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殉情的第十八天
「完整的摩西」——那是……怎麼一回事?
她理智地選擇了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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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衣從旅店的房間里醒來時,總覺得周圍很安靜。和往常一樣刷牙洗臉換好衣服后,她伸手拉開了深綠色的窗帘,溫柔的晨光穿透了輕柔的烏雲,瀉入了室內,外面下起了小雨,將整個池袋籠罩在了雨蒙蒙的一片里,街上的行人和車流變少,遠處的斑馬線上,撐著傘的上班族和穿著雨衣的孩童匆匆走過。
果然,下雨天就會覺得整個人就像是泡在雨水裡一樣,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在倒回床上睡個回籠覺,和下樓轉轉中猶豫了兩秒,最終肚子里傳來的一陣飢餓戰勝了花衣睏乏的睡意,她雙手捂著自己的臉頰揉了揉,強打起精神來后,下了樓。
旅店的一樓是餐廳,味道還不賴,所以這幾天他們都會在那裡吃飯。
花衣到的時候,臨窗位置的沙發上,已經倒下一個熟悉的身影了,她走上前去坐在了沙發的對面,桌上和往常一樣,先到的人已經點好餐了,她熟練地拿起刀叉,將麵包切片抹上黃油:「太宰先生,大清早就一副沒精神的樣子,昨晚睡得不太好嗎?」
——雖然詢問著對方的花衣自己也是昏昏欲睡的模樣。
「啊啊,下雨天總覺得打不起精神來。」對面的身影晃了晃,他東倒西歪地坐了起來,右手掩口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一頭烏黑尾端微卷的蓬鬆頭髮,也被睡得微微翹了起來,他揉著自己的頭髮,另一隻手伸向了桌上裝著牛奶的玻璃容器。
不約而同的,剛剛給麵包抹完黃油的鶴見花衣也握住了容器的另一端。
短暫的沉默后,兩人又都主動撤離了手,去拿桌上的其他早餐,結果就是兩個人又都如出一轍地選擇了離牛奶最近的曲奇餅乾。
流動在空氣里的曖昧因子悄無聲息地蔓延了開來,花衣像是被火燙到了一般迅速地收回了手,為了打破尷尬,脫口而出:「太宰先生,你現在想吃什麼,要不我們先商量好吧?」
「唔,花衣是想喝牛奶?」他不答反問,重新拿起了牛奶杯,站起了身將容器里的牛奶倒入了她面前的杯子里,坐回座位上后拿起了旁邊的麵包塞入了口中含混不清地道,「國木田君今天下來的真晚啊,平常的話,早就下來點餐了才對。」
「大概馬上就下來了吧……」花衣低頭貌似認真的吃著早餐,察覺到對方的視線落在了她手腕的手鏈上,臉頰陡然緋紅的少女下意識地拿起了旁邊的杯子喝水,入口是牛奶濃郁的醇香,反應過來后花衣慌慌張張地擱下了杯子,「我吃飽了,太宰先生你慢用!」
還沒來得及起身,一陣穩健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比平常稍晚了幾分鐘來到了餐廳的國木田獨步:「剛好你們都在,剛才社裡來了電話,我有事要說。」
於是急忙想溜的花衣又被迫留了下來。
「妖刀罪歌,似乎曾經被一家叫『園原堂』的古董店持有,」早餐時間,旅店裡不是還沒起來的,就是早早就出發了的客人,所以目前餐廳里的人並不多,在太宰治的旁邊落了座的國木田,「在偵探社通過警所調查『園原堂』的資料時,發現『園原堂』因為五年前的入室搶劫事件,古董店的店長和店長的妻子雙雙身亡后,只留下了一個女兒,古董店也因此關閉,那個遺孤的名字是——」
「園原杏里,」太宰治接下了話,「但是我不覺得會是她呢,花衣昨天和她相處了很久,感覺她是個怎樣的人呢?」
「很普通,唔,有些自卑的女孩子吧。」花衣想了想給出了評價。
「的確,不過具體情況還要繼續調查后才清楚,」國木田將綠色封皮寫著理想的筆記本翻開說道,「根據警署那邊的調查,園原杏里似乎和池袋的黑幫粟楠會幹部,有著『赤鬼』之稱的赤林海月有所往來,我打算去探訪一番,待會兒用過早餐后,太宰和鶴見你們再去園原杏里那邊探問情況。」
「國木田君你一個人去嗎?」太宰治並沒有太擔心,國木田不是會魯莽行事的人,「好運。」
「那麼,我就出發了。」拿起桌上的麵包當做早餐的國木田點頭致意后,拿起了座位邊的黑色直桿傘,起身離開。
一耽擱,剛剛還想要匆忙離開的花衣就失去了馬上走的契機。
「下雨了啊,等雨停了再出門吧。」太宰治語氣懶散地提議道。
花衣舉雙手贊成:「好呀。」
雨天出門地上濕漉漉的,泥漿會弄到鞋子上,雨水還會把衣服潤濕,所以如非必要,花衣絕不會選擇下雨天的時候出門。
「那花衣先吃早飯,」太宰從座位上起身,在花衣緊跟著要起身的時候,走到了她身邊,稍稍彎下腰將她按回了座位上,低下了頭柔軟的髮絲擦過了她的臉頰,附耳輕聲,「很適合你哦,手鏈。」
一瞬間,心跳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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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早餐後半小時左右,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停了下來。
一個人待在房間里的花衣,將從小到大追她的那些人用的大概方法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再回想了一遍情話滿級的哥哥泡妞的方法,默默地反思了一下自己不爭氣的行為,雙手捂了捂臉,決定,再出現控制不了臉紅的行為……就用幻術遮臉!
——咦幻術原來可以這麼用的嗎?
偏了偏頭,連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弄得啞然失笑的花衣,思考了一會兒,覺得不能讓自己表現得很心虛,於是主動敲響了對門太宰治的旅店房間。
沒過多久門就開了,他似乎在回到房間后就睡了個回籠覺,本來就有些蓬鬆的頭髮弄得更加凌亂了,風衣也被壓得有些皺巴巴的。
「嗯……稍等一下,」看見是她,太宰治打著哈欠往洗手間里走,「花衣先進來坐坐吧。」
「太宰先生昨晚很晚了才睡嗎?」如果是其他人這麼說的話,花衣的反應絕對是拒絕後回房間等,但是和太宰同居了一段時間的花衣在聽見他的話后,卻沒有感到任何的彆扭,依言進來坐在了椅子上等待的時候,忽然覺得,雖然平日里的太宰治也是一副懶懶散散,漫不經心的樣子,今天的太宰看起來卻尤為的困,總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啊倒不是,」青年沒精打採的聲音模模糊糊的從洗手間里傳了出來,「做了個不太好的夢而已。」
「噩夢嗎?」花衣眨了眨眼,突然有些好奇,「說起來,太宰先生有害怕的東西嗎?」
「唔,」太宰頓了頓問,「為什麼忽然問這個?」
「就是覺得,太宰先生總是說入水自殺之類的,」花衣感覺太宰治說這些話的時候,也不是全然隨口說說,「如果連死亡都不害怕的話,還有什麼,會比死亡更加可怕嗎?」
「誒對花衣來說,死亡已經是最可怕的事物了么?」隨意地整理了一下頭髮,至少看上去不再那麼亂了的太宰從洗手間里走了出來,稍稍意外的看向了她,「在這個世上,比死亡還要讓人畏懼的事物,數不勝數哦,不過,我認為花衣不是那麼害怕死亡的人呢。」
「你太高看我啦,太宰先生,」花衣笑了笑,「我怕哦,很怕死。」
四周一片黑暗,如同溺水的人,無止境地往深海中沉沒,費勁全力也觸及不到海平面的那一絲微光,只能不斷地下沉下沉,直到聽不見也看不見,自己的聲音、想法還有所有未說出口的感情,所有的一切都永遠地傳達不出去。
明明殺人時也不會感到負疚。
卻不想死。
那是,真正地死過一次的鶴見花衣,真實的想法。
「而且,一旦死了,」想起了什麼,花衣微微抿了抿唇,「什麼都結束了……」
「……」太宰治不知道想了些什麼,沉默地看著他。
「已經準備好了嗎?太宰先生,」但很快她就收斂了那微弱泄露的情緒,站起身來露出了明亮的笑容,「那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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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原杏里比想象中的還要好說話,當他們說出了五年前「園原堂」的事件,還有他們是武裝偵探社,受到政府委託前來后,低著頭將泛白的手抓緊了衣擺,沉默了一會兒后,將她是罪歌宿主的事情說出了口,將罪歌展示給他們看了看。
至於赤林海月,她茫然了一會兒,說是以前店裡常來的客人。
似乎對赤林的身份並不了解,具體的情況還要等國木田從粟楠會回來后才清楚。
「早知道,一開始就來問了。」在和杏里道別後,和太宰一起走在街頭,花衣忍不住說,「就省去那麼多麻煩了,誒不過這樣,事情還是沒有太大的進展嘛。」
「至少知道了罪歌的原理,而且,之前的事也並不是白費功夫,」太宰治側頭看向了她,「如果你昨天沒有幫助她,她也不會那麼快卸下心防將事情說出口。」
「……其實也不算幫忙吧,我只是順手——」話音未落,少女忽然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略微一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的鶴見花衣停下了腳步,左顧右盼。
「花衣——」朝氣蓬勃的女孩子的聲音從身側的馬路對面傳了過來,她轉頭看了過去,看見的是上次幫她指路的那兩個人。
狩澤和游馬崎。
「是熟人?」太宰隨口問道。
「唔……上次幫我找壽司店的人。」她在腦袋裡回想了一遍兩人的名字才說。
遠遠就朝她招著手的狩澤等紅綠燈交換之後,隨著人流走了過來:「幾天不見~上次的壽司店找到了嗎?」
「你們好~」旁邊的游馬崎依舊背著那個登山包,笑眯眯地打著招呼。
太宰治回以微笑。
「找到了,」花衣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了游馬崎背上的背包上,「你們這次也是去電擊文庫……買書嗎?」
「已經買好回來啦,」狩澤熱情地回應,「對了花衣,上次送你的那個貓耳有沒有試一試,很可愛吧。」
——她才不會說她回到旅店后忍不住偷偷地試了一下。
「誒?啊啊是呢。」她支支吾吾地應了聲。
「哎,本來說下次見面時就帶你去社團玩玩的,有很多cosplay的衣服哦,」狩澤視線落在了一旁的太宰治身上,「不過你好像已經有約了……誒,說起來,上次讓花衣一個人大晚上找路的不會就是你吧?作為男士這完全是不合格行為!」
「嗯,受教,」太宰治貌似誠懇地點了點頭,看向了花衣,揚了揚唇語氣輕快,「所以,下次不會讓你一個人了。」
鶴見花衣:「……」
——總、總覺得哪裡不對,而且老實說敢找她的茬,需要被擔心的是那群獨色幫和暴走族才對吧?!
「那就不打擾你們約會了,」狩澤擺了擺手,「游馬崎,我們先走吧。」
然而等狩澤走後,花衣總覺得……氛圍變得更加奇怪了。
「不是約會吧,」她想了想強調,「我們只是出來辦任務的而已。」
「啊如果花衣想的話,」他輕輕一笑,「我接下來的全部時間都可以用來和花衣約會哦。」
鶴見花衣別開了臉:「……還是回旅店吧。」
——早知道就和國木田君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