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紅豆沙

少年蒼白的臉漸漸泛起一絲紅暈，神情專註到近乎偏執地凝視著她。幾乎透明的銀白瞳孔中彷彿存在另一個世界，將少女全然封鎖其中。

他說：

蘇了了，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喜歡你。

你。

。

這是一場非常罕見、幾乎不存在先例的告白，在這個有abo六種性別的星球上，一名大難不死的omega男生，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望著身邊的omega女生，認真地表達自己的心意：

「我喜歡你。」

「……」

作為一個上輩子只有暗戀經驗、這輩子絕對沒想過會被「陌生同性」告白的人，蘇了了此刻的大腦簡直全線死機。等終於掙扎著重啟之後，又被滿腦子蜂擁而上的問題再度卡死。

她該說什麼？

能問的問題太多了，她甚至覺得自己只要一張嘴，一口大姨媽就能隨著無數的問題噴湧出來。但就是因為能問的太多，反而讓人覺得無從開口。

甚至可以說，有些問了也沒什麼用，或者問了也得不到什麼答案。

你不是omega嗎？

兩個omega……柏拉圖？

你是『這個世界的』同性戀？……媽呀這個性別到底怎麼算（喂

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我們以前見過？

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為什麼會自殺？

你是怎麼進入天樞的？

你……？

……

再想下去，似乎有騙字數的嫌疑了呢_(:з」∠)_。

無比凌亂的少女強行將自己從「十萬個Tellmewhy」里拔嚳出來，看到對方有些複雜的、似乎期待回應又似乎害怕拒絕的神情。她深深的吸氣又呼氣，覺得目前首先要做的，就是給予一個確切的答覆。

雖然被美人這樣注視的時候，有點說不出口==但無論如何，這告白也太奇怪了。

發生在兩個omega之間，無論從生理還是心理的角度上來說，都是……非主流到畫風飛出去的情況。

這和地球上的同性戀有些相似，但又並非同樣的性質。

眾所周知，作為稀有性別的omega，只有和alpha的結合才能保證後代百分之九十九是alpha或者omega。如果選擇beta做伴侶，生下beta的概率則高達百分之八十以上。

雖然如今礙於自由選擇權，大家不會將這種說法擺在明面上，但這畢竟不是社會的主流。就像蘇了了上輩子的世界對同性的態度，大多會被家庭和親友所反對。

更何況，只有被alpha完全標記的omega，才會杜絕發情期時那種無差別的、大範圍的信息素吸引。對於無法達到完全標記的beta來說，即使有少數因為感情走到一起，後來也很容易受到其他alpha信息素的誘導，進而關係破裂。

——上面那些都是官方的說法，也是任何一對aa、bo結合時親友拿來勸諫的話（由於各種原因，oo的情況基本沒有）。

蘇了了相信，自己能拿出無數類似的借口來拒絕對方；但她更加清楚，這些所謂的借口，都不是她拒絕的真正原因。

說白了，作為一個長在omega殼子里的地球人，曾經的二十幾年價值觀就像金鐘罩一樣堅♂挺。她對abo上下攻受的順序並沒有任何意見。只要不危害他人，相愛就是兩個人的事情。

是的，其實她拒絕的原因很簡單——她和對方，只是剛剛認識而已。

「抱歉，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她看著對方，「我對人臉的記憶一向很好，所以基本能確定，我們以前沒有見過吧。」

少年的眼神有種小鹿一樣的誠懇：「我對你，一見鍾情。」

「……」

這實在是個槽點多到無法吐槽的回答，卻一瞬間壓死了蘇了了廣大問題中的一半。

……她竟無言以對。

本著不能否認對方任何情況下的感情的原則，戀愛經驗為負的少女努力將自己腦中「在半空中做自由落體的時候喜歡上了她」的畫面馬賽克掉，用非常誠懇的神情和他對視：

「可是，這太意外、也太突然了，說實話我現在還是懵的。」她誠實的說，「但無論如何，即使排除同為omega這點，我也不……」

「不」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她的眼前忽然一花。然後胳膊感受到外來的拉力，下一秒發現自己被帶倒在床上。

準確的說，是被顧煜伸過來的胳膊一拉，上半身以「or」的姿勢，橫在床上。

胸著床，下面正好是對方的大腿。

……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麼軟，呃，不是說胸。

話說，這恢復速度真給力啊=_=#

「對、對不起……」似乎沒料到她這麼「弱不禁風」，少年有些慌張的試圖坐起來，卻被牽扯到未愈的傷口，「嘶……對不起、那個，能不能請你先保持這個姿勢？我、我就說兩句話……」

蘇了了：「……」我能說不嗎？

沉默三秒后，看著對方慘白的臉色，她妥協了，「說吧，說完我去叫護士。」

顧煜的眼睛亮了亮，放在被子上的右手卻因為緊張，指節間互相摩擦糾纏起來。他低著頭靜靜地看著她，剛要開口：「……」

一陣悠雅的提示音響起，是蘇了了的通訊器。

蘇了了：「……」

顧煜：「……」

「抱歉，我接個通訊，先叫人來幫你看看傷口吧。」

顧煜點了點頭，似乎有些失落。

蘇了了按了床頭的呼叫，然後獨自去了陽台。

她最初以為是副院長那邊準備給顧煜檢查身體，仔細看了看，卻發現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

「喂？」

「了了，」一個熟悉的男人的聲音從通訊那頭傳出來，聲音中有種隱隱的焦慮，「你現在在哪？」

「……醫院，天樞綜合醫院。」

「你怎麼在醫院！怎麼了？」

男人瞬間加劇了激動程度的聲音，讓蘇了了心裡生出幾分愧疚。她連忙補了一句：「沒事兒，我一個朋友受了點傷，來看看他而已。」

「……呼，」男人微微出了口氣，聲音有些低啞，「那你現在，來二樓一趟吧。」

二樓？

蘇了了在腦中轉了一圈，他們現在的地方是三樓，專門負責omega的外科問題。而二樓同樣是外科，不過是alpha的。

她瞬間就想到了最大的可能，聲音也有些發緊：「是……黎哥哥怎麼了嗎？」

男人——也就是蘇了了的「母親」——沉默了片刻，最後發出沉沉的一聲嘆息：

「阿堯他，就在一兩個小時前，不明原因的……從學校頂層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