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開杵門子
?何向東下場,方文岐和黃華上場,在畫好的鍋內站好,抱拳拱手
「相聲藝人方文岐。」
「相聲藝人黃華。」
「向我們的衣食父母致敬……」
藝人鞠躬,觀眾鼓掌。
方文岐逗哏,黃華捧哏,傳統相聲裡面捧哏藝人是站在桌子裡頭,捧哏捧哏,你要是捧著逗哏的說的,所以站在桌子裡頭也是為了把更多的舞台和注意力交給逗哏藝人。
愛看相聲的都知道,捧哏演員永遠都是側著身子站的,沒有誰是直面觀眾站的。這是因為捧哏是要起到一個承接逗哏演員和觀眾的作用,他要時時刻刻關注到逗哏演員和觀眾的情況和狀態,以便做出調整。
相聲行內有話是三分逗七分捧,這絕對不是抬舉捧哏演員,以前都是捧哏的都是師父、師爺、師大爺,最不濟也是個師哥。
人家是要對這段相聲比你逗哏的還要熟還要懂還要會的,才給你捧哏的,這樣就算逗哏在舞台上表演岔了,他也能給你兜回來,一個好的捧哏演員是非常重要的。
在開始,一場演出下來分錢的時候,捧哏演員拿的是大份兒,逗哏拿的是小份。後來隨著很多逗哏演員成名立腕,他們便覺得這些觀眾都是沖著他的名聲來的,又不關捧哏的什麼事,慢慢的捧哏演員拿的反倒是小份的錢了。
為了地位和金錢,許多合作很好的逗哏和捧哏演員都鬧翻了,相聲界也損失了不少人才,名利害人啊。傳統相聲裡面還有專門的一個段子《論捧逗》便是來說這些事情的。
的確逗哏演員成名立腕的很多,但是這裡面捧哏演員絕對功不可沒。在相聲表演中,捧哏是捧著逗哏的說的,讓逗哏有更多的表演機會。
唱個太平歌詞,人家就算唱的比你好,也不能唱,要把舞台留給逗哏演員。說段貫口,逗哏的說的熱鬧,捧哏看的是動都不敢動,他不能分散掉觀眾的一點注意力。
長此以往,逗哏的紅的可能性當然比捧哏的大了,成了腕兒的逗哏演員卻有很多不認前賬,反而瞧不起捧哏演員了,實乃不該。
捧逗之間的關係,有「子母哏」和「一頭沉」之說,子母哏是捧逗演員之間互為捧逗,以逗樂為主。一頭沉以逗哏演員說為主,捧哏演員配合為輔。
其實按照相聲的藝術水平來說,方文岐是遠遠超過黃華的,但是黃華卻是給方文岐捧哏,原因也很簡單,黃華不會逗哏,他說不了,只會捧,方文岐倒是捧逗俱佳,他可是相聲十二門功課學全了的人物。
方文岐道:「你爸爸說了,來快叫一聲『爸爸』,叫誰誰死,我倒是要看看你這孩子到底是誰的,把我舅舅給嚇得啊。」
黃華道:「您少胡說八道了,這根本不挨著。」
方文岐又說道:「你爸爸又說了,『來快叫爸爸,我看誰死了,來,必須喊。』你喊了一聲爸爸,結果你爸爸沒死。」
黃華也樂了,說道:「你少來這套,死的是你舅舅吧。」
方文岐搖頭道:「不是,我舅舅也沒死,死的是妙峰山寺廟裡面一和尚。」
黃華一推方文岐道:「我去你的吧。」
兩人表演的是傳統相聲《拴娃娃》,涉及倫理哏,被主流界攻擊和禁演,不過這兩人在街頭賣藝倒是沒人管這個,而且現場觀眾反響很好,已經表演完了,掌聲還是雷動,叫好聲不絕於耳,方文岐和黃華連連鞠躬,致謝觀眾。
此時,何向東也拿起了一個小笸籮,他是負責打錢的。像他們這種撂地演出,或者是在小茶館小書館裡面說相聲的,都是演完一段,打一回錢,大劇場裡面是憑票入場,先給錢才能進,這是有所不同的。
撂地演出還有一個諧稱,叫「雨來散」,颳風減半、下雨全完。露天環境沒遮沒當,颳風下雨了,聽相聲的人都走了,你找誰打錢去啊,民間藝人作藝非常不易。
打錢行話叫「開杵門子」,打第二回錢,叫「開二道杵門子」,基本上開完幾道杵門子,相聲也就結束了,藝人也可以收拾東西回家了。
何向東拿著小笸籮走到觀眾跟前,邊走邊說:「爺們幾個說段相聲不容易,水平可能一般,但是精氣神是足的,咱們也是賣了力氣的。沒有別的,場里場外,兩老一少,各位老大,學徒我腳踏實地,城牆高萬丈全靠朋友幫,你諸位都是南走一千北走八百,扎一刀冒紫血,咯噔咯噔的好朋友。我們本事不高,但是也是指著這個吃飯的,您諸位方面的給個三瓜兩棗,回到家裡去,端起粥來,也不忘您的好處。」
開杵門子也是相聲十二門功課之一,這門手藝可簡單不了,是要靠師父親身傳授的,想讓觀眾把兜里的錢拿出來可不是簡單的活。
所以就專門有打錢的生意口,用話來拴住觀眾,行話叫「綱口」,何向東說的那段就是。相聲門內有這麼一句話,杵門子是金子,綱口是銀子,活頭兒是銅子兒。以此來說明打錢的重要性,因為你沒錢活不下去啊。開杵門子也有厲害的,東北的相聲前輩於春明一回能開六道杵門子,讓同行很是佩服。
當然有誇的就有損的,在打錢的時候,就有人想跑,他一跑就會帶著別人一起跑了,剩下的人也會受影響都不給錢了,那藝人就要餓肚子了。
所以損人的話就出來了,比如:「哥幾個伺候您一場不容易,許您白瞧白看,您要是扭頭走不要緊,萬一給人群撞出一個窟窿來,那就是家裡死人,您行大,回去著急奔喪,搶孝帽子戴。」這種損話的綱口叫「刮綱」,說自己困難說好話的叫「腥綱」。
還有聰明的藝人會先使一「栓馬樁」,拴馬樁,顧名思義就是拴馬的樁子,讓你走都走不了的,一般藝人會用手比出抓王八的姿勢,說:「列位,咱這兒有位這個,他太太和別人好了,但是人家在咱不能說出來是誰,不然人家要急眼。他這就要走,等他走了,我就告訴您諸位這人是誰。」這話出來,人家就是站到死都不走,不然帽子就得綠了。
「受累了,辛苦您了。」
「受累,受累。」
「沒有君子不養藝人,沒有您不聖明的,受累,受累了。」
何向東對著觀眾一一打錢過去,碰到硬是不給的,他也沒有強求。按理說他們賣了力氣說了相聲,觀眾在底下也聽得熱鬧,享受了服務,就應當要支付費用,可就有那種佔便宜不肯給的,非要聽免費的,你也沒轍。
最可氣的就是有享受服務不給錢的還去諷刺那些肯給錢的觀眾,沒有君子不養藝人,沒有這些肯給錢的衣食父母,藝人們都餓死了,他們都上哪聽相聲去啊。
打了一回錢,何向東看了看笸籮裡面多是一毛兩毛的毛票,偶爾有個五毛的,罕見見到有一個塊錢的了,攏共有大概四五塊錢了,今天收入已經不錯了,何向東看看師父,說了聲:「大概載、中。」行話,載是四,中是五,就是收了大概四五塊錢的樣子,是不能直接說多少錢了,不然觀眾一看你掙錢了,那接下來我們不給了,那就沒轍了。
方文岐沖他點了點頭,意思是不用開二道杵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