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幽暗深邃的地穴里,一個男人半昏半醒的跪在中央。
他雙膝分開,兩隻手高高吊在半空中,整個面孔的神情又痛苦又隱忍,細細的鎖鏈將他皮膚勒得發紫,穿過他的枇杷骨和大/腿,每動彈一下,就好像被冷刀子刮骨一樣疼痛難忍。而他身體原本就受傷頗重,此刻再經過這樣的折磨,全身上下幾乎皮開肉綻,沒有一塊好肉。
耳邊水聲不斷響起,有水珠一滴滴的落下,整整一天,男人就一直保持跪地的動作被束縛在此處,開始他還可以勉勵自己忍耐,靜下心默數他在這個地方待了多久,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漸漸變得焦躁易怒起來——燥熱的地穴猶如烈火焚燒,在這裡多待一秒,都好像待在熔爐一般,這不是尋常人可以經受的痛苦。
全身上下火辣辣的痛,唯獨臉上有一點清涼,男人乾渴的不行,但無奈自己不得動彈,只能任憑水滴落在臉頰上,地面上,身體上,卻永遠不能落在口中。
這時,一個白色的身影慢吞吞的走進來。
「紫鉞魔尊。」來人輕輕的笑道,聲音帶了點慵懶散漫。「怎麼?你還是什麼都不肯說么?」
紫鉞睜開眼睛,強壓下臉上痛苦的神情——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在這班人面前示弱的,他咬牙切齒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兇狠的向前吐了個唾沫,「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我開口?呸!做夢去吧!就你們這種小手段,我紫鉞還不放在眼裡!」
自從紫鉞醒來,得知自己內丹被映月挖走以後,他就突然發現自己徹底受於人了,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來頭,居然找了這樣一個煉獄囚禁他,對他每日不是百般折磨,就是嚴刑逼供,想從他口中得知魔界的具體入口。
現在他這幅尊容如果被容小少爺看見了,一定會大吃一驚,紫鉞哪裡還有最初見面那副乾淨整潔的模樣,現在的他狼狽的很,比起街頭衣裳襤褸的乞丐也差不多了。
來人是個年輕男子,身穿一身白衣,這幅裝扮和黑黝黝的地穴顯然是格格不入。見到紫鉞猙獰的臉色他也不懼怕,反而又是一聲輕笑,「你不肯說,無非是覺得我們不能拿你怎麼樣,頂多直接殺了你,你一了百了。而你若說了實情,卻是有人會來將你千刀萬剮,你更懼怕這樣,對不對?」
紫鉞低頭不語。
對方臉上笑意加深,「魔尊啊魔尊,你怎麼知道我就能讓你一了百了呢?你怕有人對你報復,怎麼不怕我的手段呢?」
紫鉞臉色瞬間變白。
來人卻依然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態,眉眼之間愜意的很。他推來一輛小車子,上頭放滿了黑漆漆血淋淋的刑具,烙鐵,鉤子,細針……等等,玲琅滿目,應有盡有。白衣男子嘴角彎了彎:「我們開始吧。」
……
茶室里,容百勝抬起手品了品手中的香茗。
容奉在一邊侍奉左右,一邊心裡暗暗心焦,那位妖族的明德鳳君早已在大堂里等候多時,然而自己父親仍然氣定神閑的坐在室內,並沒有出去會客的意思,也不知道容百勝這種把人晾在一邊不管的做法會不會惹得鳳君心懷不滿,萬一對方因此覺得受到怠慢,負氣離去,就顯得容家太沒有禮數了。
但他卻不敢催促容百勝,容百勝做什麼自然有他的打算,容奉不敢過多猜測他心裡的想法。容百勝之所以能把姬合晾在一邊,正是因為他是容家的家主,說一不二,有這個資本,容奉雖然著急,卻也別無他法,只能能靜候一旁,等容百勝什麼時候心情好再去見人。
至始至終,容奉都不敢對容百勝開口說什麼規勸的話。
實際上,容奉對這個父親的感覺也十分複雜,敬畏遠多於其他,容百勝是分神期後期的修士,也是一手將容家帶入輝煌的男人,就像容家的指導者一樣,在整個家族裡權威極高。雖然現在他已經逐漸放權給家裡的小輩,但他的決定仍然沒人敢違背,而容奉只是區區金丹期修為,實力還不上他的兒子容星辰,站在容百勝的面前自然不敢造次,甚至還因為修為上的差距而倍感壓力。
而且,容奉一直覺得比起自己,容百勝更喜歡他天資卓越的三弟一點,他只不過因為年歲居長,才被其他人尊稱一句先生,其實在老爺子眼裡什麼也不是。
出於這種心理,容奉十分熱衷於權勢,極力想在容百勝看不見的角落裡獨攬大權,而他又擅長揣摩人心,處事圓滑,和修真界各門派的領頭人都能說得上話,可以說是容家極為左右逢源的一個人物。
容百勝坐在內廳里足足喝了兩杯茶,才放下杯子,慢悠悠的開口,「那小雞還在大堂等著么?」
容奉臉上又是一抽,不去見人家就算了,還給直接管對方叫小雞,當真狂妄至極,這麼隨心所欲的態度,也只有容百勝這種修真界老祖能做得出來。當然,他不知道容星辰在背後也這麼稱呼姬合,否則肯定會被不肖子氣得膽戰心驚。祖孫兩個的性格其實有點一脈相承,都是極為輕狂又不愛遵循禮法之人,因而管妖族的皇子叫小雞一點壓力都沒有。
容奉連忙回答,「鳳君自然還沒離開,他已經等了許久,父親是否打算見他一面?」
容百勝輕輕笑了下,「哦?他倒是挺耐心的,我還以為他早知我不想見他,會自行離去呢。怎麼,過了這麼長時間,他就沒有半點不耐煩?」
容奉說,「鳳君神情並無不悅,想必是寬心氣和之人。」
容百勝哈哈大笑,「寬心氣和?我倒聽說這隻小雞脾氣冷硬得像塊臭石頭,這些年南征北戰,是姬長生手下最鋒利的尖刀呢。」
容奉臉上留下一滴冷汗。
容百勝並沒看他,他的手指扣了扣桌面,「也罷,既然明德鳳君這樣耐心,可見是非要見我不可,若我不答應,就是我的不是了……何況他到底是救了瀾瀾,還把他平安無事的送回家,那麼我就去見見他吧。」
說著,這才施施然站起來,往大堂走去了。
而這一邊,姬合端坐在椅子上,兩隻手隨意的放在膝蓋前。
他面色平和,沒有半點被怠慢后的不滿,相反十分有閒情逸緻,拿了桌上的棋盤和花都對壘起來。
花都和他殺了幾局,各有勝負,再看姬合毫無波瀾的臉色,忍不住心裡暗道,少主的脾氣還真不錯,等了這麼久,主人家除了來添了幾次茶水,就沒看見其他人過來,而他居然也沒有一點生氣,可見是誠心誠意來找這些道修談合作。
不過姬合雖然誠心實意,容百勝的態度卻不甚明了,甚至還有些刁難輕忽的意味,看來今天想要和對方相談是很難了,人家這明顯是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嘛!
他不免有點擔憂,其實姬合此舉也不是毫無風險,他今日的所作所為,若是傳回妖界,必然惹得妖王姬長生暴怒,對姬合以後立足自然也是有益無害——如果這次與道修合作一事不能達成,那麼他們的一切苦心都白費了。
所以千萬不要吃力不討好啊。
正想著,門口就傳來一陣腳步聲。
姬合放下棋子,抬頭看向門外。
腳步由遠及近,還未至大堂,一股分神期大能的靈壓就迅速傳來,容百勝是分神後期修為,他帶來的壓力讓花都有些難以適從,他手指忍不住顫抖一下,棋子嘩啦一聲落在棋盤上,打破了棋盤上原本兩人的僵局。
姬合笑了笑,「看來是我要贏了,花都。」說著,就把最後一枚白子落在棋盤單官的位置上。
在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有心思算一下棋盤上各子的數目,這一算,發現白子數目比黑子略多幾個,果然是姬合贏。
花都:「……」老大你不要這麼適應好不好?你這樣讓我很有壓力。
但看見姬合這麼平靜,花都便也隨之放鬆下來,只是到底他和容百勝兩人在境界上有差距,花都的身體還是十分緊繃,內衫一點點的濕透了。
同樣是分神期初期,姬合卻不像花都那麼緊張,他在容百勝修為的壓制下坦然自若,站起身,十分淡定的拱了下手,「晚輩見過仙師。」
容百勝這時已經進入堂內,他大步流星的走到主座坐下,看見姬合微微一笑,「鳳君久等了,老朽方才有要事在身,故而來遲了片刻,還請鳳君不要見怪。」
姬合說,「晚輩貿然來訪,原本就有些唐突,仙師能屈尊枉駕與我一見,明德已是感激不盡,實在不敢得隴望蜀。」
這麼一番相互試探,兩人都把彼此情況盡收眼底,容百勝鶴髮童顏,風姿超然,咋一看頗像個慈祥的老者,但實際仔細一看,他渾身縈繞著厚實的靈力,猶如一層堅硬鎧甲,將人緊緊包裹其中,對方不愧是人修中的大能,周身靈氣濃郁遠非常人所比,代表當前人修的最高水準。
而姬合也讓容百勝暗自有些吃驚。他想不到姬合年紀輕輕就已經取得分神修為,並在他刻意顯露的靈壓下毫不露怯,行動自如,單是這份堅韌的心性就值得為人稱道。
容百勝一向以自己孫兒容星辰的實力