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家

林淇淇下了計程車，沒來得及叫師傅幫忙把行李卸下，先被面前小區的高逼格震住了。

不亞於展覽館的大門，身著英挺制服、背手板臉的帥保安，筆直寬闊的車道，以及刷卡機後面一蹦老高的雄壯噴泉，無不展示了一個昂貴房價小區應有的素質。

在各種老住宅樓住了二十來年，林淇淇縮身子，問計程車師傅，「真的是這裡啊？」

「是啊！」師傅是個半百年紀的大叔，放下她厚重的行李箱，喘著粗氣，「你進城找親戚？」

「……」

果然自己看起來很窮酸嗎？

心底默默嘆氣，林淇淇扯了扯身上的淘寶爆款，昂頭，大方給車錢，「我是搬家，錢給你，不用找了。」

師傅嘟囔，「三塊找零裝什麼大方。」

能買一斤菜好嗎！

更把脊樑挺直，林淇淇保持這個氣勢，拖了行李箱大步流星走到門口，掃一眼保安墨鏡自己渺小的倒影，清清嗓子，從包里拿卡刷進去。保安總算把頭偏了過去，不再懷疑她是什麼不明來客。

「c棟三單元1002……」林淇淇尋到了住所，深吸一口氣，輸入密碼開門。

看清屋內后，林淇淇驚呆了：朋友太太太有錢了！

一個月前，她正為了房東不續租的問題煩愁，朋友打來電話說要出國幾年，房子荒置也是荒置，希望她幫忙看房子。林淇淇自小認識這位朋友，交情好得沒的說，恰好自己也犯難住處的事兒，乾脆利落答應下來。

林淇淇以為這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到小區門口因為畫風突變懵了，一開門，因為精緻的裝潢與面積又懵了一把。回過神來，她捶著腿坐在沙發上，來回掃了一圈，決定先去看廚房。

身為一個半宅，林淇淇喜歡做飯，一是便宜，二是享受，特意問了朋友能不能開火。朋友竟比她興奮，說如果一直不做飯的話管道會出問題，說不定會死於非命。亂七八糟的說法，林淇淇沒聽，只注意「能開火」三個字。

裝修偏西式，廚房卻是接地氣的封閉型，關上門能鎖住油煙，不會污染到客廳里那些貌似很貴的傢具。林淇淇放心下來，把帶的糖腌金桔放進冰箱，放手時指尖猶有涼意，恰好口乾舌燥，洗手拿了一顆放在嘴裡嚼著。

一入口，蜂蜜的甜味蔓延開來，林淇淇咬成兩半，舌尖一舔便吃到裡頭金桔的清香，中和了膩歪過頭的甜味。她不愛喝沒味道的水，常坐在空調房電腦前，這糖金桔本是泡著喝，解渴清甜，一杯下去神清氣爽，沒想到單吃同樣不膩。

林淇淇意猶未盡咽了咽口水，乾咳的咽喉因果汁與蜂蜜的絲絲甜味而舒服許多，鬱氣掃光之後越發覺得肚子空空，床都沒鋪，立刻拎包去買菜。

這個小區位處新興的富人區，環境優美，空氣清新，美中不足的是太不接地氣，附近只有一個大超市，標價有點高貴冷艷就算了，菜還不新鮮。林淇淇看了看，嘆口氣亂走，過了一條街才在巷子里找到個農貿市場，價格一般，重在新鮮。

林淇淇一個人，搬家又費了不少勁，打算做頓紅燒肉晚上接著吃，又想著來一趟不容易，多買了些容易貯存的蔬菜，回家的路上撞見個路邊擺攤賣木瓜的小販，一個個鼓肚色黃，散發淡淡的香味。

熟知自己的德性，她拿了個小推車買菜，裝得滿滿，差點卡在機器之間，惹來保安大哥的注目。

「呃……」林淇淇想扛起挪過去，沒估計好重量，盲目去提劃破了手指頭，嘶的低呼鬆開，車子一斜滾出一根胡蘿蔔，咕嚕咕嚕滾下台階。不用抬頭，她也知道保安正以什麼樣的眼神瞧自己，埋頭小跑去撿。

那根胡蘿蔔像是逗著她玩似的，左滾滾右轉轉。林淇淇拖著車子，追得滿頭大汗，索性一咬牙站定了，抽紙巾拍臉上擦汗，等胡蘿蔔自己停再說。她不去看，也聽得到胡蘿蔔掉下台階的輕響。

咚，咚，咚……

下一聲咚沒聽到，林淇淇以為胡蘿蔔滾遠撿不到，拿開紙巾打算轉身回家，冷不丁對上一雙漂亮的眼眸。

小區的設計很浮誇，汽車一律從側門進入，大門主要是走人的，前頭布了不長不短的階梯，赤黃色的石磚，不近人情的斑紋，兩邊是幾具頭頂光環背長吃飽的天使雕像，頗想打造成西方天堂聖潔高雅的氛圍。只是，城市的環境不允許那麼美好的效果，風吹日晒使雕像變得破舊，石磚的縫隙越發烏黑，斑紋像是皸裂的大地，一點點把人的興緻吸走。

林淇淇原先是不屑的，看到那個人，才知道這些布置是那麼的精巧。

階梯上正站著一個20來歲的女人，及腰的長發烏黑亮澤，跟眼睛一樣是純粹的墨色，好像隨時會綻出星星光彩的夜幕。她穿著不修身的飄逸長裙，淡淡的水綠，更顯得膚色白皙，款步而來時裙擺輕舞，窈窕的身姿讓陽光在地面勾勒出美好剪影。

那些浮誇的布置恰到好處，因為對方恰似頹敗之中的亮色，熠熠發光。

當然，在美人彎腰撿東西之後，林淇淇的文藝細胞啪的破碎，僅剩很實際的想法：那根被撿起的胡蘿蔔，似乎更好吃了。

「你的。」美人走到林淇淇跟前，遞上胡蘿蔔，瞅了一眼林淇淇手推車上破掉滲血的指頭，不由分說地接過，「我幫你。」

美人熟門熟路放了通行卡在機器上，纖細修長的手指握緊一扭，讓手推車保持側力的弧度從略窄的幾期間滑了過去，站定后回首瞧來，眨眨眼，「進來啊。」

「哎！」林淇淇屁顛屁顛過去。

直到她走來身側，美人才拿開通行卡，把手推車輕輕放在她手邊，「給你。」

「謝謝謝謝……」林淇淇忙不迭說。

美人不甚在意地點頭，轉身慢悠悠走了，一舉一動皆是仙范兒。目送那個背影，林淇淇嘖嘖感嘆：真好看，原來美人真的衣架子，要是我穿那套衣服，肯定跟套了麻袋似的……等等，她走近了c棟，等等，她也是c棟三單元的！

難道……

林淇淇晃了晃腦袋，終止亂七八糟的想法，興緻高昂回家做飯去。

……

林淇淇做紅燒肉，用的是肥瘦相宜的五花肉，切成小方塊后合上蔥姜蒜香料煮熟，洗凈後放到鍋里煸炒，榨出香油也讓肉質軟中帶酥，再加她調製的醬料出香入味。這道菜第一頓吃略膩，勝在新鮮酥口，而第二頓放入些素菜一起吵，素菜吸了油，肉塊解了膩，充分收汁入味，相輔相成，葷素搭配營養均衡，實在是偷懶加養生的好選擇。

吹著口哨，林淇淇把略肥的幾塊肉煎出了滿滿一層油，滋滋冒泡，加了糖、鹽、準備拿起醬油調味時……

落空。

她慌忙轉頭找尋，翻箱倒櫃找見了一瓶，大喜之下掂量掂量感到不對，試著傾斜竟發現醬油凝固了。呆愣了兩秒，林淇淇聞到煎鍋傳來的焦香味道，強打精神把肉塊翻個個兒，腦中一片亂麻。

不用醬油湊合吃？

湊合不了！

試一試凝固的黑暗醬油？

媽呀那不是自殺行為嗎！

關火出去再買？

來回少說半小時，關了火后肉都燜老了，不好吃……

一個一個念頭閃過，再一個一個被否定，林淇淇撓撓頭，把火關小，來回踱步兩小圈，做出個痛苦的決定——去跟鄰居借醬油。

關乎吃飯的大事，林淇淇出奇膽大，腦子一熱去敲隔壁1001的房門，等門鈴刻板的響聲傳入耳朵才反應過來：哎？不說她這樣有點冒昧，一個來借醬油的陌生人，對方也不會開門吧？

還是湊合吃吧。

林淇淇收起了手，轉身才跨出兩步，身後響起門鎖打開的咔嗒聲，回首一瞧，傻了。

倚在門邊的不是剛才的美人是誰？

美人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長發綰起，幾縷碎發垂在額前，正拿了個蘋果小口啃著，半眯著眼睛瞅她，神色懶洋洋的，見她盯著自己便緩下咀嚼的動作，紅嫩的舌尖頂著蘋果塊兒玩，與整齊潔白的牙齒碰出輕響。

「你……你好。」林淇淇結巴起來，「我叫林淇淇，住在1002……」

美人歪頭，「哪個淇？」

「冰淇淋的淇。」林淇淇下意識答了，輕咳，「那個，請問你家有醬油嗎，我想借一點……」

舌尖一卷含住蘋果，美人嚼了三兩下吞咽，勾勾手，「來。」

林淇淇忐忑跟上，被領進門後站在玄關打量整潔乾淨的室內，沒話找話，「請問您貴姓啊？」

「我叫司妍。」司妍很快從廚房出來，如同賞賜一般抬手把醬油給她，微笑，「司令的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