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密奏

第五十九回,密奏

往回走的路上,容暉已經漸漸地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一些事情終究要面對,身為容家長子,是時候為家人做點事情了。回府之後,容暉和衛承先去見了容昭,容昭在前廳擺了簡單的宴席為剛到西涼的徐堅接風,並把霍雲也叫了來陪坐在末席。

容昭請容暉座主位,並一再堅持這是在家裡,理應大哥為主。容暉也沒再退讓,在主位落座后便招呼大家喝酒吃菜,席間對徐堅,衛承連番敬酒,多是感激之詞。

徐堅對容家大哥的熱情豪爽感動,每一碗酒都是喝個底朝天。

雖然是戰時沒有像樣的酒菜,但這一個晚上幾個人全都喝醉了。徐堅直接是被人給抬回去的,臉霍雲和衛承都有了幾分酒意,容昭靠在椅子上犯迷糊,被梅若給半抱著進去休息。只有容暉,喝酒最多,卻是唯一一個保存著十二分警醒的人。

看著眾人全都散去,容暉叫人進來把桌上的殘羹剩酒都收拾出去,又叫人取了筆墨放在書桌上,並找出之前父親在的時候用來給皇上寫奏報的摺子展開放在桌上,提筆舔墨開始安靜的書寫。

書寫的標題便是:「請罪書」。

一向只知道舞刀弄槍的容暉,今日忽然才思泉涌,寫起文章來居然毫不費力。

不過一個時辰的光景,洋洋洒洒上千字的請罪書便已經寫完了。

「呼!」容暉長舒一口氣,一邊吹著墨跡一邊重新看這份即將呈送給皇上的請罪書,容暉在這封請罪書先以自己的母親和弟弟容昀通敵開始,接著把容昭實為容惜的事情也一併寫了出來,最後他懇請皇上說父親已經戰死沙場,而且對這些事情毫不知情,請皇上開恩,保全父親的名節,把所有的罪責都加在自己身上。另外他還說小妹容惜幼年時不懂事,女扮男裝的事情全有她的母親做主,長大之後不敢說自然是怕連累大家。這也是他這個做兄長的不是,皇上若是怪欺君之罪,請把罪責也一併加在自己身上,云云。

一封請罪書檢查了三遍,修改過之後又重新抄錄一遍,把原稿丟進火盆里燒掉之後,容暉把正式的請罪書用之前容朔專門用來給皇上呈報軍情的匣子拿出來,把請罪書放進去,把匣子的西洋消息鎖扣好,叫了心腹護衛來叮囑他,此乃軍情重報,一定要呈送皇上手中。

容昭一覺醒來,梅若擔心的在他耳邊說道:「公子,大公子昨晚派人送了一封奏摺進京。不知道會說些什麼。」

「是嗎?」容昭聞言一愣,繼而笑了,「沒事,如果趙沐不相信我,那我活在這世上只是個悲劇了,死了也無所謂。」

梅若忙啐道:「這大正月里的公子可不許瞎說。」

「沒事的,我相信大哥不會害我。」容昭笑道。

梅若不放心的問:「您把人家的親娘給弄成那樣了,他難道就不會報復?」

「妞兒,你要相信本公子的直覺。」容昭說著,扭頭找血點兒卻沒看見它的影子,因問:「血點兒呢?這兩天怎麼老不見影子?」

「跟衛侯爺一起玩兒呢。這兩天他都成了衛侯爺養的狗了,天天跟著,寸步不離。」梅若不滿的扁了扁嘴巴。

「這什麼情況?!」容昭驚訝的問。

「奴婢也納悶呢,也不知道衛侯爺給了它什麼好處。等晚上它回來,公子好好教訓教訓它。看這傢伙還見利忘義不。」梅若說著,上前來服侍容昭起身洗漱。

*

卻說容暉的奏摺被快馬加鞭日夜兼程送到帝都城,放到新君趙沐的龍案之上。

趙沐看著匣子上火漆的印信,皺眉問:「怎麼不是靖西候的印信?」

「陛下,這是容暉少將軍專門給陛下的奏摺。」張萬壽小聲說道。

「他有什麼事情跟容昭商量就好了,怎麼還專門給朕寫奏摺?」趙沐以為容暉是為趙凝和容昀求情,所以心裡很是不高興。

張萬壽看著趙沐的臉色勸道:「陛下還是看看吧,畢竟西涼城那邊的事情比較複雜。這個匣子是原來老靖西候專門用來給先帝呈送軍報的,那容少將應該知道輕重的,若無要緊的事情,必不敢用這個匣子給陛下呈報。」

趙沐這才接過張萬壽手裡的鑰匙把匣子打開,取出裡面的奏摺展開來看。看到開始的時候他皺了眉頭,臉色陰沉,然看到最後卻又陷入了沉思。

旁邊的張萬壽一直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新君的臉色——沒辦法,伴君如伴虎,之前還以為睿王爺是個好相處的人,如今才知道這位新主子比先帝還難伺候。

趙沐看完這封請罪書之後並沒有說話,而是緩緩地折起來又放回了匣子里。張萬壽等了半天也沒見皇上有什麼吩咐,便勸道:「陛下,該到了用午膳的時候了,您是去關雎宮陪太後娘娘一起用膳呢還是叫他們把御膳送到乾元殿來?」

趙沐沉吟片刻,方道:「朕去瞧瞧母后。」

張萬壽忙躬身說道:「那奴才叫人把午膳送到關雎宮裡去。」

「嗯。」趙沐起身,拿起容暉的那個匣子便往關雎宮裡去。

原來的德妃娘娘現如今是太後娘娘,周皇后在新皇登基的前一天落髮出嫁,說是要為先帝念經祈福,實際上是被趙沐拿住了死穴,查出了她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為了保存皇家的臉面,趙沐答應留她一命,而她也要從皇宮裡搬了出去。如此一來,皇宮之中便只有一個太后,那就是太后蕭氏。

*

關雎宮還是原來的樣子,大紅色雕六和長春圖案的長窗下,擺著一盆初開的紅白茶花,一朵花開兩樣顏色,粉白嬌紅甚是可人。蕭太後手中拿著一把小銀剪子正在耐心的修建枝葉的末梢。

「皇上來了!」門口當值的宮女忙跪拜行禮。

蕭太后聽見動靜轉身看見趙沐,輕笑道:「喲,這個時候你不忙你的正事兒,怎麼跑這裡來了?手裡拿的是什麼好東西?」

趙沐看了一眼旁邊的宮女,微笑道:「兒子這個時候過來是有件事情拿不定主意,想請教一下母后。」

蕭太后朝著宮女們擺擺手把人都遣散了,方轉身去在軟塌上落座,嘆道:「你現在是皇上了,自當乾綱獨斷,樹立君威才是。有什麼事情還能難得住你,來跟我一個老婆子討主義?」

趙沐把手裡的匣子遞上去,說道:「母后先看看這個。」

蕭太后遲疑的看了一眼趙沐之後方接過匣子來打開,一看是奏摺,又皺眉道:「軍政國事,皇上還是應該跟大臣們商量才是。」

趙沐笑道:「母后,別的事情自然要跟大臣們商量,可有關您兒媳婦的事情,總要先討您的主意才好哇。」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這茬,蕭太后立刻瞪了趙沐一眼,不滿的哼道:「皇上這話本宮可不敢當,關於你的婚事,你自己不是早有主意了嗎?」話中雖然不滿,但蕭太后還是把奏摺從匣子里取出來展開,一字一句的看下去。

趙沐又笑道:「母后別生氣,人選呢,朕自然是早就訂好了,只是這事情該怎麼辦才更好,還是要母后拿主意的。」

蕭太后輕輕地哼了一聲表示自己的不滿,卻又認認真真的把容暉的奏摺看完。

趙沐看著她把奏摺合起來放回匣子里,忙問:「母后覺得這事兒該怎麼處置呢?」

「皇上是想怎麼處理呢?」蕭太后反問。

「不瞞母后說,朕倒是覺得這是個好機會。」趙沐微笑道。

「可是,這欺君之罪可是死罪,你又該如何自圓其說呢?」蕭太后搖頭嘆道。

「欺君之罪也是她母親的事情,當時她只是個小孩子,哪裡知道這裡面的輕重?至於後來長大了不敢說……其實朕也早就知道了,也幫著她欺瞞了父皇。這般說起來,連朕也有欺君之罪啊!」

「簡直胡鬧!」蕭太后叱道。

趙沐又道:「如果撇開父皇這一層不說,單說現在。那麼朕很早就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所以說她並沒有欺瞞朕,欺瞞朕的是她的母親葉氏。而葉氏已經死了,足以抵罪。母后覺得呢?」

蕭太后輕聲嘆了口氣,說道:「你是皇上,自然你說什麼都是對的。」

「這事兒還得母后幫兒子拿主意啊!畢竟您才是兒子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趙沐笑著給蕭太后遞上一盞茶。

這話說的蕭太后心裡別提多舒服了,別人都是外人,唯有兒子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不疼誰也得疼他,不為誰打算也得為他打算。於是輕嘆道:「就按你說的辦吧,如果有人拿先帝在世的時候說話,我就說先帝當初也是知道的,只是因為喜歡淑妃,所以裝糊塗,沒把事情挑明罷了。」

「多謝母后成全。」趙沐忙起身深深一禮。

「只是有一樣,你要立她為後的話,還要一步一步的來。」想到兒子身邊以後將會有另一個女人相伴,自己再好也要排到第二位去,蕭太后心裡不免又有些泛酸,輕哼道:「就算是她這回征討北驅逐羌戎奪回西涼城立了大功,也不能成為做我大齊皇后的資本——本宮這一關她還是要過的。」

「母后說的是,兒子都聽您的。」趙沐此時只想著如何把容昭女兒身份公眾天下,除去心頭一大隱患,哪裡還顧得上後面的事情,當下午膳也沒用便拿著那隻匣子匆匆回乾元殿去,又吩咐張萬壽:「去把幾位大臣都宣到乾元殿來,朕有要事。」

張萬壽沒敢問都是哪幾位大人,反正每天來議政的那些他也都知道,於是匆匆出去安排人,去蕭正時等人府上各自通知,命六部尚書以及文華殿大學士顧大人以及被皇上尊稱為先生的謝綸謝老先生一併請到了乾元殿。

趙沐一看來的這些人,忍不住笑了:「哈哈,人倒是齊全。正好,你們大家都一起看看吧。」說著,便把容暉的奏摺往眾人面前一推。

蕭正時有著身份上的優勢,他看了看左右幾位老臣,起身去龍案上拿起奏摺來展開,大致的讀了一遍之後便失聲道:「怎麼竟有這等事情!這……這若是讓天下人知道了豈不是要笑掉了大牙?!」

旁邊眾人聞言都不知內情,各自面面相覷。

蕭正時也不把奏摺給眾人看了,直接跟眾人說:「這是原靖西候容朔的長子上的一份請罪的奏摺,這裡面說趙凝和容昀為了家裡的私人恩怨跟羌戎賊人勾結,導致西涼城一度淪陷,因為此事,他請向皇上請罪。另外又說,現如今的靖西候容昭是女兒身,是當初容家那對兒龍鳳胎里的女娃容惜。她之所以盯著容昭的名字長大,是因為她的母親葉氏為了保住自己的正室夫人之位,想出來的權宜之計!諸位,想想先帝,再想想當今聖上,我大齊兩代皇帝居然都被一個小女子給欺瞞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蕭大人,你這話就不對了。」趙沐不等其他人說話,便率先開口:「朕早就知道容昭是女兒身了,要不然當初在周皇后的壽宴上,朕也不會跟父皇說容昭是朕看中的人。難不成你們還真的以為朕有斷袖之癖嗎?」

「額,這個……」蕭正時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得轉頭看謝綸謝老夫子。

謝綸本是肅州人,以布衣的身份在皇上身邊做事,不封官,不受祿,說起話來倒是比這幾個大臣更隨意一些,也更知道皇上的心裡是怎麼想的,於是他咳嗽了兩聲,捻著花白的鬍子,說道:「這個嘛,說起來也沒什麼可驚訝的,史書之中不乏有女子上陣殺敵勝過男兒的事情,靖西候容昭雖然是女兒身,但她的功勞卻不可抹滅,老臣以為,這件事情咱們可以分開來說,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

「這話說的有道理。」趙沐滿意的點頭。

蕭正時心裡一直就不喜歡容昭,再加上自己的女兒因為這個人的緣故,執意走上一條不歸路,說到底他的心裡是懷有怨恨的,他不能恨趙沐,就只能恨容昭了。

「謝老夫子的意思是功過相抵了?」蕭正時不高興的問。

「額,老夫不是那個意思。這功勞么,不能抹掉,這罪責么……說起來,此事跟容昭並無多大的關係,當時是她的母親瞞天過海,她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麼?這件事情追根究底也是她的母親葉氏欺君。」謝綸說道。

蕭正時立刻反駁道:「」「謝老夫子這話不對,她當年小,但進京的時候卻已經十七歲了,難道不知道這欺君之罪大過天嗎?當今皇上知道她是女兒身,可先帝爺卻不知內情吧?當時先帝爺在的時候先許了他世子之位,之後又讓她帶兵出征並特旨讓他襲爵靖西候,她那個時候不應該對先帝坦承實情嗎?」

「蕭大人又怎麼知道父皇當時不知道容昭是女兒身呢?」趙沐反問蕭正時。

蕭正時再次無語,心想這才是真正的死無對證呢。

文華殿大學時,太子太傅顧憲同說道:「先帝的事情,早就蓋棺定論,若是一味的糾纏起來,只怕連恪敏皇貴妃都有過錯了。我們大家就事論事,只說眼前這件事情吧。既然謝老夫子說自古以來就有女將軍領兵打仗的事情,再加上靖西候這次北伐西征都是旗開得勝,可謂功不可沒。如今新皇登基,也正好需要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來鼓舞士氣。女子也罷,男兒也好,總歸是我大齊好兒女,我大齊的英雄人物兒。說起來,若是我大齊國有個女侯爺,正好彰顯陛下用人唯賢,任人唯才的開明政策,即便是流傳到後事,也算是一段佳話了!」

趙沐一聽這話立刻笑著點頭:「嗯,顧大人這番話正說到朕的心裡去了。」

蕭正時的心裡一陣陣犯堵,拱手問:「那陛下的意思是這欺君之罪就算了?老臣怕以後再有此事,可就不好問責了。」

趙沐斂了笑,正色道:「蕭大人,如果我大齊能再出一個容昭,也是朕之幸事幸,大齊之幸事啊!」

「這……」蕭正時心想這是要把容昭捧上天啊!

趙沐看著啞口無言的蕭正時,又微微笑道:「不過,舅父也是朕的左膀右臂。自從父皇仙逝以來,事情繁雜,每天都忙的每個消停,朕一直沒來得及對舅父說聲辛苦。我朝官職效仿前朝,理應設丞相之位,父皇在的時候,公孫丞相結黨營私險些釀成大禍,這才被抄家問罪,如今清平盛世,朕想再恢復丞相一職為朕分憂。不知道諸位愛卿意下如何?」

這種事情,自然是皇上說了算,而且,面前這些人誰不想著陞官?誰不願意自己手裡的權力更大一些?於是沒有人反對。

趙沐含笑點頭,說道:「既然這樣,那就由禮部尚書蕭大人升任丞相一職,顧憲同任禮部尚書一職。」

蕭正時大失所望之際又逢此等喜事,一顆心上上下下的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顧憲同跪拜謝恩時,他才隨後跟著跪下。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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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媚嫡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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