他來說確實是綽綽有餘,但聽到師兄如此篤定的語氣,陸子甄不由懷疑,師兄是不是也知道自己其實是一本書中的人物,甚至比自己還清楚劇情,不然師兄怎麼永遠是一副什麼都瞭然在心的模樣。
但想到上一世師兄最終的選擇,陸子甄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不將這事告訴師兄。
二人在清冷月光下朝主殿走去,月鴻影突然又道
「之前被你重傷的那個孩子,他的經脈已經被我重新接過,那孩子的資質與心性都不錯。」
說到這裡,月鴻影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索應該如何開口,隨後才道:
「而且,他與你的緣分也不淺,我準備……」
緣分不淺,應該是孽緣不淺吧。
陸子甄心想著,可在聽到月鴻影的下一句,他猛地猜到了師兄準備做什麼,還未等月鴻影說完,便急忙打斷道:
「師兄,我想收藺若白做弟子。」
月鴻影的腳步一頓,他偏頭看向陸子甄,清冷聲音中透著幾分訝異:
「哦?我原本是準備收他做弟子的,子甄怎麼也會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