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那天,門口的騷動的確是青龍幫的人製造的,只不過他們還沒動手,就被提前潛伏在那的警察黃雀在後地全部捉拿歸案,後來發現其中還有一個堂主,兩個壇主,可謂是收穫頗豐。
這些江月照都無從得知,她很快被檢察院來的車接上送回了燕城監獄。
監獄里的日子,忙碌卻枯燥無味,不過她喜歡這樣的生活,沒空去想其他的有的沒的。
一天中唯一的空閑時間是每個傍晚的晚飯前,她可以有一個小時的時間看看書,這個以前她很不屑「浪費時間」去做的事情,現在成了她唯一的愛好。
在妹妹的手機里有個書單,她幾乎把書單里所有的書都看了。
印象最深的,或者說,對她影響最深的一本是ManyLives,ManyMasters.作者是一個心理醫生,在接觸到那幾例特殊的病例前,他一直是學院派,崇尚科學的堅定擁護者,可在那之後,他覷到了死後的一角,他開始了關於生命的前世今生、輪迴的研究。
如果是真實的,她願意相信是真實的,那麼下輩子她還會跟她今生的親人相聚的。
或許不用等下輩子那麼久,他們總會相聚的,很快。
這個信念在江月照讀完這本書後刻存於她的大腦中,她在想曾醉墨在最後的那段時間是不是也跟她一樣堅信呢?
是的話就好了。
日復一日的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兩年過去了。
有一天早上,江月照洗漱完,抬起頭,臉映在蹭亮的玻璃里,她和鏡子里的自己的目光對視,眼下竟然有細紋若隱若現,她好像不認識自己了一般呆怔了片刻,然後垂頭自嘲一笑。
浮華褪盡,她江月照也不過如此。
這日早操畢,她回到房間,門開的瞬間動作頓了頓,床頭擱著一隻卡其色的小箱子,和之前無數次一樣的眼熟,這種箱子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在她房間一次,有時大,有時小,取決於裡面裝的東西的大小。
從兩年前到現在,最開始的時候,她知道這違規違制的東西是誰送進來的,她拒絕去看,直接把它扔出了房間。然而第二天,它又出現在她房間了,這回乾脆掀開了蓋子,有種勢必要她看到的狠勁。
江月照有點無力,她擔心如果這次她再不收,下次很可能是李指導親自捧著東西送到她跟前……想想這場景,她就不寒而慄。
這監獄里裡外外都有他的人,江月照明白要跟他對著乾的話,在她沒走出這棟高牆前,是沒任何勝算的。
於是她順服的收下了他每次寄來的東西,裡面的東西有時候很能觸動她的記憶,有時候卻莫名其妙,可後來她想想,那莫名其妙中也是有心機的,他在告訴她他現在都在幹什麼……
久而久之,時不時的收到他寄來的箱子竟然也成了習慣。有時候時間隔得長了點,還會惦記。
所以習慣真可怕。
箱子有時幾天出現一次,有時天天出現,基本一個禮拜肯定會來,但有一次,隔了一個多月它都沒來。
江月照猶還記得那一個月,她從開始的淡定,到後來的焦慮,無論手頭在做什麼事都老是想著為什麼還沒來?發生什麼事了?直到終於收到了箱子。
那次,她捧著那隻箱子心想,它的主人從什麼時候開始,能那麼輕易的掌控她的情緒了?
挺可笑的是到現在,她依然無法心無波瀾的看著這箱子的到來。
在門口立了半晌,江月照推門走進去。
她還狀若無事的換好衣服,然後才緩緩走到床邊,掀開蓋子,她整個人呆了一瞬。
躺在箱子裡面的是一串纏臂金,柔柔的金光一圈圈地映射出來,美輪美奐。
江月照見過多少好東西,當然不至於被一串纏臂金給震住,震住她的是她見過這串纏臂金,而且…還戴過……
記憶紛沓至來,一幀一幕地在她腦海里回放,江月照臉微紅,撒氣般地將那箱子一推,心裡暗罵。
長進了啊,臭小子!
何以致拳拳?綰臂雙金環。
對於江月照這種11歲就去英國念貴族學校的人來說,當然不懂這些文縐縐的詩句,但是有人教她懂。
……
「我出東門游,邂逅承清塵。思君即幽房,侍寢執衣巾。時無桑中契,迫此路側人。我既媚君姿,君亦悅我顏。何以致拳拳?——」一字一頓,好不容易艱難地讀到這裡,手中的宣紙卻不期然的被人抽走。
江月照朝來人怒目瞪去,結果卻發現他耳尖紅紅,很是詭異,她稍稍回想了下方才那首詩的字眼,長長的「噢~」了一聲,拖長了懸念,才輕笑道:「我還當你練字練的什麼正經內容,原來是淫-詩-浪-詞~」
顧城聽了臉騰地紅了,這回直接紅到了脖子根,他又是羞又是氣的道:「胡說!這是魏晉時期的《樂府詩集》!才不是什麼……淫詩浪詞。」說到這裡,他大大降低了音調。
「哦,不好意思啊,我中文文化水平不高,理解有誤。」江月照半點不慚愧的承認道,然後話鋒一轉,特別好奇寶寶的問道,「不然你給我解釋解釋,這幾句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呢?」
顧城好騙,看她似是誠心相問,便暫且擱下所有令他難堪的情緒,「這是一首定情——嗯,詩。」
他朝江月照瞟了一眼,剎車晚了,她果然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好在她並沒有開口說話。
顧城清了清嗓子,先大致簡析了下:「詩的視角是一個女子。是講她私下愛上了一個男子,將自己的飾物送給他致意,而男子卻失約了,她感到十分悔恨的故事。」
說完他看向她,意思是有沒有什麼問題,江月照不置可否,示意他繼續。於是顧城開始逐字逐句的給她翻譯——
「我從東門出去遊玩,不經意間遇到了你。
「我對你一見傾心,心中一下子就有了以身相許的念頭。
「我願意在你入室就寢時在一旁手持衣巾,伺候你更衣入睡。
「當時我們沒有約會,因為我怕讓路旁人看見。
「我愛慕你,你也喜歡我。
「用什麼表達我眷戀之意呢?
「纏繞在我臂上的一雙金環。
……」
江月照聽得似懂非懂,鼻子微微皺起,顧城猶豫掙扎了一下,停了下來,「你等等。」
在她沒反應過來之際,顧城就消失得不見人影,十幾分鐘后,他氣喘吁吁的回來,手捧著一隻盒子,那盒子一看就好木頭雕成的,那麼好的木頭,竟然只是用來盛東西的盒子,這讓江月照不由的好奇盒子里裝的是什麼東西。
顧城將那木盒對著江月照的面,緩緩打開了——
瞬時金光映眼,江月照驚訝的微微張大了嘴。
那是非常漂亮又非常古典的首飾,像是一圈一圈的手鐲連在了一起,耀眼到人的眼睛發暈。江月照從來沒見過這種首飾,「這是什麼?」
「這就是纏臂金。」
江月照還暈著,目光不離那手串,「嗯?」了聲。
顧城抿了抿唇,「何以致拳拳?綰臂雙金環。」
「雙金環就是這個嗎?」
「好美啊!」江月照由衷的讚歎道。十六歲的江月照還是很容易被漂亮的東西迷了眼的,於是她很快眼珠子一轉,「這是你家的寶貝吧?多少錢?開個價,我要買下!」
木盒「啪」的一聲乾脆利落的合上了。
顧城臉上沒了笑意,「不賣。」
江月照也不高興了,直起身微微拉開距離站好,「為什麼?雖然我看得出來這是個有點年頭的寶貝,但看它表面的氧化附著,至多不會超過500年,如果它不是某個皇帝妃子用過的東西,就按古董行業界的標準價來看,一百萬人民幣,買下你這個手環,綽綽有餘了!」
顧城卻突然來了氣,「你懂這首詩的意思么?你懂纏臂金的涵義么?!」
說完少年抱著木盒怒氣沖沖的就跑了。
留下財大氣粗人傻錢多的江大小姐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
然後,
後來的後來,
當她再一次來到了群山環繞的這個寨子里,她的人生境遇已全然不同。
更不同的是,這一次,那個少年打動了她,以男人的身份,以男人的魅力。
那一年,她20歲,他18歲。
也許是他的錯,輕易愛上她,讓她不知不覺滿足被愛的虛榮。
也許是月亮的錯,那晚的月色太過迷人,才會在剎那之間,讓兩個人亂了分寸。
第二天早上,她醒來時,手腕上涼涼的,低頭一看,正是四年前她念念不忘的纏臂金。
彼時,她已經懂了纏臂金的涵義,就像現在,她懂,所以她不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