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第一百三十六章·認親
第一百三十六章·認親
雷寅雙不明白程老夫人為什麼不待見江葦青,江葦青心裡倒是有數的。
當年天下大亂之初,那江鄭兩家雖都是一方大戶,地位看似差不多,其實要論起家產田畝來,江家要比鄭家更為富庶一些。所以當年江老太爺給江封定了鄭家姑娘時,程老太太心裡頗有些不樂意,她認為鄭家的家世根本就配不上她江家,何況她早看中了她娘家的侄女。偏那鄭家姑娘嫁過來七八年都不曾下個蛋,卻還佔著茅坑不拉屎,這叫程老太太更加不待見這兒媳婦了。
可誰曾想風水輪流轉,她看不上的鄭家轉眼竟成了帝王之家,倒是她家,成了進退都要跪拜親家的人臣。
這也罷了,好不容易她把娘家侄女弄進府來,且她侄女也爭氣,給她生了個乖孫,原以為至少江家的家業能如願交到跟她血緣更親的孫子手中,卻再想不到那不會下蛋的居然在這時候又下了個「蛋」,倒叫她的乖孫一下子由承嗣之子變成了個身份尷尬的庶長子……
因著這種種因由,那爭強好勝慣了的程老夫人能喜歡江葦青才怪!
不過,雷寅雙所以為的那個「下馬威」,倒還真是冤枉了程老夫人的。雖然程老夫人不是什麼書香門第出身,可到底還沒那麼眼皮子淺,會一大早就派兩個下人去下新娘子的面子。要說起來,這件事不過是那兩個婆子見老太太對世子爺的這門親事不滿意,二人揣摸著上意自作主張的行為罷了。
這兩個婆子的自作主張,卻是又給了雷寅雙另一個錯誤的印象,以為江葦青在這府里活得多憋屈。其實要說起來,因著太后的護短,這府里還真沒什麼人敢當面得罪江葦青。唯一的例外,只有老太太院子里的人——雖然有太后護著,可因著一個「孝」字,便是老太太的人真得罪了江葦青,只要老太太不許他追究,江葦青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雷寅雙的誤解,叫她總拿著那種心疼的眼神看著江葦青。而江葦青因著她的這個眼神而一時心癢,便沒有去糾正她的這個誤解。於是,等夫妻倆收拾妥當,從蒲園出來后,便是一路看到他們的下人們全都規規矩矩依禮垂手而立,雷寅雙仍是呈著個怒目金剛狀。
江葦青,則一臉幸福地任由她這麼一路散發著「虎威」,然後二人就這麼進了老太太的院子。
二人一進院子,雷寅雙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種尖刻道:「二爺二奶奶怎麼這時辰才來?老太太和大爺大奶奶都等了老長時間了呢。」
雷寅雙抬頭,就只見那階下站著個六旬左右的婦人。那婦人雖然穿著像個僕婦,可頭上卻插金戴銀,那交疊在身前的雙手,看著也是一副倨傲之態。
江葦青看看那老婦,回頭對雷寅雙道:「這是金媽媽,老太太的陪房。」
雷寅雙恍然道:「哦,這位就是那個不認得鐘點的金媽媽呀。」說著,一臉同情地看著那金媽媽道:「其實不認得那西洋鐘的鐘點也沒什麼,媽媽只要耳朵稍微好使一點,聽著那城樓上的鐘鼓聲也能認得時辰的。便是耳朵不好使,媽媽可是我們府上的元老了,明兒專門給媽媽配個小丫頭,幫媽媽聽著鐘點,一樣不會誤事的。」
「噗。」
跟在江葦青和雷寅雙身後的月影立時不客氣地嗤笑出聲。
金媽媽則一下子漲紅了臉。她原不過仗著老太太陪房的身份,加上欺負那新嫁娘進門都是要低頭做人的,她這才敢跳出來踩一踩新娘的面子。她卻再想不到,這二奶奶卻是和大奶奶當年剛進門時不一樣,竟是沒一點兒新娘子該有的羞澀。她臉色變了變,又看看雖然臉上帶著笑,眼神卻是透著冰寒的江葦青,擠著個笑對雷寅雙道:「二奶奶好利的口舌,倒叫老奴沒話回了。」
雷寅雙笑盈盈地道:「沒話回就閉嘴唄,想來老太太用人也只是看人能不能幹,而不是看人會不會說的。媽媽既然不會說話,以後乾脆就別開口吧。」頓了頓,卻是又一臉詫異地看著金媽媽道:「可是,便是媽媽不會說話,好歹該替我倆往裡面通報一聲吧?難道媽媽連這點差事也不會?」
金媽媽再沒想到雷寅雙竟盯上她了,只被噎得老臉一陣通紅,便一轉身,恨恨地擰著旁邊一個小丫鬟的胳膊道:「沒聽到二奶奶的吩咐?!還不往裡通報?!等老太太請你呢!」
那金媽媽原就站在正屋的台階下的,所以她和雷寅雙的對話,這會兒早傳到裡面了。等被金媽媽擰過胳膊的那個丫鬟急急跑進去通報,又回頭來替小夫妻倆打起竹簾,他倆雙雙進得屋去,雷寅雙早已經料到,那程老夫人肯定沒個好臉色的。
不過,叫雷寅雙意外的是,老太太居然沒刁難她,只裝作沒看到他們夫妻沖她行禮的動作,扭頭問著程姨娘道:「怎麼侯爺還沒來?」
程姨娘笑道:「才剛下面來回稟,說是老族長到了。想來侯爺在外面待客呢。」又道,「這會兒離著吉時還早呢。」
雷寅雙一邊屈膝一邊聽著上面那二人旁若無人的對著話,一邊默默數著數。等數到五時,見老太太依舊跟程姨娘說著話,她便乾脆地自個兒直起了腰。
一旁,江葦青竟如同跟她約好了一般,同時默契地直起腰來。
頓時,上首那程老夫人的臉色就更不好了。不過,老太太依舊沒有發作。
何樺見了,眼神不禁一陣古怪。她嫁進江家也有兩年了,自然知道那程老夫人不是個好性情的。見雷寅雙兩口子居然沒等老太太叫起就站起身來,偏老太太那裡竟沒個表示,她心裡立時就不滿了。要知道,當年她剛嫁過來時,可沒少被那程老夫人折騰。
她正想著要不要開口挑撥兩句時,外面小丫鬟進來報說:「族長夫人到了。」
說話間,江氏族人女眷們陸續進來了。
此時雷寅雙倒裝著個新嫁娘該有的羞澀模樣,縮著手腳站在江葦青的身邊不吱聲兒了。老夫人則一臉和氣地跟親戚女眷們說著話,便是有人打趣到雷寅雙這裡,老夫人也裝著個慈祥模樣,替她把話頭接了過去。
於是雷寅雙便發現,這程老夫人果然如江葦青所說的那般,便是背後有千般手段,當著人,她卻是極注意維護江家的臉面的。
這就好。雷寅雙心裡一陣冷笑。
這邊眾人寒暄了一會兒,便有婆子過來稟報道:「前頭說吉時就快到了。侯爺說他就不過來了,請老夫人帶著大爺大奶奶和二爺二奶奶直接去祠堂那邊呢。」
老夫人聽了,便扶著金媽媽的手,和族長夫人走在最前方。雷寅雙等人紛紛跟上。
趁著眾人邊走邊聊天的功夫,雷寅雙小聲問著江葦青,「怎麼叫你二爺?」
江葦青微微一笑,道:「老太太的意思,說是這樣叫著才像一家人。」
雷寅雙的眼一眨,抬頭看看那正扶著老太太的胳膊,和老太太親熱地說著話的「大爺」,頓時便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果然,老夫人只把這位「大爺」當未來的家主呢。
她不由又暗暗冷笑了一聲。
大興婚俗,新婚第一天的一早是要祭拜家廟,記新人的名字入族譜的。等雷寅雙她們到得府里的祠堂前時,只見侯爺和族長等族裡德高望重之長輩都已經到了。一番祭辭畢,馮嬤嬤這才奉上一直由她保管著的元帕,由江葦青親手投入了火盆里。
火光衝起的瞬間,一直悄悄注意著老太太神色的雷寅雙忽然發現,老太太的神色里透出一股懊惱之意。頓時,她不禁開起「腦洞」,覺得老太太一早那麼積極地派人去收元帕,不定是想從中做什麼手腳呢。比如,萬一那元帕叫人掉了包,上面沒個痕迹什麼什麼的……
她這裡走著神時,這祭拜之禮已畢,侯爺江封把眾人往旁邊的花廳上讓去,江葦青則借著轉身,悄悄捏了一下雷寅雙的手,她這才回過神來。
祭完家廟,下面就該是認親了。
眾人於堂上坐定后,雷寅雙便跟在江葦青的身後,由花影和春歌兩個捧著茶盤跟隨著,從老夫人起,一一給眾親戚敬茶、改口。
雷寅雙一直等著老太太來刁難她,可直到她敬完一圈茶,收了一茶托的見面禮,又給出一茶托的見面禮后,老夫人那裡一直都是一臉和藹地笑著,就像是她果真是個慈愛的老祖母一般。
倒是何樺沒能憋住,裝著個親熱模樣,拉著雷寅雙的手道:「早聽說你是個能幹的,以後我們府里上上下下就要靠你多費些心了。家裡誰有哪裡做得不對,弟妹只管像今兒一樣的指出來。想來有弟妹在,家下人等都會越來越規矩的。」
頓時,眾人都拿眼好奇地看向雷寅雙,叫雷寅雙幾乎都能聽到眾人心底的八卦之聲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新娘子嫁過來才一天就出什麼妖蛾子了嗎?嗷,有熱鬧看嗨!
雷寅雙偷眼看看坐在上首的程老夫人,見她臉色一陣難看,不由看著何樺就皺著鼻子笑了起來。果然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呢。這位不知道程老夫人愛面子嗎?便是家裡有再多的爭鬥,也不會樂意叫別人看了自家熱鬧的!
「看嫂子說的,」雷寅雙立時笑眯眯地給何樺挖了個坑,「咱府里上上下下可都是守規矩的呢。老太太管家這麼多年,哪裡要我一個小輩來說什麼。何況我又懂得什麼,以後一切都還要跟老太太學著呢。」——那何樺的意思,原是暗示著她這個新娘子才剛嫁過來就不安份,卻是硬叫雷寅雙給掰成她在指責程老夫人治家不嚴了。
程老夫人聽了,那眼神微微一利,卻是心裡冷笑一聲,就勢接著雷寅雙的話茬道:「正是呢,以後這個家可是要交給你管著的,你跟著我學,可別叫苦啊。」
一直等著老夫人放大招的雷寅雙立時就明白了,果然薑是老的辣,她這裡一直等著老太太沖她放大招,可顯然老太太才不會當著人的面落了口舌呢,那大招,在沒外人看著的地方等著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