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與你共我(1)
第220章與你共我(1)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到法弘寺做法事那日,宮裡傳來消息說建平帝已經陷入昏迷,沈徹急急地入了宮,紀澄只好一個人前往。
這法弘寺的香火也算十分旺盛,所以寺里舉行法事時,寺前的那條街上小攤小販雲集,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紀澄乘坐的馬車剛駛入寺前的那條街,就險些被一個衝出來的老婆子給嚇得驚了馬。
馬夫跳下車就要去趕那老婆子,紀澄卻在馬車裡聽見那老婆子道:「不知二少奶奶還認不認得我?」
紀澄掀開車簾望出去,對那老婆子的臉一點兒印象也沒有。這老婆子生得並不像中原人,倒像是突厥人,紀澄實在不記得在哪裡見過她,只是那聲音聽著倒是有些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你是……」紀澄疑問出聲。
只聽那老婆子低聲道:「我是扎依那。」
紀澄大吃一驚:「你怎麼……」
「少奶奶可否借一步說話?」扎依那道。
儘管如今扎依那變成了白髮蒼蒼的老太婆,紀澄卻還是不敢掉以輕心:「我們沒什麼好談的。」紀澄放下帘子道。
扎依那笑了笑:「少奶奶可知道,當初凌子云的行蹤是誰泄露給我的?」
紀澄沒有吭聲。
「如今我都這副模樣了,武功盡廢,手無縛雞之力,對少奶奶再無威脅,少奶奶何須怕我?」扎依那道。
紀澄本不欲搭理扎依那,這個女人出現必定沒安什麼好心,可說的那句話卻敲在了紀澄心上。
紀澄也曾懷疑過,凌子云身在大秦軍營,他是糧草官,按說行蹤不該那麼容易被扎依那知曉。可她當時以為扎依那在草原上植根多年,勢力無孔不入,所以雖然懷疑,卻並沒有往心裡去。
此刻聽得扎依那提起此事,顯然就是另有內情,紀澄明知自己不該聽,可還是戴著兜帽下了車。
「少奶奶真是越來越年輕,我卻是垂垂老矣。」扎依那感嘆道。
紀澄冷冷地看著她:「有什麼話就直說,我沒有工夫陪你瞎扯。」
扎依那笑了笑:「我本來也和少奶奶一樣,如花似玉的模樣,少奶奶可知道是誰害我變成今天這副模樣的?」扎依那並不需要紀澄回答她,「那個人可真狠心,廢了我的武功不說,還對我用了毒藥『時光流逝』,將我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紀澄對扎依那的處境可一點兒也不同情,只冷眼看著她。
「不過少奶奶也別得意,你那郎君算計的人可不止我一個。」扎依那朝紀澄扭曲地笑了笑。
紀澄都不知道扎依那是何時溜走的,直到桂圓兒進來叫她,說是做法事的時辰快到了,紀澄才回過神來,起身上了馬車。
紀澄也知道不該去信扎依那的話,可扎依那的話像在她腦子裡生了根一樣,不停地重複。
真的是沈徹將凌子云的行蹤泄露給扎依那的,甚至也是他將凌子云誘出征北軍軍營的嗎?
儘管紀澄不願去相信,可那的確是沈徹做得出來的事情。因為許多事情都湊巧在一起了,偏偏就在她拿到解藥的時候,扎依那抓住了凌子云,而之後的事情就更為巧合了。
按照扎依那的說法,沈徹是想借她的手弄死凌子云,弄死自己的情敵,可在紀澄想來並非如此。沈徹何其聰明,他肯定知道凌子云死了,自己會一輩子惦記他,對他內疚一生,而他想要做的不過是將凌子云徹底從她心裡拔除而已。
所以就在凌子云中了毒又身受重傷九死一生之時,那麼巧,紀澄她們很快就遇到了馬神醫。
儘管馬元通將她狠狠地罵了一頓,可紀澄隨便威脅他一下,那威脅甚至毫無根基,馬元通就真的救了凌子云。
當時紀澄只以為馬元通是醫者父母心,不會見死不救才救的凌子云,到後來她知道得越多就越明白,馬元通可不是隨隨便便就會出手救人的人。
然而紀澄之所以從沒懷疑過沈徹,卻是因為她從沒想過他的膽子會大成那樣,他自己命在旦夕不說,連國之命運也握於那一戰,他卻做了一次最大的賭博。
如果沒有扎依那後來的解釋,紀澄也猜不到沈徹的動機,自然不會懷疑他。
可是扎依那一上來就問紀澄是不是在守活寡。原來沈徹練的功夫和喆利是同樣一門,這並不意外,他們本就師出同門。
而修習這門功夫的男子不能近女色,卻又需要女色誘出慾望,以克欲而堅志修身,修至大乘則視紅顏為枯骨,從此心境通明,不染塵埃,是為九轉登極。
這讓紀澄一下就想到了以前的沈徹,在紀澄的印象里沈徹是十分清凈自修的,於夫妻之事並不太熱衷。那時候他們還沒成親,沈徹多數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就在每一次紀澄以為沈徹會忍不住的時候,他卻出人意料地抽身離開,同如今簡直兩副模樣。當時紀澄懵懵懂懂,如今被扎依那一說,卻是一下就明白了。
那麼為何沈徹現在不用再克欲自持?紀澄自然沒有去問扎依那。
扎依那卻說起了霍德與喆利死前的慘狀。
「他們的屍體我悄悄去看過,都是內力枯竭而死。我那時候才敢肯定,一切都是沈徹的算計,我們全中了他的圈套。平時霍德和喆利哪裡敢打他的主意,可一旦得到他武功失去一半的消息后,這兩人自然要對他窮追猛打,他才能將他們兩人從草原深處誘出去擊殺,而且還吸幹了他們的內力。你不是習武之人,不會明白他們對武藝的追求,你以為你的郎君是真心對你的嗎?你不過是他練功的工具而已。」
扎依那說的話不無可能。草原是霍德和喆利的大本營,即使以沈徹的能耐也未必能將其一網打盡,他這一招苦肉計,反而大奏奇效。
紀澄簡直不敢往深了想,如果那真是沈徹的苦肉計,順帶算計了凌子云,那麼當初她中半日散也是沈徹算計的嗎?
紀澄只覺心底冰涼,有太多的疑問需要沈徹來解答,她卻怕他不肯說實話。他編了那麼多謊言來騙她,她都不知道什麼該信什麼不該信了。
紀澄為這件事內疚自苦,不惜自我放逐,而沈徹更是對她心存芥蒂,折磨了那許久,若是最後證明全部是沈徹的算計,那她該如何自處?
因為不太想面對沈徹,法事完了之後紀澄並沒急著回府,反而去了寺院後面的客房,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屋子裡發獃。
不過沈徹到得很快,紀澄並未坐太久,就見他打帘子進了門。紀澄知道他在自己身邊肯定安插了人,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稟報給他。不然按道理,這會兒他該忙著宮裡的事情的,建平帝病危,他得坐鎮主持靖世軍的大局,不能叫有心人趁著皇帝昏迷而渾水摸魚。
紀澄一見沈徹露面,就知道他一定是心虛了,也一定知道了扎依那跟自己說了什麼。
紀澄冷著臉不說話,也不看沈徹。沈徹卻像個沒事兒人一樣,輕輕捏了捏紀澄的臉頰:「怎麼了?一副不開心的樣子,誰欺負我們家阿澄了,我去替你教訓他。」
紀澄拍開沈徹的手道:「你心裡清楚。」
「我清楚什麼呀?」沈徹好笑地看著紀澄,在她旁邊坐下。
紀澄轉頭看著沈徹的眼睛道:「你能告訴我扎依那說的都是真的嗎?」
沈徹學著紀澄眨了眨眼睛:「我怎麼知道扎依那對你說什麼了?」
紀澄拔高嗓音道:「你會不知道?你還有不知道的?這天下還有你算計不到的事情?」
沈徹對紀澄比了個「噓」的動作,意思是她聲音太大。
紀澄也知道這是在外頭寺里,不是在家裡,因此克制住脾氣,重新坐定不說話。
「阿澄,你這樣聰慧,應該知道扎依那對我們心懷不忿,她的話你能相信幾成?」沈徹柔聲道。
「我沒有相信她,所以我在等你親口替我解答。」紀澄緩緩地道。
沈徹看著紀澄的眼睛道:「那好,你問我答。」
「絕無虛言?」紀澄問。
「絕無虛言。」沈徹點點頭。
紀澄看沈徹如此坦蕩,想問的話就有些難以啟齒了,她別開頭不看沈徹,垂眸道:「扎依那說子云的行蹤是你故意泄露給她的,是不是?」
其實事情已經過了那麼久,所有的痕迹都已經消失無蹤,即使沈徹否認,紀澄也查不到任何證據。
「是。」
紀澄難以置信地看向沈徹,他居然承認了,就這麼簡單幹脆地承認了!
「即使我說沒有,你心裡其實早就已經不相信我的話了,是不是?」沈徹看著紀澄的眼睛道。
紀澄別開頭不看沈徹,低聲應道:「是。我心裡早有懷疑,扎依那不過只是證實了我的猜測而已,可是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你說呢?」沈徹不答反問。
「你真可怕。」紀澄道。
許是聽見紀澄如此說有些生氣,沈徹道:「你這樣說話有些不公。你心裡尚且不許我留戀方璇一星半點,難道我就能容忍你心裡一直惦記著凌子云?你們青梅竹馬,卿卿我我,被我撞見的那次你們在做什麼?更何況還有我沒撞見的。我心裡割捨不了你,就只能讓你割捨他。」
紀澄一下就想起了那次在晉北,被沈徹在寺里撞見凌子云親她的事情來,這件事果然一直記在沈徹心裡,無法善了。
「我的確容不下你心裡有方璇的影子,可是我對方璇做了什麼嗎?而你呢?」紀澄反駁道。
這個嘛,沈徹只好摸摸鼻子:「因為你是善良的小仙女兒啊。」
紀澄白了沈徹一眼。
沈徹握住紀澄的手道:「阿澄,我很感激你費盡千辛萬苦去替我取解藥,只是當時如果我服下解藥,霍德和喆利一定不會傾巢而出,所以我就設了一個局。」
「剛好可以一石二鳥,是嗎?」紀澄冷笑道,「所以你早就料到我會救子云是不是?」
「是。」沈徹點了點頭,「我說過,你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凌子云死在你面前的。」
紀澄的眼裡流下兩道清淚:「所以你正好趁機讓我用一顆你並不需要的解藥償還了子云的情意,然後你再以此為名反過來折磨我?」紀澄只要一想到那幾個月心裡的痛楚就恨極了沈徹,「你就不怕我當時真的死掉嗎?」
「我害怕,所以我讓人四處去找你。我早就後悔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感激賽亞一家人。」沈徹道。
紀澄冷笑連連:「那你找回我之後為什麼那樣對我?」
沈徹苦笑一聲:「阿澄,我也是人,我會有自己也掌控不了的情緒。我做了那許多事情,就是想和你和和美美地在一起。可是我沒想到,你在那件事後會選擇離開,而不是回到我身邊來。其實理由你我二人皆心知肚明是不是?」
紀澄不語。
沈徹卻容不得紀澄迴避:「你上次解釋的那許多理由只不過是借口而已。你真正逃避的原因是為了將扎依那送到我身邊是不是?你或許是真的不願意看到我和她在一起,但更重要的是你怕你一出現,我會拒絕扎依那是不是?」
紀澄不得不承認,沈徹說的都對。她的確怕沈徹意氣用事而拒絕扎依那的幫助,現在想起來可真是天真,沈徹本就不需要扎依那幫助,她卻是枉做小人了。
「我心裡難受得厲害,我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把你推給其他男人的。」沈徹道,「我恨你對我沒心沒肺,所以就想逼著你低頭,逼著你承認我對你有多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