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先生,你該走了(一)
「我夢見自己變成了一把刀。」
「具體什麼樣?」
「木刀,刀長六十公分左右,刀體窄薄,無刃卻感覺很鋒利,兩面刀身上都刻印有『立地成佛』四字,刀柄長二十公分左右,根部刻了兩個英文大寫字母——SX。」
馮聽白的聲音雖然聽著清麗卻明顯帶了些不耐煩。
也怪不得她,這段話已經是她說的第二十八遍了。
馮聽白是個典型的無神論者,雖然別的商人總會沒事拜拜財神求求財運,可她,沒那個興趣。賺錢的辦法自己想,靠別人都不行還靠什麼莫名其妙的鬼神?呵,簡直異想天開。
不過,近來一段時間,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她總是夢見自己變成了一把刀,那刀的樣子異於普通的刀,更奇怪的是,那刀砍的人都面如死灰根本沒有活氣,而且——沒有握刀的人。
這些其實本來也沒有什麼,想想也只是自己睡眠質量不好晚上做了噩夢罷了。然而,有兩件事情讓她對自己的想法產生了懷疑。
其一,夢見變成刀后的第二天她總是感覺很疲累。其二,某天晚上她洗完澡照鏡子時突然發現自己左胸上方五公分處莫名有一團黑色印記,不仔細看的話會以為是什麼傷疤。然而,一旦仔細看,就會發現那是兩個大寫字母。
毫無疑問——SX。
馮聽白漂亮的狐狸眼一眯,烈焰紅唇微微一抿,手指甲輕輕地在紅木桌面上打著節拍:「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么?」
找了好多個心理醫生都對她的事情無能為力,只是囑咐她工作不要太累睡眠時間要充足,可這些話對她說有什麼用?多睡一分流失的錢他們出?而且,如果多睡就能解決問題她還至於找上他們?一個個腦子是灌了鉛懶得動嗎?
她手上的動作一頓,犀利的眼神定住直逼那人眼底。希望這所謂道上的人不會像那些心理醫生一樣沒用。
李治章被這利劍一般的眼神一盯,心裡頓時有些發毛。這女人美則美矣卻是個厲害的主啊,這脾性,嘖嘖,不好惹。而且,估計不好騙。
今天要是說好了,肯定能賺一筆,畢竟這女人有錢;可要是說不好……他還指不定會怎麼樣。
李治章摸了摸小鬍子,一副高深的樣子:「佛經有言:因果報應。其有三種:現報,現作善惡之報,現受苦樂之報;生報,或前生作業今生報,或今生作業來生報;速報,眼前作業,目下受報。」
馮聽白下意識一接:「我是哪種?」
「生報。」李治章聲音暗沉低啞,聽著倒是有幾分大師的感覺,「前生作業今生報。小姐你前生殺孽太重,今生惡鬼入夢尋仇報復,那木刀就是你對付他們的武器。」
「可那武器為什麼是我?」
李治章眉頭一皺,被這種在自己努力編造東西讓其有些說服力時突然蹦出的提問弄得心裡一梗。他又不是神仙怎麼知道這女人是中了什麼邪。
「我正要說這件事。嗯……那武器非得是你自己才行,惡鬼纏身除非事主本人親自對付方能成功消除惡鬼。」
馮聽白私心是不願相信這些說辭的,然而那不時出現的夢和自己身體莫名出現的字母都讓她沒法不相信這世界上是有神秘的東西存在的。
不過——
「那我前生是害了多少人,這輩子找我找個不停?」
李治章聞言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要怎麼回復就聽見了她清亮的笑聲。
這女人自坐下眉眼裡就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冷艷氣息,一舉手一投足間都有一種女子罕有的凌厲之感,生生讓人如墜冰窖。可這一笑起來,原來如此耀眼,眉目漂亮得異常明麗,比不笑時更是美上三分。
李治章心中暗忖,這要是在古代,這女人就算不傾國傾城也定是千人悅萬人捧。
「我上輩子倒是個殺人狂魔?有點意思。」
李治章這下是真心看不透了,這女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誰聽說自己上輩子是殺人狂魔還能覺得有意思進而笑出聲來?
奇怪的漂亮女人。
「你這說法我暫且聽了,錢的事——」
「李治章,你個騙子!給我滾出來!」
一個暴躁、充滿怒意的男聲突然從門外傳來,馮聽白和李治章都是一愣。
下一秒,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小年輕一前一後走了進來,那小年輕明顯是沒拉住中年男人因而落後了一步。
「馮總,抱歉,我沒攔住……」
「沒事,」馮聽白揚了揚手,「你先出去吧。」
進來的中年男人看見馮聽白臉上明顯充滿了驚艷的神色,話音頓時停了下來。
下一秒,他的聲音較之前低了許多,卻仍能聽出其中的憤怒:「小姐,你別信他,他就是個騙子!」
「你鬧什麼!」李治章看情形不對,立刻出了聲。
可這一出聲,中年男子的火氣又被勾了起來,直接就跨了幾步要抓向李治章的衣服。
馮聽白嘴角微撇冷哼了一聲連看都不看就起身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
「馮總,您出來了。」
「嗯。」
「那大師的錢……」
馮聽白沒轉頭,王昭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聽見她低沉的、好似石落水中般讓人心裡一沉的聲音:「騙子還要錢?王昭,你在我身邊兩年了,該懂得我的脾性,最好收斂收斂。」
女人高挑漂亮的背影讓王昭看得心驚,他這次是做過頭了。
「叔叔,我餓。」
馮聽白腳步一頓,轉頭四處打量尋找著這突然冒出來的童聲。
「叔叔,我好餓……」
這聲音清晰得猶如在耳邊,馮聽白下意識皺了下眉,很奇怪,那孩子明明在那個角落,就算離自己不遠,可怎麼會聽著這麼清楚。
不過,也只是一念之間,她就忽略了這個問題。
那小男孩約莫五六歲,穿戴得雖然不新可還算乾淨,但他的臉看著很小,不是那種因為年齡的小,而是看著像是餓成那個樣子的。這麼一看,馮聽白才發覺,他整個人都瘦得厲害,她表姐的孩子差不多也這個年齡可看著要比他大很多。
難怪這孩子說餓,看這模樣,怕是經常受餓。但這孩子卻不像是沒人照看出來乞討的孩子,不然他的衣服怎麼會幹乾淨凈的。可要說他有人照看,誰又會這麼狠心讓這麼小的孩子出來乞討。
馮聽白驀地一聲哼笑,她怎麼忘了,社會上還有一類人專門養這種孩子,讓他們乞討來為自己賺錢。
說實話,她馮聽白做生意也好幾年了,用這麼不要臉的手段來賺錢的人她還沒見過,這次她終於是見識到了。
馮聽白敢說,如果那養孩子的人現在出現在她面前,她肯定毫不猶豫地啐他臉上。要是糾纏的話,大不了,拿點擦皮鞋的錢砸他臉上好了。
這麼一想,馮聽白本來想給錢的心思瞬間就收了回去,自己好端端地幹嘛要給人販子送錢。
不過,有點奇怪,那孩子看著像是站了很久的樣子,小小的身體被冷風吹得瑟瑟發抖,按常理來看,不論是出於愛心、同情心或者是所謂的可憐、虛假的慈善,總會有人幫助那孩子,最不濟也會給他錢,可路過的人都行色匆匆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這真的是太奇怪了,好像……好像他們都看不見他似的。
馮聽白隨手打了個響指,斷了腦子裡的胡思亂想。她最近真是邪門了,整天想的都是些什麼東西,看來她有必要多待在公司用工作給自己清清思緒。
反正,錢多了也不扎手。
馮聽白思及此,繼續按著原計劃朝汽車走去。
車門即將關上的一瞬間,馮聽白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想法,激得她不由得猛然出聲:「別關!」
王昭關車門的動作立刻停了下來:「馮總,怎麼了?」
馮聽白沒回答他,腦子裡有點震。
不對!剛才她想錯了。
如果那個孩子被人販子控制的話,肯定會受到虐待什麼的,畢竟要製造出他可憐的假象引人同情,當然越慘越好。既然這樣,那些人販子又怎麼會好心的給他洗衣服,讓他穿的比乞丐乾淨得多。這不是在打他們自己的臉嗎?不可能,人販子沒那麼傻。
「王昭,剛才我從那個地方出來時左邊角落裡有個像是在乞討的孩子,你去看看他還在不在。」
「……好。」
在王昭看來,馮聽白絕對不是個同情心泛濫的好人,怎麼會突然說這種話,難道她真的中了什麼邪。
「跑著!」
王昭腳下一頓立刻大步跑開。
馮聽白越想越不對,身體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抓撓著她的心,警告她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劉叔,你繼續在這等一下,我下去一趟。」
「好的,小姐。」
馮聽白要去親自看看,直覺告訴她那孩子是不一般的,而且,她的腦子裡有一股力量下意識地在告訴她,她會和那孩子有交集的。
王昭越發覺得馮聽白奇怪,這地方哪裡有什麼小孩子,連半條狗都沒見到。
一轉頭,馮聽白竟然向這邊走過來了。
王昭迎了上去,呼吸因為剛才的跑步有些不穩:「馮總,你說的那什麼小孩子……」
「他被人領走了。」
王昭差點背過氣去,這話什麼意思,他這是白跑一趟啊,再說,她怎麼知道那孩子被人領走了,她看見了?
這麼一想,王昭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忍不住的嫌棄,不過他可不敢太過分,否則他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但是,馮聽白是在看哪?
王昭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只見一個大約能有一米七的女人背對著他們越走越遠。
這有什麼可看的,那女人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啊。
其實是他沒注意看,如果他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那個女人的左手離身體有些距離,左胳膊向左邊打開的角度大概有三十度,這明顯是牽著人的姿態,正常人走路如果手上沒東西手基本都是貼著身體或者插在口兜里的,因為那樣才會讓人感到舒服。沒人會手向外一直伸著給自己找不舒服,除非是牽著人或者被人牽。
但是也不怪他,他沒發現是因為他根本看不到那女人的手牽著一個大約五六歲男孩的小手。
可這些,馮聽白看的清清楚楚,她甚至看到那個女人偏頭和小男孩說著什麼,嘴角的笑很燦爛。
呵,這好人當的真是好到家了。不過,那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既然那孩子已經走了,她也沒必要再關心太多。
坐在車上的時候,馮聽白莫名地又想起了剛才的那個女人。
身高不到一米七,頭髮披肩,穿著爛大街的運動衣,走路的姿勢大大咧咧,只有露出的那半張側臉還算不錯。
馮聽白一聲嗤笑,視線轉向了窗外,那女人除了臉別的地方都不能看。
不過,她突然一個皺眉,漂亮的狐狸眼在光影中透出微微的光芒。
她什麼時候無聊到記住一個只見過背影的陌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